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醫院車位緊張,慕長安的車停在兩個街區外。 “我約了人談事,你先回去吧?!?/br> “去哪里,我送你過去?!?/br> “私人的事?!?/br> 媽蛋,又有秘密瞞著我。 至微不爽,撅著嘴。 慕長安覺得逗她生氣竟然有點好玩,扯扯唇,很沒有威懾力地驅趕她:“快走,不然我把你咬我的事告訴燕翎?!?/br> “別?!睘榱死细绲男腋?,至微趕忙投降,“我走還不行嗎?你千萬別跟燕翎姐說啊?!?/br> 絕對不能再給老哥抹黑了。 慕長安看著她的影子漸漸拖長,露出一抹笑,一股巧克力般甜膩的味道從心底里涌上來。 “砰~”一截鋼條從遠處飛過來,砸在車后窗玻璃上,發出聲響后彈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慕長安,終于等到你。今晚,你就給我爹償命去吧?!?/br> 徐貴發的家屬,人多勢眾,武器也升級了,從硬木棍變成了鋼條。 是禍躲不過,還好至微已經走了。 慕長安鎮定下來,身子慢慢往車里躲。 “你...有話好好說,別沖動?!?/br> “呸,好好說個蛋。我爹找你的時候你怎么不好好說,他來前好好的,回去的時候卻死了。你們這些黑心醫生,騙我們做手術做化療,錢都騙光了,就把我們丟到馬路上,我們老百姓的命就這么不值錢嗎?” “你父親是瘤栓掉下來導致肺栓塞才驟然去世,即使我收他,也是這個結果?!?/br> 慕長安試圖解釋清楚,可是他們之所以千里迢迢從老家來,就是抱了要發一筆的心,否則這么多人在北京,吃喝住的開銷也不是小數目。 無論怎樣解釋,在金錢面前,都會顯得很蒼白。 他們早就找高人咨詢過,殺醫生代價低,關幾年就可以出來,醫院為了息事寧人通常會給個八百十萬。 對他們來說這筆錢絕對不是小數,完全值得去坐幾年牢。 上一次被那個瘋婆子給破壞了,這一次,特意等她走遠才行動,今晚,不成功便成仁。 殺了慕長安,造成轟動,雇傭水軍制造醫院見死不救在先悲痛家屬殺醫在后的輿論,就不信醫院不賠錢。 慕長安就是一堆人形人民幣,殺了他,就可以分rou提成了。 一根根冰冷的鋼鐵漸漸逼近,車門未開,慕長安退無可退了。 至微拐彎走了一段,發現給慕長安準備的晚餐還在包里,撒腿往回跑。 “慕醫生,你的飯......” 啪,手里的飯盒掉下來,白色的米飯醬色的菜汁一股腦蓋在她的小白鞋上。 “至微,別過來,危險?!?/br> “至微,快跑,去找人?!?/br> 慕長安常年健身,動作靈巧有力,此刻求生本能激發,左閃右閃竟躲過了好幾輪襲擊。 “才不?!?/br> 上次沒打過癮,這次非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做實力。 至微扔掉書包,擼起袖子,一鼓作氣沖進去,風呼啦啦從耳邊刮過,腳底也咧咧生風,一口氣踢倒了四五個。 她剛從燈火通明處來,眼睛尚未適應黑暗,一時看不清人影,只能亂踢一通,饒是這樣,依然踢得對方滿地找牙。 慕長安跟著至微騰挪輾轉,突然空氣中寒光一閃,一把管制刀具朝著至微后腦勺砍去。 “小心?!蹦介L安大喊,電光火石間,用力將至微的頭往下一按,將她腦袋護在胸前,胳膊本能朝上擋去。 咯~ 刀刃刺破襯衣,穿過肌rou和血管,最后在骨頭上劃過,發出令人難受的摩擦音。 鮮血幾乎是噴射而出,一時染紅了地面。 至微腦子轟隆一下,完全空白。 她不知道怎么走到醫院,只知道她奪過刀刃,扔進下水道,照著下手之人拳打腳踢。 其他人看她發了瘋一樣,打得全無章法卻招招欲致人于死地,全都不敢上前,眼睜睜看著她將領頭人打得面目全非。 后來,警察來了,慕長安推進了手外科專用手術室,為首的那個,推進了神經外科手術室。 至微滿身是血,雙手捂著頭,靠坐在手術室外的墻根下。 “老大?!敝狄拱嗟纳蚝β動?,請了假趕來,蹲下/身問,“你沒事吧?” 至微抬頭,眼神渙散地看著沈含笑,一頭靠到沈含笑身上,放聲痛哭,“嗚....” 沈含笑任由她把鼻涕眼淚甩她身上,輕輕撫著她的背:“ 沒事了老大,沒事了,都過去了?!?/br> 至微哭得膈肌痙攣,斷斷續續說:“他的手,骨頭都露出來了。出了好多血,他會死的。嗚~” “瞎說,剛護士說已經止血了,血管也接上了,慕醫生絕不會死。而且沒傷到神經,不影響拿刀?!?/br> “真的嗎?” “我不要命了騙你?” 至微吊著的一口氣總算松了點。 慕長安醒來第一眼就看到至微坐在床邊,兩眼紅腫。 “你醒了?