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投誠
沈柏是最后一個去抽簽的,罐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簽,抽出來一看,頂端是藍色,她是防守的一方。 冰球比賽分為兩方對抗,一方為攻,一方為守,攻方要突破防守把冰球打進守方陣地后面的冰洞里,而守方只需要嚴防死守,半個時辰內,攻方沒能成功突破防守,守方就是贏家。 攻守雙方人數一致,只是實力各不相同。 一開始這只是世家子弟之間打發閑暇時光的消遣游戲,演變到現在卻成了對各世家子弟品性能力的考校選拔,要想從中脫穎而出,學問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大。 之前抽了簽的人已經按照簽的顏色自發分成兩個陣營,沈柏走到藍簽陣營,眼睛一掃,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吳守信、錢淮山和錢淮玉。 和之前秋獵在圍場遇到的時候一樣,錢淮山和錢淮玉看沈柏的眼神只傳達出一個意思:怎么又是你? 他們倆和吳守信關系很好,只知道吳守信突然跟沈柏握手言和,卻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對沈柏還存著幾分敵意,畢竟在太學院的時候,沈柏整蠱他們的時候也不少。 除了這三人,人群里還有一個顧恒修。 顧恒修今天是很想好好出一出風頭的,萬萬沒想到竟然和沈柏分到了一個陣營。 再看對面的攻方,周玨和姜映樓平分秋色,剩下的都是武將之后,從氣勢上就比沈柏他們強一些。 沈柏沒把顧恒修放在眼里,只看著對面的周玨,上一世她和周玨在朝堂上斗智斗勇近十年,都是給對方捅軟刀子,還從來沒像今天這么正面對抗過,她有點好奇,現在的周玨會使出什么樣的法子來獲取勝利。 攻方是紅簽,所有人都抽完以后,宮人分別給他們在胳膊上系上藍紅兩種顏色的綢帶用以在對戰的時候區分敵我,然后又給每個人發了一根木鎬。 木鎬是用來鏟冰球的,全都是內務府用的上好的柏木統一制作。 上場的人只能用木鎬作為攻擊器具,不許攜帶其他東西,雙方可以短暫的觸碰對方的身體,但不能纏斗在一起,不然視作犯規,雙方都要被取消參賽資格。 冬桂節五年一次,恒德帝只是觀賽,判定違規這種事,以往都是大理寺少卿來做,今年顧恒舟不打算參賽,恒德帝就把裁決的事交給了顧恒舟。 宮人把顧恒舟引到湖對面的涼亭,那里視野極佳,可以將賽場上發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一個人顧及不到那么多,還有四個宮人在旁邊協從監督。 根據比賽規則,一旦賽場上有違規情況發生,裁判會鳴鑼示意,不管當時的賽況有多激烈,所有人都必須立刻停下動作。 負責協從的一個宮人拿著木槌站在巨大的銅鑼旁邊,準備隨時待命敲鑼,顧恒舟卻朝他伸出手,那人愣了一下,猶豫地說:“世子殿下,這種粗活就讓奴才來吧?!?/br> 顧恒舟淡淡的說:“我來?!?/br> 他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鳴鑼示意所有人停下來,以避免發生任何意外。 木鎬到手所有人都是試自己的那把結不結實,用起來好不好用,沈柏懶洋洋的揮了兩下,目光便黏在顧恒舟身上挪不開。 裁判所在的涼亭就在湖面正對著的地方,能一眼縱覽全局,湖面上的人也能在第一時間看見他。 他穿著那身靛青色折柳華服負手站在涼亭中央,隔著老遠的距離,沈柏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凜然懾人的氣息,即便是就這么站著一動不動,也惹人注目的緊。 