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與小丑
“你在說什么?”一道男聲傳來,低沉中帶幾分沙啞,這是男孩子變聲期特有的標志。 他們的聲音大都會變得很奇怪難聽,可馬文才反而因這沙啞聲音變得更加磁性,叫人心里癢癢的。這當真是一個特例。 “沒,沒什么!”馬文才這一出聲,叫祝英憐驚得馬上回答,因為急的原故聲音都有些變了,清清脆脆的,有點女孩子的嬌柔。 這不由讓馬文才狐疑地看了這位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同窗一眼,“你做了什么虧心事?怎么這么奇怪?” 他扭頭一看,見遠處那郎才女貌的一對,實際上情商有點低的馬大少覺得自己很聰明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王蘭姑娘和梁山伯?怪不得你變得那么奇怪!” 馬文才鄙視的看了一眼祝英憐,挑了挑下巴,很是高傲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原來很是心虛的祝英憐被馬文才這一番話說得得不著頭腦,覺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 “呆瓜!”馬文才白了她一眼,只覺得現在和這個因為妒忌梁山伯,而智商無限下落的祝英憐沒有話可說。 “我倒真是呆瓜!堂上還幫你說話!”祝英憐現在被馬文才弄的一頭霧水,本就是為了梁山伯與祝一臺的事而cao心。聽到馬文才這么說,反倒是陰陽怪氣的諷刺了回去,沒有半點平時翩翩貴公子的樣子,倒有點小女兒態的任性。 本來還想拉攏祝英連做朋友的來著,現在被她弄得沒了脾氣,馬文才被氣得笑了一笑,抱臂而立,一雙鳳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撒氣,也陰陽怪氣地開口,“喲!還真是本性惡劣!” “馬公子才……”正反駁過去,祝英憐忽然覺得不對,立馬收了情緒,心下暗叫不好,怎么把家中的女兒態搬了出來,好在馬文才情商低,根本沒看出來,“英憐失態了!馬兄,告辭!” 馬文才還來不及說上一句,祝英憐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不由挑了挑眉,看了眼遠處梁山伯和王蘭郎才女貌的模樣,想了想方才祝英憐的反應,不免勾唇一笑,“真是有趣!” 他說完,才慢悠悠地準備去后山練功。 而走遠了的祝英憐才后知后覺得反應過來,馬文才貌似誤會了什么事?好像他以為她喜歡王蘭! 她有些無語和納悶地撇了撇嘴,什么她是呆瓜,分明他才是呆瓜,她一個姑娘家怎么會喜歡一個姑娘家呢?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這樣也挺好,畢竟她的女子身份沒漏泄不是嗎? ――通明亭 一名學子身后伴著書童,正立在亭外無趣地四處張望,書院排課緊,他怎會有如此空閑? 原來今日謝道韞為準備明日的棋課和以后的武課,提早放了眾學子。其他學子都決定去沐個浴,或是到別的地方享受享受,在宿舍里睡個一人覺什么的。 原本王藍田也是這個打算,卻被劉亦東這個老冤家約到了這里,他自己也是好不郁悶??!好不容易把馬文才給糊弄了過去,原本想放松享受享受,可是老冤家就是不讓他好過。 “王八德,我們……”王藍田扭過頭,正想和王八德說些什么事,一轉頭才發現身后已經不見了人影,頓時覺得不對勁。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頭上便挨了一棍,痛得要死,眼前一黑,便暈過了去。 而身后敲悶棍的劉亦東手下頭號小弟徐子安嘿嘿一笑把棍子一扔,向隨后到的劉亦東行恭了恭手,“老大,成了!” “那行,把他吊在后山小溫湖邊的樹上,好了!”劉亦東眼珠子一轉,吩咐了一下,“記住帶過去的時候,不要讓被人看見。吊了的樹不要選的太高,不然他很久時候都下不來,我們就得出事。繩子捆的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緊!