別動,你別動,要什么我給你拿。要喝水嗎?我去倒?!?/br> 慕長安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扯起一抹苦笑。 “我沒什么需要。你坐下來?!?/br> “嗯?”至微垂著頭,站在離床半米遠的地方,兩只手局促鉸在一起。 “坐下來呀?!?/br> 至微乖巧地坐下,雙手交疊,坐姿端正。 “近一點?!?/br> 至微往里挪了挪。 “再近一點?!?/br> 又挪了挪,椅子已經挨上了床沿。 “還是太遠。坐這來?!?/br> 慕長安指的是床。 他受傷的手就在一旁,至微頭一次心生膽怯,輕輕地小心翼翼坐上去。 “再坐近一點?!?/br> “別,我還是就在這吧,免得壓到你?!?/br> “好吧?!毙⌒乃紱]得逞,慕長安小小失落了一下。 兩人相對坐著,周圍一片寧靜,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那個......”異口同聲打破沉默。 “你先說?!蹦介L安微笑道。 至微雙眸如翦,有許多話要說,可一旦張口又不知道從何所起。 “你還疼嗎?” 慕長安點點頭。 “那我去找護士,再加點止疼藥?!?/br> 慕長安搖搖頭。 “可以忍受?!?/br> 又是沉默,慕長安一言不發盯著至微,饒是她臉皮厚,也被盯得難為情。 “干嘛這樣看著我?” “難得你這么乖,不多看兩眼的話,以后可能再也沒機會看了?!?/br> 慕長安像摸一只小狗一樣,在她凌亂蓬松的頭發上順了兩下。 夸她乖,不就是因為她現在說話小聲小氣? 等于說她從前聒噪。 要是平時,至微早就暴躁了。 可是今天,她不能生氣,因為慕長安剛剛救了她一命,又是個傷病員。 激惹不成功,慕長安有點無味。 還是從前易燃易爆的蘇至微更好玩。 “你先休息,我出去打點熱水?!?/br> “至微,不要自責,我受傷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明白嗎?” 至微腳下一頓,鼻頭再次發酸,匆匆說了句,“明白?!本土嘀畨爻鋈チ?。 回來走到病房門口,有個軟糯的女聲從里面傳出來:“你決定了?把一切都告訴她?” 至微一驚,這聲音好像是燕翎姐的。 她怎么來了? 至微伸頭,偷偷朝里張望。 燕翎坐在她剛才坐的椅子上,只不過距離挪遠了些,穿著正裝,手提包就放在膝蓋上,一副工作狀態。 “決定了?!?/br> “長安,我很高興你做這個決定,說明你已經開始接納自己了。接納自己是治療的前提??墒?,你確定她會接受嗎?” 慕長安眸色微暗:“我不確定。但我既然決定直面對她的感情,那就應該告訴她。至于接不接受,就讓她自己做決定,無論怎樣,我都尊重她的選擇?!?/br> “你......”燕翎還想再說點什么,至微已經風一樣卷了進來。 “我接受。無論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都接受?!?/br> 她說的又快又大聲,生怕慕長安不相信她的堅定。 慕長安笑了笑:“我還沒說呢,你這么著急干什么?萬一我是個反社會變態呢?” “變態我也要。只要是你,我都要?!?/br> 至微一臉正經,很想撲進慕長安懷里不正經一下,但是燕翎在場,得為了老哥,給蘇家刷點矜持感。 慕長安嘴巴往后咧,這話怎么這么動聽? “你們聊,我先走了?!毖圄嵴酒饋?,準備將空間還給他們。 “我把燕翎姐送走了。開始講吧?!敝廖⑹掷锪嘀笏芰洗?,關上門對慕長安說。 “怎么去了這么久?袋子里是什么?” “哦,你要講故事,當然要買點零食啦?!?/br> 慕長安:“......” 怎么覺得這件事對她來說還沒有零食重要? 慕長安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我跟你說正經事,你卻要吃零食?” “對啊?!敝廖⒗^續嬉笑狀。 慕長安拉下臉:“蘇至微!” 至微扯開一包妙脆角,一屁股坐在床上,咔哧咬了一口:“你生氣了?哎呀,你看,我的毛病也不小,咱倆以后生活在一起,指不定誰受不了誰呢,是不是?” 原來還是怕他有心理負擔,搶先一步自我揭短。 這個傻姑娘! “你知道什么是躁郁癥嗎?”慕長安對賴在他胸前啃著妙脆角的人說。 是的,傻姑娘蘇至微在半個小時內,成功的從坐床沿升級到了脫了鞋襪坐床頭,又從和慕長安并肩坐床頭,躍進到趴在他胸前。 “不知道?!?/br> “臨床心理學沒學過?” “學過,考完就忘了。我又不搞精神病,記它干嘛?” 