第81頁
他看見校門口的保安還在,過去問了句怎么回事兒,對方給的回答是突然停電,不知道什么原因。 焦望雨遲疑了一下,腳蹭了蹭地面的積雪。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有些過分,但他還是想做一回壞人。 做一回自私的人。 焦望雨退回到公交站,掏出手機給濮頌秋發了條短信——你現在方便嗎? 發完,他就關掉了手電,站在那里等著對方的回復。 他確實沒辦法像應宗說的那樣去告白,但今天應宗對他說的這些話,并不是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不要因為自己的性取向而感到羞愧甚至恥辱,在這方面,沒有任何人是有錯的。 要認清這個事實,然后去接受它。 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也接受擁有這個性取向的自己。 這么多年了,焦望雨的這個心結始終都沒有解開,當然也不會因為應宗的幾句話就接受了,但他突然想試著跟自己和解,雖然這條路或許依舊漫長,需要的時間也依舊漫長。 不過,那些都不是他立刻就要做的。 他立刻就要做的,是重新把濮頌秋拉回到自己身邊來。 焦望雨知道,自己是逃不過的,他終于認清了這個現實。 而應宗說的那些話里,最讓他動容的是那句“我擔心的是除了我,他遇不到這么喜歡他的人”。 他決定自私一把。 焦望雨站在黑漆漆的公交站,寒風呼呼地刮著,路過他時,刀子一樣割一下他的臉。 但他一點兒都不急。 焦望雨自己也覺得很神奇,這幾分鐘竟然是他這一年來心態最平靜的一段時間。 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安靜地等著。 等著消息,或者,沒有消息。 好在,濮頌秋沒有讓他等太久,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 “怎么了?”濮頌秋的語氣跟從前一模一樣,聽得焦望雨好像回到了那個他在體育場等對方來接的晚上。 焦望雨說:“我剛下車,學校里面怎么這么黑???” 濮頌秋沉默了幾秒:“你出去了?” “嗯?!苯雇瓿烈髌?,只說了一半的實話,“出去跟一個朋友吃飯?!?/br> “停電了?!卞ы炃镎f。 焦望雨站在那里,反反復復地咂摸著濮頌秋的語氣。 他說:“秋哥,我手電丟了?!?/br> 說完,焦望雨走到垃圾桶旁,把手電丟了進去。 此刻的濮頌秋正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看。 他已經這么躺了快一個小時了,一個小時過去,還沒來電。 “你能來接我一下嗎?”這一刻,焦望雨覺得自己壞透了,他從應宗那里學來的第一課就是“欺負老實人”。 濮頌秋聽見焦望雨的話,咬了咬后槽牙。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拒絕不了焦望雨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在他已經做好了遠離對方生活的準備之后。 “你在哪?”濮頌秋從床上坐了起來。 “校門口的公交站?!苯雇暾f,“我的手電可能落在公交車上了?!?/br> 黑暗中,濮頌秋嘆了口氣。 “等我?!?/br> 2011年,焦望雨已經換了手機,如今他用的這款手機手電功能其實足以幫助他一個人走回宿舍。 但他不要。 他要等濮頌秋來接。 二月末的北方夜里,風卷著前一天下過的雪掃過這座城市,焦望雨蹲在那里,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他暗罵自己是個小人,可是又不得不承認,當這樣的小人、耍這樣的手段,實在令人開心。 他安分地等著,手里攥著手機。 冷風把他暴露在外的手吹得都僵掉,耳朵都開始發疼,但他依舊等著。 從宿舍過來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夜里。 焦望雨蹲在那里唱歌,唱他以前給濮頌秋唱過的那首。 歌詞和旋律都裹上了一層涼意,也不知道他等著的那個人會不會在這路上也被凍得耳朵疼。 濮頌秋是跑著過來的。 對于一個視力正常的人來說,一旦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其實行動起來就也沒有那么困難,更何況,從宿舍樓出來之后,月光灑在雪地上,雪地映得世界亮了好幾度。 濮頌秋朝著大門口跑,他實在沒法掩飾自己的擔心。 不僅擔心,還有點兒生氣。 明知道自己夜盲,大晚上還要出去跟“朋友”吃飯。 明知道自己夜盲,手電還不放好。 濮頌秋是有些慍怒的。 可更多的,是無措。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在的這一年里,焦望雨或許有無數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對方根本就不是個心細的人,丟三落四是常事。 那么,他不在的時候,焦望雨找的都是誰? 是誰在晚上跑好遠去接他? 是誰對看不清這個世界的人伸出了手? 濮頌秋嫉妒了。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濮頌秋放慢了腳步,等到走出校門時,已經平復了呼吸。 他不太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急,有多迫切地趕過來跟他見面。 他走出校門,遠遠的看見蹲在那里的人。 臃腫的羽絨服,厚厚的毛線圍巾,可是這一切都不能讓對方看起來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