之后的事你比我明白!” 瞧,這熟練的模樣,可想而知,劉亦東干這事有多少次!王藍田居然還敢不帶小弟來見劉亦東,活該被敲悶棍。 “嘿嘿!明白!”徐子安意會地點了點頭,一個手勢,一群人就過來,迅速而熟練的給王藍田套上袋子,扛在了肩上,將王藍田的書童王八德則往草垛里一扔,就行了。 好了,都是老手,只好為王藍田祈福了! 見著王藍田被人帶遠了,劉亦東心情愉快的哼起了小調,慢慢做著決定去祝英臺或荀巨伯,或小蕙那,說說他中午的所見所聞,說說馬文才被王藍田陷害的事。 得了,有了劉亦東這大嘴巴,這事一定在書院鬧得人盡皆知不可,王藍田的如意算盤可算是完了! 這又是一個晴日,云薄如紗,天藍如海。 學子們各自聚了,和往日一般在說些閑話,一個面目陰沉的學子搖著一把紙扇在此刻從外面到了位子上坐下,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他一進來,許多學子便注意到了,當下笑著湊了上前,說著,“藍田兄,昨日你去哪兒了?昨日我們找了你半天!就是不見你??!” “是??!藍田兄,你昨日去了什么好去處,都不叫上兄弟們幾個!真是不夠意思!”說笑間,又一個學子湊了上來。 誰知道他們這話一出,像踩了地雷似的! 王藍田當即從座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扇子狠狠地砸在了一個學子臉上,把另一個學子給拎了起來,面目猙獰地罵道,“我去哪!關你們什么事?滾,都給我滾!小爺……” 他話罵到一半,半路便插了個聲音過來。 那聲音慢悠悠道,“你倒是威風?” 當即王藍田的手一松,把那學子給放了下來,整個身子都有點僵硬了,轉過身,不管那兩個急忙跑回位子的學子,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唇角,給著他邊上的俊美學子來賠罪,“文才兄,文才兄我錯了!” 而那廂的馬文才慢條斯理的挽了袖子,把玩起手中的棋子來,理都沒有理他。 而這邊尷尬的狀況被那邊一直關注著的劉亦東收入眼中,立馬樂了,“看來,昨天晚上王藍田很享受嘛!” “冬瓜!干的好!叫這王藍田這么陰險!算計到九公子身上!”趙德正很是贊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是怎么個狀況?” “昨天啊……”劉亦東正想表現一下自己是怎樣的英明神武,卻見陳夫子走了進來。 “安靜!”陳夫子冷冷的大聲的呵斥了一聲,把眾學子的喧鬧聲給壓了下去,這才笑呵呵地往后一看,做了個請的動作,“謝先生請!” 這態度要不要變化那么快呀? 這看的荀巨伯不由和同桌的祝英憐說了一句,“真是奇怪!之前陳夫子不是跟馬文才他們一樣,很是反對謝先生的嗎?謝先生來的時候都不出門迎接,聽說之前還和山長反抗來著,現在怎么……” 荀巨伯未盡的語意,祝英憐自然明白,看陳夫子現在對謝先生的殷勤模樣,真當是亮瞎了眼。 看陳夫子這樣子,莫不成是看上了謝先生,呵呵……她可記得謝道韞的夫君應是王羲之的二子王凝之來著!陳夫子注定是單相思了。 而此刻,謝道韞沖著陳夫子笑了笑,翩翩有禮地道一句,“有勞了!” “小,小事!小事而已!”陳夫子頓時看直了眼,舌頭都捋不直,結結巴巴的開口,“謝先生,請!” 見此,謝道韞友善地笑了笑,坐在了臺上,開始了今天一天的講課,說話溫和卻也帶上了幾分威嚴,“博弈之術,若不親手過招,無以評判?!?/br> “現在你們就一一上來與本席對局!”謝道韞淡淡的說道這時,便頓了頓,“若是誰贏了本席,品狀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謝道韞的話音一落,陳夫子便立馬接了話,“謝先生說了!有誰請對第一局???” “我來!” 眾學子扭頭一看正是王藍田,他陰沉著臉色,一看便知,心情極為不好??吹剿@副樣子就知道他是要惹事! “請!”謝道韞沒有多說什么,她心里明白,雖然現在學子們都服了軟,但是心里都是對她有不滿的。 王藍田冷冷一笑,衣擺一掀,毫不客氣的坐到了謝道韞對面,未等謝道韞說話,執起白子就狠狠的壓在了棋盤之上。 