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棠一邊玩的開心，一邊擔憂，江起昀知道她這樣懶惰，肯定會生氣的。

    只是……

    林初棠也說不清楚。

    *

    江起昀退出學校的實驗室之后，就再也沒有來過。

    他還放掉了另外一部分工作，一心撲在周靈的治療上。

    周靈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剛剛得知病情的前面幾天，她的心情很差，在網上搜了很多腫瘤的圖片，包括化療產生的負面影響。她很怕自己也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頭發掉光，脊背佝僂。

    到底是活了半輩子的人，家人的生離死別也經歷過許多回了，她不想把負面情緒帶給江起昀，況且癌癥患者，治療的好的話，再活個五年十年的，甚至更長都有可能。

    因此，燕家巷的家里氣氛并不沉重，一切如常。

    去醫院前的一個晚上，周靈和江起昀在巷子里散步，隨意談論起他小時候去柳園看雪的趣事。

    小時候的江起昀因為太聰明了，覺得別人都是傻子，因此不怎么可愛。

    “沒有什么關系的，我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就好，好的心情也是病情康復的關鍵?！敝莒`笑著說道。

    江起昀一如既往地沉默。

    周靈說道：“你這個人就是太沉悶，什么壓力都往自己身上扛。放輕松點吧?！?/br>
    江起昀抬眉：“怎么輕松？”

    周靈：“給我講個笑話？”

    江起昀：“…………”

    不會。

    周靈笑了笑，“說說你那個小女朋友吧?！?/br>
    江起昀手心微微攥緊，腦海里立刻就有了林初棠的樣子。

    周靈說：“對小孩子來說，長大是一瞬間的事情。那么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看透人世百態也是一瞬間的，大概就是這一刻吧。那個小孩子漂亮又可愛，難得是你喜歡的，那就好好相處吧?！?/br>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看向身邊的悶葫蘆，皺眉確認道：“你是喜歡那個小孩兒的吧?！?/br>
    江起昀眉眼隱藏著很淺的笑，似乎想到林初棠，生活里就多了絲甜。

    “是個小麻煩?！?/br>
    周靈看看他，嚴重懷疑他這樣的性子，真的會撩女孩子嗎？

    她笑笑：“甜蜜的煩惱嘛，你自找的?！?/br>
    夜色濃厚，月朗星稀。

    男人眼底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不太習慣把情緒外放。

    *

    隔天，周靈入院治療。

    江起昀托顧淳介紹了三院的一位腫瘤科的權威專家，請他在外面吃飯。

    劉教授到了餐廳，才告訴江起昀：“起昀，你父親過世前我們就認識了?！?/br>
    江起昀頷首，歉意解釋：“抱歉，這些年我不在國內?！?/br>
    劉教授說道：“其實不必這樣麻煩，給你母親治病，我肯定竭盡全力，你也不用太擔心了?！?/br>
    江起昀謙遜道：“應該的?！?/br>
    他不惜財力，能調動的專家他都要請來，哪怕是求，用最好的藥，都要為周靈治病的。

    劉教授接了個下級醫生的電話，江起昀趁此機會起身去洗手間。

    他站在抽煙區，靜靜的抽了一根煙，薄瘦的背影有點兒孤寂。

    “江總？”

    出神的時候，聽到后面有人喊，他回過神來，竟然是林宏源。

    江起昀對人一向不算熱絡，但前幾天剛一起吃過飯，裝不認識也不太合適，“林總?！?/br>
    林宏源一開始見到江起昀的背影，還有點不確定，是任紅提醒他的。

    “在這里吃飯??？”林宏源笑得很是客套。

    “嗯?！苯痍辣３种伺c人之間關系的涇渭分明，并沒有因為他是林初棠的父親而轉變態度，“林總也是？”

    林宏源說：“我女兒今天過生日。她最喜歡這家店的龍蝦，只好帶她來過個生日?！?/br>
    “林總很顧家?！苯痍榔藷?，淡淡地評價。

    林宏源順桿兒下，眼角笑出了皺紋，說了句誠懇的話：“做父母的，拼死拼活的奮斗不都是為了孩子么?！?/br>
    江起昀：“……”

    見他沒有聊下去的興趣，林宏源趕緊道：“江總沒孩子，還不懂這些哈?！?/br>
    江起昀沒說話，直接離開。

    這家餐廳是會員制消費，只有寥寥幾桌，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窗戶邊上的林宏源的妻子和小女兒，還有一位老人。

    寥落而有質感的燈光，照射在鋪著白布的四方桌上，將這家人籠罩其中，形成一個十分封閉的圈子。

    和諧又溫暖。

    江起昀定睛看了兩三秒，然后走向自己的那一桌。

    劉教授淺談一番關于周靈的病情，例舉許多成功的病例，給年輕人增添信心。但是江起昀一向是個相信數據的人，也不容易被打動。

    林宏源也回到桌邊，任紅正在給女兒剝蝦，圓圓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又要吃別的。

    任紅有點氣，不想慣著她的這個壞毛病。

    林宏源無所謂道：“孩子想吃什么就讓她吃什么唄?！?/br>
    任紅說道：“哪能這么任性??？在家里父母慣著，長大以后誰還能慣著她??？”