慕長安:“......” 這女人真是自信到連不學無術都這么理直氣壯。 慕長安嘆了口氣,緩緩地講述起患病的來龍去脈。 “躁郁癥就是雙相情感障礙,躁是極度興奮,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郁就是極度低落,什么都不感興趣,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是一根曬干了的木頭......” “父親去世,母親忙著打理公司,顧不上我,只能送我回外婆家。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是我第一次發病。你說我站在馬路中間,好像在等人,其實不是,是我走到那,突然就不想動了,雙腿越來越無力,要不是你過來,我可能會直接躺那兒?!?/br> “后來,為了給我治病,母親將家里的產業托管了,帶著我去美國,看遍全世界最頂尖的心理醫生,可是我的病越加嚴重,一度到了不吃不喝差點死掉的地步?!?/br> “最后,她認為國內熟悉的環境可能對我有幫助,就同意我回國上大學?!?/br> 大學里的事,至微多或少聽過。 他總是獨來獨往,有時候通宵達旦,不眠不休瘋狂學習,有時候不聲不響銷聲匿跡。 大家都說他是怪人,沒人知道他獨自承受了多少煎熬。 他不敢對外人說,因為很多人把這種病看成精神分裂,他怕被人歧視,怕影響行醫。 遇到至微,本不想靠近,可是偶然讀到燕翎寫的一篇文章,得知他們在研制一種治療躁郁癥的特效藥,而且取得了重大突破,那一刻,他看到了希望。 于是他開始主動向至微靠攏,就在他滿懷期望,以為能享受正常人的愛情時,燕翎回來了,她親口告訴他,特效藥的研究有重大漏洞,前期突破全是炸胡,項目也馬上要正式關停了。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小火花就這樣熄滅了。 得知消息那一晚,慕長安在賓館差點殺了自己,是燕翎趕過來救了他,并陪了他一晚上。 她要他接受現實,這個病沒有特效藥,他的后半生只能接納自身的殘缺,并學著與之和平共處。 他做不到,為此,不得不放棄至微。 “那后來你怎么又想通了?” “其實,我沒想通。只不過.....”慕長安低頭嗅了嗅至微的發香,“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人的愿望一旦強烈起來,就只剩下不管不顧了?!?/br> 至微糗他:“慕醫生,原來你只是色/欲/熏心啊?!?/br> “你說色/欲就色/欲吧?!蹦介L安邊說邊繼續嗅,嗅著嗅著,尋到了至微的唇,柔軟的,香甜的唇,一旦沾上,就舍不得離開。 唇/舌/交纏,至微被他吻得腦袋缺氧。 “你怎么這么嫻熟還這么...霸道?” “嘁!論霸道,和你上次親我比起來,明顯是你更勝一籌?!?/br> 至微詫異:“我什么時候親過你?” 慕長安拉下領子,露出頸部一個淡淡的色素印,“喏,這,進科第一天,還記得嗎?你跟著李知晨他們去喝酒。喝完酒,跑我辦公室來耍流氓。正正親在頸內靜脈竇上,差點給我親出血栓來?!?/br> 原來那天的夢是真的,她真的強吻了他。 難怪他突然把襯衣扣到最上面,竟是吻得太用力,在他頸部烙了印。 “天吶,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敝廖⑽f。 “現在負責也來得及?!?/br> 慕長安說完,又俯下頭,噘住了那兩片濕潤的殷紅。 沒幾天,到了慕長安出院的日子。 “等你出院了,我教你點防身術吧。這樣我不在,你也可以保護自己?!?/br> 至微臉頰泛紅,陽光從窗口斜照進來,照得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 慕長安搖頭,堅定拒絕:“不,我不要,我不學,我要你保護我一輩子?!?/br> 至微插著腰站在他面前:“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一輩子,不反悔?” “絕不反悔?!蹦介L安皺眉,故意逗她,“怎么,你不愿意?” 至微早把鞋子一甩跳上去床去,摟住慕長安,“愿意,愿意?!?nbsp; 過了一會,見慕長安臉上一副痛苦之色,“怎么了?” 慕長安呻/吟:“你,你壓到我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