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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涼月搖頭道:“也許我喜歡的只是自己的幻想,我把這種幻想強加到你身上,使我們兩個人都痛苦。從小到大我關于愛情的幻想對象都是你,我不能接受你不愛我......我當時太傻啦,不知道感情也是流動的,追求一種偏執的永恒,卻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變動才是永恒的?!?/br> “我想在你心里獨一無二,卻沒意識到,其實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這種特別的偏愛,并不需要別人恩賜。所以我患得患失、悶悶不樂,細細想來,很多痛苦都不是你給我的,而是我施加給自己的,我面皮又太薄,好多事都是自己忍著......” 沈涼月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那時他自以 為的隱忍成熟不過是最無聊的把戲,他希望賀明風看到的都是他的好、都是這段感情的美妙,卻恰恰忽略感情中最重要、也最基本的坦誠與真實,以至于他們的感情宛如被蛀空的華麗大廈,地基太虛浮,風一吹就坍塌成一堆瓦礫。 沈涼月說出的每一字,都像一根針扎在賀明風心上,雖然他一直在檢討自己的幼稚和天真,但賀明風再一次后悔無及地認識到,他毀掉的是一份那樣完美無暇而純粹真摯的感情,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一心一意、從一而終。 賀明風壓抑著翻滾的情緒,喃喃地說:“所謂長大,有時只是不得不接受殘缺,是終于知道世界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所以丟掉幻想、走進現實。我多希望你一直是個孩子,讓我一直能呵護你、照顧你,可我最后卻成了最殘忍的那個人,成了逼著你不得不長大的罪魁禍首......” 賀明風走到沈涼月身邊單膝跪地,他的手冷得像冰,試探著覆住沈涼月桌子上的白皙手背,像個溺水的人用盡所有氣力,試圖最后掙扎一次:“涼月,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沈涼月沒有抽開手,也沒有立刻答話——其實很多事,無關原諒與否,不過是算了。沈涼月不能代那個無緣來到世間的孩子原諒他,也不能代曾經痛苦絕望的自己原諒他,一句輕飄飄的原諒,無法抹殺那些已經發生了的傷害。不是原宥諒解,也不是繼續計較,不過是算了、不過是過去了、不過是將一切丟給時間。 沈涼月轉過頭,凝望著賀明風那雙哀慟深邃的淺褐色眼睛,沉默了半晌后,才幽幽地說:“我早已說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放過你自己吧?!?/br> “就像這個杯子,”他舉起手里描畫著精美玫瑰的紅茶杯,“如果已經打碎了,即使再勉強粘上,也布滿傷痕,我們難免會盯著這些碎痕不放,想起來就心痛難受?!?/br> 沈涼月放開了手,“啪”地一聲,賀明風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杯子在他眼前碎成了無數瓷片,“何必執著呢?完全可以換一只新的?!?/br> 賀明風顫抖了一下,這碎裂的聲音似乎比戰場上的炸彈還響,他看著滿地無法復原的碎瓷片,就像在看自己再 也不可能完整的心。另一只紅茶杯子還傻傻待在桌子上,它已經成了這套茶具世上唯一的孤品,一輩子也再配不上對兒。 沈涼月的通訊器亮了幾下,他用擦巾優雅地摁了摁唇角,輕聲道:“我該走了?!?/br> 賀明風還頹然跪著,他聽見這話,如夢初醒般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帶走雪球嗎?” “不了?!鄙驔鲈潞萘撕菪?,抱起一直臥在他膝蓋上的雪球親了一口,很慢地說:“再見?!?/br> 賀明風恍惚覺得,沈涼月的這聲“再見”,不止是在和雪球說,更是和他說。從來都矜貴漂亮的沈涼月,遺憾于當年不體面的“落荒而逃”,他要給這段感情一個正式的收尾,終于在今天補上了五年前那句未說出口的“再見”。 賀明風抱著雪球站在空空蕩蕩的大宅中,像一個不知歸處的游魂,他終于盼到沈涼月回來了,但他依然只有雪球,因為他和雪球都是屬于過去的、都是沈涼月不再想要的東西。 雪球至少還得到了一個告別的吻,而他什么也沒有。賀明風呆站了許久,忽然伸出手把桌上僅剩的紅茶杯打落到地上——失偶的瓷杯,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還是希望大家能看看前頭【捂臉 比如貓啊、畫啊、牛奶紅茶啊,攻的病還有他的自毀傾向,以及他倆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細節都是前面出現過的,對比著看才有滋味。 (當然,僅是建議233) 關于“杯子論”,可結合以下文段加深理解233: “思嘉,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片碎片,把它們湊合在一起,然后對自己說這個修補好了的東西跟新的完全一樣。一樣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寧愿記住它最好時的模樣,而不想把它修補好。然后終生看著那些碎了的地方。也許,假如我還年輕一點——可是我已經這么大年紀了,不能相信那種純屬感情的說法,說是一切可以從頭開始。我這么大年紀了,不能終生背著謊言的重負在貌似體面的幻滅中過日子?!薄讹h》 感謝在2020070223:56:35~2020070401:14: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城辭舊雪、下午四點的狐貍、韭菜盒子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