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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露趕緊給二人介紹,蔣玉霖上前和二人握手,熱情地打招呼,季風也盡量始終帶著笑容,態度恭謹。 王總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最后停留在季風身上。 劉制片和王總挨著坐,蔣玉霖坐在劉制片旁邊,然后是陳露,再旁邊是季風,季風的右手邊就是王總。 上了酒菜之后,照例蔣玉霖和季風先敬了劉制片和王總兩杯酒。包廂里開著空調,但身體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經熱起來。 王總喝酒上臉,不一會兒臉上就通紅,陳露一邊不著痕跡地奉承,一邊極力夸贊蔣玉霖和季風的業務能力。那邊蔣玉霖和劉制片慢慢聊得熱絡,陳露就著重向王總推薦季風。 說起他剛剛殺青電影《日記》,王總眼睛一亮:“鄭道的電影,水平是沒得說的。說起來我投過他三部電影了,從來沒讓我失望過?!?/br> 季風聽得出來,說是夸贊鄭道,實則是在說他自己投資眼光好。不過季風倒也承認,能一直選擇投鄭道和呂東東的片子,眼光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陳露在一邊附和:“王總高瞻遠矚,業內早就是鼎鼎大名。幾年前大爆的那部宮斗劇就是王總投的,當時還有好多人不看好呢?!?/br> 季風正在陳露眼神的示意下給王總倒酒,聞言手一抖,酒就灑了出來。 “抱歉?!彼贿叺狼?,一邊伸手去拿紙巾。 王總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說:“沒事兒,不用忙活?!?/br> 季風正要掙脫,王總先放開了,好像真的只是隨手攔他,而后自顧說:“我投那部劇的時候沒敢讓人知道,怕真的賠了讓人笑話。當時投的人統共那么幾個,都是悄默聲地?!?/br> 陳露笑道:“王總謙虛了,那是王總低調?!?/br> 王總笑著擺擺手,往左邊湊了湊身子,伸手在季風腿上一拍,說:“我聽說你去面過試了?能進面試,說明是有一定實力的。你一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很有潛力。要是真喜歡這個角色,我倒是可以讓導演再面你一輪。但你自己也要努力,畢竟有實力的演員還是很多,得讓我們看到誠意不是?” 肥胖的手貼著季風大腿摩挲了一番就收了回去,以陳露的角度看不見,聞言覺得有戲,忙讓季風表態度。 季風目光低垂,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微笑,桌布下的手摳住膝頭,極力壓制著顫抖,卻沒有動作。陳露在旁邊輕輕推了他一下,季風才抬眼,伸手去夠酒瓶,卻不小心碰倒了,酒水灑了一身。 “誒——”陳露忙站起來收拾,季風垂首看著身上斑駁的酒漬,紅得刺眼。他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起身道:“對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間?!?/br> 說完就徑直出了門。 陳露有點尷尬,只好先招呼著王總,一邊給季風發短信:快點回來,趁熱打鐵。 幸好這里的包廂里沒有洗手間,季風一路疾走,進了男廁,走到洗手臺邊,打開水龍頭,打濕了手往褲子上抹去,但他擦的卻不是酒漬,而是曾被那只手摸過的地方。 那上面并沒有污漬,可季風還是一遍又一遍用力擦拭著,直到水浸透了衣料,在因摩擦而生熱的皮膚上留下一陣涼意。 惡心,還是惡心。 胃里不住翻涌,季風雙手撐在大理石臺面上,一次次深呼吸,想要把惡心的感覺壓下去。 他以為換了一副身體,換了一個身份,屬于季風的過往就可以被埋葬起來。他只需要鼓起勇氣向前走就行了,也許會有失敗,也許他永遠也無出頭之日,但憑著那份熱愛,他總該能占有一席之地。 可今晚那個人的存在卻向他證明了,這一切不過是虛妄的幻覺。 現實從來沒有那么簡單,一旦轉身,黑暗里的東西就無所遁形??桃饣乇艿哪切┯洃洸皇芸刂频貨坝慷?,刺入心頭帶來的痛覺并不比當初少一分。 他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將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映照得清晰無比。 他覺得十分可笑,自己竟然真的相信這就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只要他誠心,或許真的能換來一個機會。 他以為自己也真的可以努力去學會應對這樣的局面,可事實上,他還是落荒而逃。 鏡子里的人雙目通紅,五官猙獰,帶著十足的怒意與仇恨。 季風只覺得鏡里的人面目可憎,不是齊紀楓的臉,而是這具身體里的他自己。 耳邊復又響起那個人的話:“小風,離開吧,永遠不要再和它有任何牽連,別臟了你自己。這世上,只剩下你是干凈的,我希望你永遠是干凈的?!?/br> “我想要干干凈凈地活著!”當初毫不猶豫說出那句話的人,已經死在了那場車禍里。 這幾年,即便他努力去忽視,可心底里的后悔與不甘心其實從來都存在。如今他覺得可以用齊紀楓的身份,就不算違背諾言,可以不再讓自己后悔。 他抬手,一拳打向鏡子里的自己,然而除了玻璃的震顫,里面的人沒有絲毫變化,仍舊站在那里,好像正在向他發出大聲的嘲笑。 于是他再一拳,再一拳,手上并不感覺到痛,因為這具身體本就不屬于他,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咔嚓一聲響,裂紋在鏡子上延伸開來,鏡子里的臉碎成數片,終于再也看不清。玻璃的碎片嵌入皮膚,溫熱的血滴落下來,和紅酒一樣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