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們一進教室，看到黑板右上角那用紅色顏料拓得方方正正，就跟嵌在里頭似的“高考倒計時”這幾個字和旁邊配套掛好的日歷。

    高三的真實感，就這么結結實實地砸下來。

    孫雨濛走到那消息欄邊，看著日歷頁面上那“金榜題名”四個字。

    “這日歷是上一屆留下來的吧？”尚清北開口道。

    孫雨濛點頭：“應該是，就到6月7號這天?！?/br>
    日歷停在了6月7號這天，就再也沒人往后撕了。

    為什么停在這一天，大家也都清楚。

    “都圍在這里干嘛？”周易從門口走過來，手臂下還夾著一本兩指厚的筆記簿，“去，都回自己座位上去?！?/br>
    “老師，就按原先的位置坐嗎？”陳蹊問了一句。

    周易走上講臺：“你們想換？”

    底下齊齊搖頭。

    “那就坐好?！敝芤渍f道。

    路言從桌子上慢慢起身，顧戚看著他還有些發紅的眼尾，輕聲說了一句：“困的話再趴一下?！?/br>
    路言抬眸，往講臺上看了一眼：“班主任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br>
    淺睡了一會兒，路言聲音還有點軟：“你沒睡？”

    顧戚笑了下：“睡了，剛醒?！?/br>
    路言和顧戚其實來得很早。

    寢室樓最熱鬧的時候，顧戚就帶著路言回了教室。

    比起九班其他人來，顧戚和路言對高三教學樓不算陌生。

    樓下的自習室已經去過不知道多少趟了。

    把在里頭寫過的卷子疊起來，也有幾本書那么厚。

    而這些教室，流水線一樣的裝潢、布置，大同小異，即便是黑板上“高考倒計時”那幾個字，都跟同一個人寫的似的。

    那個“時”字，總比其他幾個字都要大一圈。

    談不上多熟悉，起碼不會陌生。

    所以路言睡得沒什么負擔。

    可顧戚沒睡。

    他就坐在路言身旁的位置上看書。

    教室里很安靜，電扇也只開了他們頂頭的一盞。

    開了最低檔，吱呀轉得格外悠閑。

    顧戚就這么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看看路言。

    忽然就想起了那時候他把人帶到宿舍樓后面，那躲在水泥管里的小奶貓。

    也是這樣趴著。

    身體貼著陰涼的管面，可下巴卻抵在坐墊上。

    軟成了一張小貓餅。

    有點像。

    “好了，大家把頭都抬一下?！敝芤椎穆曇舭褍扇说乃季w拉回籠。

    “首先，老師要祝賀你們進入了高三?！?/br>
    周易這話只一落下，底下就傳來了統一到跟經過排練似的噓聲。

    周易也沒惱，任他們噓完，才抬手壓了壓：“我知道我這么說，你們會覺得老師是在說反話，是在‘幸災樂禍’?！?/br>
    “我理解，我也是高考生過來的，知道高三意味著什么?！?/br>
    “但也正是因為我是高考生過來的，也帶了這么多屆高三，所以說‘祝賀你們’?！?/br>
    底下慢慢沒了聲音。

    周易其實很少會跟他們說這些。

    平日注意安全、回家路上小心來往車輛之類的，倒是經常掛在嘴邊，但真要語重心長說些什么，基本都是把人往辦公室帶，關上門來嘮叨。

    看著講臺上好像突然把所有心思沉下來的周易，他們才突然意識到，跟著一起走進高三的，其實不只是他們，還有老師。

    “現在你們可能還不能理解，我為什么這么說，我也不用你們現在就去理解，我不能給你們答案?！?/br>
    “什么能給你們答案？時間，你身邊的人，你寫的每一個題目，經歷的每一場考試，上的每一堂課，你自己?！?/br>
    所有人都已經抬起頭，認認真真看著周易。

    “雨濛，去把你們剛看過的那本日歷拿過來?！敝芤渍f道。

    孫雨濛指了指那個消息欄：“？”

    周易點頭。

    孫雨濛拿下那已經撕去一半日歷，周易接過，放在了他那本攤開的工作簿上。

    “高三重要嗎？重要?！?/br>
    “高考重要嗎？也重要?！?/br>
    “但這不是我今天想要告訴你們的事?！?/br>
    周易頓了一下，視線在整個教室掃了一圈：“老師今天真正想說的，是很高興看到你們每個人這么久以來的改變和努力?！?/br>
    周易最后把視線定在了路言的身上：“辛苦了?！?/br>
    路言就這樣，和周易忽地對視了一下。

    就好像周易是對著話，說了一句“辛苦了”。

    “這個日歷，到7號就沒再往下撕了，”周易拿著那本日歷劃拉了兩下，“可沒往下撕，不代表日子沒在往下過?！?/br>
    “高考不是結束，高三也不僅僅只是這些撕掉的一張張紙，只有你們自己去過，才能知道這本被撕掉一半的日歷有多重?！?/br>
    “好了，我就說到這兒，都自習吧?！?/br>
    直到周易走出教室，底下人都還沒從周易那番話里醒過神來。

    本來已經弱下去的蟬聲，就在這時倏地鬧了起來。

    好像就在提醒他們，已經步入高三了。

    可平日鬧騰的教室，今天卻格外安靜。

    那種安靜跟沉悶不同。

    不知是誰先從書包里翻出了習題冊，幾秒后，整個教室都傳來寫題、翻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