顧兄這皮相,可真好看。 沈柏暗想,吳守信走過來擋住她的視線,關心的問:“怎么了,是不是木鎬有問題?” 沈柏回神,搖了搖頭,用自己的木鎬敲了一下他的,木鎬相擊,發出嘭的一聲清脆聲響。 木鎬沒什么問題,吳守信放心了些,左右看看,問沈柏:“今天的比賽,你想怎么做?” 他問得很自然,好像很信任沈柏,會無條件的聽從沈柏的意見。 沈柏挑眉,在太學院的時候,吳兄你可是很不想被人指手畫腳的。 沈柏的表情很好懂,吳守信不大自在的摸摸鼻尖,低聲說:“柏弟你胸有溝壑,比我更有遠見,我也是想跟你商量一下?!?/br> 自從胸口脹痛以來,沈柏有些無法直視“胸有溝壑”這個詞,她移開目光,掩飾性的輕咳一聲,偏頭看向不遠處,守方陣營已經圍成一團,站在最里面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恒修。 沈柏歪了下腦袋,示意吳守信和自己一起過去看看。 冰球比賽之所以會被提到冬桂節的首發項目,就是因為在攻守對戰中可以很好的考量每個人的團結協作能力和領導指揮能力。 這些世家子弟一出生就受到非常好的教育,隨便一個單拎出來都是很出色的,但若是合在一起不能被很好的凝聚起來,變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劍,那就只能成為一把讓人笑話的散沙。 顧恒修沒有顧恒舟的武修天賦,他要想脫穎而出,只能靠腦子。 沈柏知道顧恒修打的什么主意,和吳守信一起走過去,人有點多,兩人只能站在外圍看著顧恒修在冰面上寫寫畫畫,應該是在畫攻守雙方的站位,部署一會兒的對戰模式。 顧恒修是這些世家子弟里身份最低的,按理不該由他來指揮這件事,但他頭上到底還頂著鎮國公的名號,是顧家的后人,怎么也比其他人更懂兵法一些,加上守方并無武將子弟,大家自然而然把希望寄托在顧恒修身上。 陛下壽宴那夜,吳守信見過顧恒修和姜映樓在一起,姜映樓對沈柏敵意很深,吳守信有點擔心,忍不住問沈柏:“要聽顧二少指揮嗎?” 沈柏毫不猶豫的點頭,吳守信自發的把手放到她面前,沈柏在他掌心寫道:見機行事、隨機應變即可。 沈柏寫完彎眸笑起,神采飛揚,一點也不擔心被別人出盡風頭。 吳守信看得失神,微癢的觸感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他忍不住握緊拳頭,莫名想通過這種方式把那微癢的觸感留下。 正胡思亂想著,吳守信感覺到一束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光亮如刀,有點扎人,詫異的回頭,紅方陣營也在激烈的討論,沒人看著這邊。 吳守信疑惑,然后看到正對著湖面的涼亭,距離隔得有點遠,他只看見顧恒舟靛青色的頎長身影。 隔著這么遠,世子殿下不可能看到剛剛他和沈柏做了什么吧? 吳守信暗暗安慰自己,想到自己和沈柏根本什么都沒做,又忍不住失笑,他最近好像越來越不正常了。 沈柏不知道吳守信在想什么,顧恒修已經很快制定出了防守對策,開始點兵點將。 對方勢力明顯比他們強不少,顧恒修采取的是兩人作戰,重重設防,重點防守的策略。 攻守雙方各有十六人,顧恒修設置了四重防線,兩人一組,兩組一防。 制定策略的是顧恒修,他當然要在最后一重防線,他認為最后一重防線是最重要的,所以點了吳守信、錢淮山和錢淮玉三人和他一起守在最后。 而沈柏在太學院武修一直處在下游,是公認實力最弱的那個,顧恒修把她和另外三個武修也不怎么樣的人安排在最前面。 這樣的防守看似沒問題,卻把原本實力就不怎么強的守方力量完全打散,攻方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直搗最后的防線,將冰球打進守方的冰洞之中。 