此舉看得謝道韞一怔,看著對面的王藍田,皺起了柳眉,不語。 “怎么?才下第一子,謝先生就認輸了!”王藍田本來就是上來找茬的,當即立馬出言嘲諷。 “初學入門者皆知,起手一方得應先下黑子!”謝道韞看著王藍田下的那顆白子,不知是哭是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才女淺勾起唇角,目光灼灼,言辭凌厲,“足下,大概是從小隨意慣了吧?” 此話一出,王藍田一時語噎,不知說什么是好,偏偏在這時,荀巨伯放肆取笑的聲音響起,“先生說得好,他本來就是那種無法無天不懂規矩的人!”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或是錯覺。那一刻,王藍田的眸子中竟有一閃而過的淚光,委屈而不甘…… 可一眨眼,謝道韞便見著對方惱羞成怒的把袖子狠狠一甩,便下臺去了!看來是錯覺…… 不是錯覺,王藍田是真的想哭!他本身不是什么大男子漢,他今年才十八,男子二十行冠禮,賜表字。他還未行過冠禮,雖然早有了字――藍田??烧f到底他還是個孩子! 他本來是想譏諷謝道韞,折騰謝道韞的。不管輸贏他都會鬧上一鬧,卻被謝道韞反打一耙! 王藍田狼狽地下臺去,看見臺下學子們一個個嘲諷的臉,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就是個供人取樂的笑話。那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在看到馬文才的瞬間,頓時更加強烈! 馬文才此刻這捻玩著棋子,看到他這副狼狽樣子,更是露出了譏諷不屑的模樣,高高在上的姿態好似在說他是如何無用廢物! 馬文才從來不知道,王藍田對他最多的不是怨恨,而是嫉妒!一個人怎么可以這么優秀?文武雙全,相貌堂堂,而且家世優越,得到如此豐厚的培養!一出生便是被認定繼承家業的嫡長子!獨子! 高高在上的馬文才,怎么會知道他這個卑微的嫡子的怨恨? 別人家的嫡子都是貴不可言,偏偏他王家的嫡子賤如草薺,更何況他不是長子!他只是第三子! 琴棋書畫,君子六藝,馬術武功!你以為他是真不想學,他是想學卻不能學! 他父親寵極了庶母,而他庶母又是個心腸歹毒的,野心又極大。他身為嫡子,自然是她的眼中釘,rou中刺。畢竟按照傳統,他才是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人! 這么多年,所有的學習,他都是自學而且是偷偷摸摸進行的,在外又要裝作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厭倦讀書,不堪大用!不然他能活到現在? 為了逃避庶母,他才千里迢迢跑到這尼山書院中來學習,功課學問他通通落了眾學子一大截!畢竟這些學子都出生于貴族,來之前都有家師進行教導! 他只能暗中努力,平日也不敢表現出用功的樣子,畢竟庶母可是暗中有眼線的。但跑到尼山書院來以后他總算是多了些時間,也有人指導讀書,比以前好了不少!可他終究是比不上其他學子…… 他從前從未碰過棋…… 沒人知道他心中的卑微感!高高在上的王藍田心中的卑微感,他就像個小丑,不懂詩書文章不懂琴棋書畫!他真真正正的成了個草包! 這又算得上什么事! 王藍田神游著坐回了座位,看向一邊似被光芒圍繞的馬文才,更覺恥辱,狼狽地扭過了頭,正看見前面側坐的祝英憐,更厭惡,無地自容! 祝英憐,也是和馬文才一樣!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前面的人兒側過了臉,一雙桃花眼很平靜,沒有嘲諷的意味。而后很快又轉了回去。 王藍田怔了一下,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怕是祝英憐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罷! 他就是個小丑,就是個笑話!還在那里頑固的守著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