    林宏源親昵地拍著女兒的頭，說道：“我閨女，我就愿意慣著一輩子啊?！?/br>
    任紅對這父女倆無語了，倒是任母悄悄觀察著父女倆，低聲對任紅說：“你看，宏源這不是挺會疼女兒的嗎？感情都是處著處著就出來的。不相處自然就沒了。任何一段關系都需要經營，所以你得讓圓圓學會討人喜歡?！?/br>
    還好她拎得清，很早就提點了任紅，要讓林宏源對小女兒上心。

    任紅雖然嘴上埋怨著林宏源的縱容，可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高興到她幾乎要忘了林宏源還有一個大女兒。

    過了會兒，任紅擦了擦手，問林宏源：“跟江總打過招呼了？”

    “嗯?！?/br>
    任紅說：“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你們家老太太認識的這個江太太一家真的有兩把刷子的，家底子好兒子也足夠有出息，有機會還是多結交一下的好?！?/br>
    林宏源點頭稱是，不過通過剛剛的打招呼，他覺得江起昀是一個很冷淡的人。

    一家人低聲聊著天，圓圓在一旁嘰里咕嚕地喊叫，家長沒有阻止。

    任紅又往屏風后面的座位掃了眼，覺得和江起昀一起吃飯的中年人有些眼熟，她在腦海里搜索，發現這位也是大有來頭。著名的腫瘤科專家，上過新聞的那種。

    她天然有種秘書屬性，立即把對方的資料查了個底兒朝天，告訴了林宏源。

    林宏源也是奇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事事通？”

    “我表舅上個月來開城看病，就想掛這種專家號，可這種級別的肯定得有人脈關系才約的上啊。普通人想都別想了?！比渭t說到這里不禁稍有埋怨：“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事兒嗎？你說想辦法，結果沒下文了?！?/br>
    林宏源心里想吐槽：你表舅的事兒也能找上我？我是你們家辦事處了嗎？

    雖然心里mmp，可對面吃飯的畢竟是岳母，他只好抱歉地笑了笑：“你看我這個腦子，忙忘了?！?/br>
    任紅不說話了。

    任母倒是個老牌白蓮花，蓮言蓮語張口就來：“沒事，都是些遠房親戚不打緊，肯定是你的工作重要，你養一大家子那么辛苦，夫妻倆何必為這種小事鬧不睦?！?/br>
    說完有佯裝斥責女兒：“你和宏源是夫妻，要同心，得多體諒他啊?！?/br>
    任紅悄悄地翻白眼：“知道了。表舅生病，一家人著急上火，我不是想幫個忙嗎？”

    林宏源看著這母女倆一唱一和，覺得心里躁得慌，預感不妙。果然，一家人吃完飯后，任紅就挽著他的手臂撒嬌：“老公，你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去打招呼混個臉熟。有江總這個現成的人脈，可不比什么都強？”

    林宏源無奈：“行吧?！?/br>
    *

    等江起昀和劉姓教授結束談話的時候，林宏源就厚著臉皮上去了。

    他說完兩句客套話，將話題往這為專家身上引，一腦門寫滿了“我想認識，快給我介紹介紹?！?/br>
    劉醫生不是個善于交際的人，笑著問江起昀：“起昀，林總是你的朋友啊?！?/br>
    江起昀淡定地喝著茶，眼皮都沒抬。

    他心情不佳，不想牽扯些無聊的場面話；莫名又想起林初棠元旦那天晚上抱著他的委屈模樣。

    她說只想依賴他，哪怕被管著也行。

    “嗯，認識?！苯痍纻阮^輕笑著說。

    認識，和朋友可差遠了……

    怎么聽著怎么感覺是刷自己的面子，林宏源有些掛不住。

    然而下一句更過分。

    江起昀說：“林總，抱歉，我們還有些私事要談?！?/br>
    劉教授聽見江起昀的說辭，早就不看對方了。

    “那二位聊著啊，我就不打擾了?！绷趾暝淳退闶莻€傻子也聽得出來，對方是在刻意疏遠回避自己，只能訕訕離開。

    林宏源這種做生意的人，在外被人拘了面子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早就練就了銅墻鐵般的臉皮，炸不爛打不穿。但就是因為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的事兒，他就很不爽了。

    上了車，任紅問道：“怎么樣，約到了嗎？”

    林宏源煩躁地砸了下方向盤，生氣道：“約到個屁，人根本瞧都沒瞧我一眼?！?/br>
    他是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江起昀了，上次吃飯還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