錢淮山和錢淮玉好歹是兵部尚書之子,平日看過的兵書也不少,他們對顧恒修的決策存有疑慮,稍微提了一下存在的問題,顧恒修卻直接說讓他們提出更好的建議讓其他人舉手表決。 抽簽結束,顧恒修就先入為主的占據了領袖的角色,在制定決策的過程中完全無視別人的意見,這會兒連別人存有異議都不允許了,實在有些霸道。 錢淮山性子沖動,有點不爽,錢淮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亂來,而后將目光投向沈柏。 沈柏這些時日把整個瀚京都攪得天翻地覆,這個時候要鬧事也該由她帶頭才行。 感受到錢淮玉的目光,沈柏有些想笑,沈小爺向來是靠謀略才智走天下,豈是那種莽莽撞撞鬧事讓人看笑話的? 沈柏面帶微笑,并不對顧恒修的決策提出異議。 既然是比賽考校,給雙方留的討論時間自然不長,一炷香后,宮人鳴鑼,示意討論時間結束,所有人歸位馬上就要開始比試。 冰面上行走并不方便,所有人都換上冰刀,拿著木鎬滑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和沈柏一樣被安排到第一道防線的三人都一臉喪氣,暗暗抱怨自己的運氣不好,冬桂節剛開局就抽到這樣的牌面,肯定一開始就會被打得落花流水,沒有機會在恒德帝面前露臉了。 沈柏和他們不同,她神色從容淡定,換上冰刀以后,拿著木鎬動作利落優美的滑到湖心,如同一只花花綠綠的飛蛾。 為了這次冬桂節,少年們私下都下了一番狠功夫練習踩著冰刀走路,但外面沒有這么大這么結實的冰面,所以他們所有人的動作都沒有沈柏輕松熟練。 不過因為沈柏穿得實在太花哨妖艷,眾人一時并沒有察覺出來。 忽玄就坐在恒德帝右下方的位置,沈柏沖出來的時候他正在喝茶,忍不住一口噴出來,咳嗽了半天才勉強停下。 沈柏知道自己現在是整個湖面最惹眼的崽,趁其他人還沒找好位置,輕盈的在冰面上滑了幾個圈,光明正大的向顧恒舟展示自己高超的滑冰技巧。 突然意識到,顧兄整日不是在國公府就是在校尉營,應該還不會滑冰,要是能想辦法讓顧兄向自己請教滑冰技巧就好了,這樣她就能正大光明的牽顧兄的手了。 沈柏腦補了一番精彩無比的畫面,其他人卻只看見這只花花綠綠的大蛾子不斷在湖面上撲棱,忽玄止了咳,看著恒德帝問:“陛下,這個人是誰啊,他是故意來搞笑的嗎?” 聯姻的事沒有后續,恒德帝對忽玄的態度冷淡了許多,聞言輕飄飄的掃了忽玄一眼,淡淡道:“王上貴為一國之君,掌管的是萬千百姓的事,應該知道不要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況下輕易對任何人和事下定論?!?/br> 恒德帝這話明顯是在維護沈柏,忽玄有些意外,回頭玩味的看著在湖面上蹦跶的沈柏,這個浮夸的少年究竟有何不同竟然能讓昭陵的國君對他另眼相看? 鐺! 又是一聲鑼響,今年冬桂節的冰球比賽正式開始。 攻方陣營兵分兩路,由姜映樓和周玨各帶一隊人馬沖向守方。 兩人各帶了七人,看上去實力相當,看不出是兩人商量之后的結果還是他們沒能達成一致才各自為戰。 不管真相如何,冰球只有一個,比賽伊始,冰球在姜映樓的掌控之下。 姜映樓是看準沈柏來的,首當其沖,直奔沈柏。 和沈柏一組的少年嚇得咽了咽口水,本能的握緊手里的木鎬,腦子里不斷地想著自己一會兒要怎么應對才不至于輸得太難看。 站在他身邊的沈柏毫不緊張,甚至還抽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少年見沈柏如此,不由得生出兩分期盼,熱切的看著沈柏問:“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的解決辦法了?” 