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事
陳忠良帶著龍格洗澡去了。由蘭望著龍格扯著陳忠良的手,一跳一跳地跟在陳忠良身邊,樣子別提多高興了。由蘭看在眼里,傷悲在心里,神情有些感傷又焦慮。 由蘭覺得,自己實在是虧欠龍格太多了,對不起龍格。都是自己的錯,讓龍格有了這樣一個身世,讓龍格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讓龍格沒有父親的陪伴,讓龍格體會不到家庭的溫暖和父愛,讓龍格……哎!一切都是自己的罪過! 想到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把龍格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留在這個世上,由蘭的心口又開始絞著勁兒疼,眼淚止不住又流下來。她這次停止化療,執意要回來,就是想多陪陪龍格,把人生最后的時光留給龍格,不,是要好好陪陪龍格。 靜下心時,由蘭就會想起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等自己走了,誰來照顧龍格呢?誰來做龍格的監護人呢?大伯和伯母年歲都大了,又住在農村,不適合照顧龍格的。 自從父母遇難后,她就自己一個人躲在上海,很少回來,更很少和同齡的親戚走動,彼此都生疏了。而且,彼此性情又多不了解,把龍格交給他們也不放心。 同學加閨蜜——肖律師,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可她目前還是單身狗,怎么可能讓她帶著個孩子呢?再說,肖玥也不會答應啊。 突然,一個念頭在由蘭的腦際里一閃,又定格住。由蘭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禁不住打個激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但很快,她又把這個念頭壓制了下去,她覺得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墒?,可是,那個念頭兒,就像春天時刻大地里露出頭兒來的野草,是萬萬壓制不住了。 由蘭從由大爺和大媽的口中了解些陳叔叔的人品,他是當地最大義工組織的群主,經常組織慈善義工們去看望孤兒童人和留守兒童。陳叔叔應該是一個很有愛心和同情心的人。 由蘭索性思量起這件事情來,靜靜地想著種種可能和后續安排,任由自己的思緒氤氳開。她就那樣一直呆呆地坐在窗前,眼睛毫無目標地望著窗外,微微蹙著眉頭。 由蘭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緊握著的小拳頭也在發抖呢。由蘭,她在矛盾著,她在焦慮著,她在激動著,她在興奮著,她在期盼著……她的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了。由蘭相信,這是她最佳的選擇了。 就似一個困在黑暗中很久了的人,突然看見了前方透過來的一絲光亮,那可是生命之光??!由蘭要義無反顧地沖過去,為了龍格,也是為了自己! 此時的由蘭,已是滿眼的淚水,但臉頰卻有些緋紅了,抿著的嘴角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狡黠笑意。嘿嘿,由蘭那顆壓抑封閉苦悶已久的心,突然被這個怪怪的念頭戳的有點兒透氣了。吁——,由蘭重重地吐了一口胸中的濁氣,但眼淚卻莫名地流淚了下來。 大媽進來了,由蘭轉過臉來,抹著眼淚。大媽看見了,說道:“怎么了?你這樣可不行,精神頭兒可不能倒了!你大伯調理好多個癌癥病人,一樣能調理好你的??!”大媽心疼地安慰由蘭。 “沒事兒的。我是高興的!”由蘭破涕為笑?!按髬?,把頭發拿給我,還有外衣,我下地走走吧?!闭f著,由蘭向炕邊挪動著身子。 由大媽看著由蘭挪動身子的樣子,可比先前有力多了,而且是自己主動提出要下地走走,由大媽心里自是又驚又喜。 “昨天來看病的北邊兒王家二嫂,聽說你回來養病,今早送來了只烏雞,說是給你補補?!庇纱髬屔焓謳头鲋商m,說著。 “別,我可不吃?!庇商m忙擺手說:“大媽,別為我殺生了,還是還給人家吧?!?/br> “你大伯也說你現在要多吃素食和五谷雜糧,少吃rou食。要不,養著下蛋吧?!?/br> “那就養著下蛋呢?!?/br> 由大媽又笑著:“那就把腿上的繩子解開,讓雞在院子里溜達去?!闭f完轉身出去了。 由蘭換好衣服,收拾妥當。她突地想照下鏡子,卻發現屋子里沒有鏡子。她這才想起自己有幾個月沒有照鏡子了,她是不敢看自己鏡子里的樣子??墒谴丝?,她卻莫名的想照照鏡子了。 本想去大媽的東屋家照照,又轉念一想:“算了?!庇商m轉回身子,摘下假發,心里想著:“真是的,還戴它干嘛呀?!庇商m隨手把假發丟到了炕上。 由蘭穿著一套寬松的粉色運動裝,靜靜地坐在窗外的石臺上,左手握著半個大紅蘋果。她閑望著那只在院子里溜達的白色烏雞,看著它跺著方步優哉游哉的樣子,聽著它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歡快聲。 小花狗許是因沒見過這只**,時不時向著烏雞“汪汪”兩聲三聲,最后可能自感無趣,趴到狗窩邊瞇眼兒去了,偶而地用瞇著的眼睛斜一下烏雞。 大媽躬著身子,擺弄著晾曬在苞米倉囤旁邊搪板上的花生。遠處,時不時傳來隱約的雞鳴聲和犬吠聲。陽光照在身子上,好暖和啊,好舒服啊。涼風徐徐,卻不惱人,輕吻著由蘭光著的頭皮,涼酥酥的愜意。 由蘭若有所思地樣子坐在那里,想心事。 由大媽見由蘭坐了挺久,好像沒有要回屋的意思,就回到屋里特意為她搬來老式的靠背竹椅,累了,可以靠著歇息下。由大爺和大媽待由蘭似親生女兒,由蘭在心里也早已把他們當作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由蘭掏出手機,撥通了肖玥怡的電話,對方對一直不接。由蘭知道肖玥肯定是正在忙。 此刻,肖玥怡律師正在法庭上為強jian案的被告人進行辯護:“……被害人年長被告7歲,有過性生活經驗。另外,辯護人請合議庭注意這樣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在今天的庭審詢問中,受害人已經當庭承認,因她當天的例假沒有好利索,她為了不污了新換的床單,是她自己去拿的衛生紙疊好后鋪在自己屁股底下。這說明,她當時并沒有遭到強迫,而是有意識地為性生活做準備,這完全不符合*****罪‘違背婦女意志’的構成要件……” 因本案是強jian案,被告又是未成年人,旁聽席上只坐了被告人的母親一人,其他席位空蕩蕩。盡管如此,肖玥怡仍然是慷慨陳詞,且是全程脫稿,整個法庭里,回蕩著她圓潤清亮的聲音…… 肖玥走出法庭,人還在走廊里,便給由蘭回電話。 由蘭接通電話:“肖玥。你肯定在忙,才回電話?!?/br> 記得高中畢業那年,同學們在留言簿上互相留言,肖玥怡和由馨蘭分別把名字去了一個字,簽成“由蘭”“肖玥”。此后,同學當中就不少人這樣叫著,漸漸的,就習慣成自然了。因同學當中,都知道她們倆個人關系最要好,被戲稱“肖玥由蘭”組合。 “剛開完一個刑庭?!毙かh說罷,又有意調侃道:“由蘭,你總算主動給我打電話了?!?/br> “什么叫‘總算’啊,倒像是我多無情無義似的!”由蘭怪起來。 肖玥聽了,簡直是心中竊喜。要知道,由蘭已是很久沒有和她斗嘴的樣子說話了,久違了的由蘭又回來了! “由蘭,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訴我?” “我能有什么好消息的!是你有好消息呢?!?/br> “我有好消息?” “你的律所籌辦的怎么樣了?” 聽由蘭問到這兒,肖玥又挪了幾步,壓低了些聲音:“律所已經裝修完了,我都過去辦公了?!毙かh又故意逗由蘭:“你答應來幫我,做辦公室主任唄,這可是好消息?!逼鋵?,這也是肖玥內心里真實的期盼。只是由蘭的身體……唉! “什么?!真是的,又扯到我這兒?!庇商m嗔怪起來?!罢f正經的,你律所要人不?已經實習完了,準備申請拿證,正在找執業律所?!庇商m淡淡地說著。 “要??!”肖玥回答的很干脆?!澳械呐??多大歲數?”肖玥有點迫不急待了。 “你干嘛呢?至于急成這樣嗎?”由蘭又嗔怪起來?!澳械?,歲數嘛,應該比我們大個幾歲。聽我大媽說過,他離婚,有個今年才上小學的女兒。你也不是找對象,還問歲數???”說到這兒,由蘭自己先笑了起來。 肖玥聽了,也是一陣子樂。末了,肖玥又說:“跟我出來的那兩個小女生,執業時間滿打細算才三年,臉太嫩,沒多少社會閱歷和經驗,律師又不是吃青春飯的職業。他倆又都沒結婚,將來肯定都要結婚生子……有他這樣歲數的挺好,能成熟些?!?/br> “得了吧,好像你有多少社會閱歷社會經驗似的?!庇商m取笑肖玥道。 “告訴他,律所正是用人之際,鍛煉機會多多?!毙かh鄭重其事起來。 “好吧。我問問人家的?!庇商m故意賣關子。 肖玥了解由蘭,沒準的事兒,她是不會跟她提的。肖玥又關心起一個問題,便問:“你認識了解這個人嗎?人品怎么樣?做律師這一行,也是要先做人后做事?!?/br> “今天才認識,不過……”由蘭故意拉長語音,又非??隙ǖ卣f:“我覺得人品沒問題的,聽大爺大媽說起過他的事,很有善心和愛心的人,人品肯定不會差?!闭f到這兒,由蘭語氣里又故作神秘地說道:“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經常帶龍格去洗澡的那個人!”。 “是嗎?這么巧?”肖玥語氣里也充滿了好奇。 “你什么時候有時間的?來接我去你那吧,我想洗個澡?!庇商m說起這話題,臉色又沉了下來。 “行行!明天周五,我下午去接你,在我這兒住下去也行,把龍格也帶來?!毙かh爽快地應諾下來。 “那就這樣定下了。我剛好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呢?!庇商m又說。 “好的,寶貝,明天去接你!” 肖玥掛了電話,心情不錯。聽由蘭剛才電話里的語氣,她的情緒可是好多了。而且,還給她帶來一個好消息。 由蘭的新電話里,就存了四個人的電話,大爺大媽和肖玥,還有剛才加的陳忠良。她打開微信,發現通訊錄顯示有新朋友,呢稱“耳東”。 “耳東?耳刀旁加個東字,不就是陳嘛?!庇商m想。 耳東的頭像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她猜測肯定是陳忠良的女兒了。由蘭猶豫著,她沒有加忠良的微信,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跟忠良說出她腦子里的那個想法。但不管怎樣,由蘭心里的那個念頭是越來越堅定了。 由蘭咬了口蘋果,哇,好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