沈柏但笑不語,在姜映樓快帶人沖到眼前的時候,壓低身子發力沖向姜映樓。 比賽規定守方不能越線進入攻方區域,冬桂節舉辦這么久,還從來沒有人處在守方位置,還在比賽一開局就沖出去的。 沈柏的做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忽玄一直關注著沈柏,見狀低呼:“他想犯規?” 話音剛落,沈柏沖到攻方區域的界限前,姜映樓也因為沈柏的反常停頓了一下,沈柏右腳在冰面劃出一個半圓,在劃分界限的那條冰槽前停下,碎雪飛濺,衣擺在空中劃出颯爽的弧度。 姜映樓瞪著沈柏,沈柏挑眉笑得特別欠打,沖姜映樓勾了勾手指,無聲的挑釁。 沈柏就在眼前,往前一步就會越線犯規,姜映樓眼眸微瞇,對后面的人說:“把姓沈的給我拉過來!” 姜映樓說完想帶著冰球越過沈柏繼續往前,然而他剛用木鎬把冰球推到守方區域,沈柏便用木鎬用力一揮,將冰球從他那里搶走,直奔周玨。 周玨剛解決掉第一重防線的人,聽到背后有聲音,立刻轉身,冰球在眾目睽睽之下滾到他的木鎬下,而后一個花花綠綠的身影踩著冰刀飛來,在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旋身剎住車,而后扯下自己手臂上的藍色綢帶遞給周玨。 忽玄看不懂沈柏這是在做什么,好奇的問:“他這是在做什么?是不是犯規了?” 恒德帝是來觀賽的,又不是忽玄的御用解說,當然不會一直回答忽玄的問題,站在他身后的禁衛軍統領回答道:“王上,沈少爺沒有犯規,他只是投誠了?!?/br> 忽玄先是一愣,隨后笑出聲來:“比賽才剛剛開始,他就直接投誠叛離自己的陣營,本王一直以為你們昭陵人都是寧死不屈的,沒想到竟然教導出這樣的后輩?!?/br> 忽玄語氣訝異,還帶著兩分惋惜,似乎已經看到昭陵因此日漸衰敗的國運。 恒德帝皺眉,臉色有些難看,賽場上周玨已經接過沈柏手上的綢帶,這意味著他接受了沈柏的投誠。 姜映樓這才從失去冰球控制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周玨收到冰球,還接受了沈柏的投誠,人數一下子增多,姜映樓身后的少年全都看向周玨。 攻守雙方陣營是為了比賽存在的,這些世家子弟也只是短暫的聽從吩咐以獲得表現自己的機會,展現自己的風采,讓恒德帝對自己另眼相待,好搏一個好前程,現在周玨得了冰球控制權,還多了一個人,跟著他自然有更多機會表現自己。 將者失了軍心,自是不戰而敗。 姜映樓自然不能讓自己一開局就落入這樣的境地,他眼神黑煞的沖向沈柏,恨不得砸個冰窟一腳把沈柏踹下去。 沈柏并不害怕,主動迎上姜映樓,回頭沖周玨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帶著冰球繼續進攻,她來解決姜映樓。 姜映樓本來是氣昏了頭想教訓沈柏的,沈柏這么一做卻變成他和周玨不合,起了內訌。 雖然是比賽,但帶入一下,大敵當前,自家將領卻不顧大局,只圖自己出風頭掙軍功,這樣的品性日后如何能得到重用? 姜映樓驚出了一身冷汗,及時剎車沒跟沈柏動手,揚聲對周玨說:“周兄,你繼續進攻,我幫你解決其他人!” 姜映樓主動承擔輔助角色,沈柏不能說話,把手放到嘴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姜少爺大氣哦~ 沈柏吹完口哨調轉方向跟著周玨一起殺回守方陣營,姜映樓緊隨其后,氣得臉都扭曲了,渾身戾氣暴漲。 義父說得對,姓沈的城府太深,一定要盡早把他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