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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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聽到有些熟悉的腳步聲,睜開眼睛確認了一下,果然是白衣飄飄的梅jiejie,他剛想虛弱的打個招呼。 卻見梅jiejie面色含威,剛掃了行將就木的他一眼,便心疼的眼眶發紅,再看了一眼在床邊站了起來的余情,縱使大家之女,也難再端方,一個耳光直接清脆的扇在了她的臉上:“他誠心待你,你卻知道他的命門再和別的男人一起捅刀子,為何如此狠心?” 頃刻血線順著嘴角留下,覺得臉頰牙齒疼痛異常,應該是牙齒裂了,余情覺得自己罪有應得,躲也不躲,等著一會看梅絳雪沒有第二下,小聲說了一句:“您陪他聊聊天,勸勸他吧?!蔽嬷橎咱勚鋈チ?。 梅絳雪定住眼神,看的眼睛都疼了,可是還要看—— 凌安之瘦骨嶙峋,本就棱角分明的臉如今如同刀削,鎖骨高高支起,膚色由白的發光變成了蠟黃,露在外邊的手俱纏著紗布,腕骨和指骨仿佛要從皮下支棱出來,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凌安之如此狼狽。 情不知所起,一往既深,有情的已經像是魔障了,人活著,便還有些念想,人沒了,便再也沒了希望。 她難以再次端莊持重,蹲在病榻前,緩緩的抱住了他。 凌安之有種回到十幾歲時那種感覺,有好幾句話要說,不過想到當初總是三個人混在一起,而今凌霄已去,他也快要隨著凌霄走了,覺得說什么全是矯情和傷感,家鄉有句話叫什么來著?對了,臨死不留念想:“梅jiejie,你打她做什么???” 梅絳雪苦笑:“我知道你一是確實心疼她,二也是故意氣我,這么大的人了,別再學那小孩子的耍心眼和任性,快點好起來才是正經?!?/br> 凌安之:“…” 梅絳雪笑中含淚:“我一路從西域過來,已經聽到了西域各國的狂笑聲,好多部落鞭鼓齊鳴的慶祝你遇害,你為什么不能爭氣點,挺過來?” 爭氣?好像諸多情緒,比如信任、歡樂、依賴、憤怒、郁悶、報仇雪恨,全已經隨著凌霄去了: “他們敲鑼打鼓…和我有什么…關系?梅jiejie,你別再這里耽擱太久了,看著我咽下這口氣…你想著我以前的樣子,心里也不好受,以后會做…噩夢的。身邊沒有人…來回轉,我心里也清靜些?!?/br> ****** 凌安之渾身疼痛,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昏昏沉沉的再醒過來,四周萬籟俱寂,窗簾拉上沒什么光照進來,在地下醫室也分不清是半夜還是清晨,屋里沒有其他的人了,只有消瘦了一圈的余情坐在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手一碰,也像火燒似的疼。 余情見他睜開眼,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三哥,你不要情兒了嗎?” 凌安之覺得自己身上的感覺回到了蒲福林雪山,油盡燈枯,死氣纏繞,看到眼前這個曾經萬千寵愛的姑娘,不禁虛弱的笑了笑:“小黃魚兒,你這回算是…白費心了?!?/br> 余情心下大慟,亦有昨日重現之感,疼的連氣也喘不勻了。 凌安之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你不要…內疚難過,我懂你…為什么這么做,從來…沒有怪過你,心上的負累…放開些?!?/br> 余情用手捂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凌安之先前目力驚人,一雙眼睛只覺得水光閃閃的有神,而今光芒褪去,卻剩下一雙淚眼,他伸出了手:“小黃魚兒,我送你的…匕首還在嗎,拿給我看?” 余情不敢不給,她拿出紫羅蘭的玉刀,交到了凌安之的手里—— 最近這些天,過于憔悴忙亂,匕首上沾染的血跡凝固成了黑色,竟然也無人清洗。 凌安之單手拂過刀鞘上刻的小字,若有所思,緩緩的把匕首塞進了身下的被中。 ——余生不安,情深不壽,他的所有僥幸私愿,終是難以逃脫命運的安排。 小黃魚兒伸手想拿回來,可是又怕搶疼了他,只能苦苦的哀告:“三哥,我沒有和他怎樣,你信我好不好?” 凌安之笑出余情熟悉的白牙:“我懂你…你不必解釋,只不過…事已至此,他還能誠心幫你,想必以后…能對你好,我也…放心些?!?/br> 嫁誰可能都比嫁他這個已然失勢的喪門星好些。 他氣喘吁吁:“我凌安之不是你…最后的夫君,可是你余情是我最后的…妻子,玉刀…留之無用,以后看到…徒增傷感,就給我用來陪葬吧?!?/br> 余情泣不成聲,說什么顯露出來的俱為無助:“三哥,你平西掃北,拱衛京城,年紀輕輕,有千秋不世之功,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的就死?!?/br> 一絲落寞自凌安之眼中閃過,千秋不世之功又如何?他謹小慎微的做人多年,卻和凌霄兩條人命都不能保全:“是…千秋…不世之苦?!?/br> 而今世上的事也該了結一下了,凌安之露出一絲愧疚之意:“你這么多年在我身上破費不少,我無功受祿,無以回報,一直心…甚不安;知道…你家最近困難,宇文庭前幾天送來了三百萬兩銀子,先還給你周轉吧,其他的…三哥還不上了?!?/br> “不是三哥不領情,小黃魚兒的情意…刻在心里、刻在骨頭上了,只不過,你終會再有夫君,在別的男人身上…花這么多錢,惹人多心,對你以后不好?!?/br> 看著這個常年賑濟陣亡將士遺屬,多年在軍中粗茶淡飯的凌安之,余情用力搖頭,花再多又如何?幾兩銀子是鋪在了自己身上的? “我死之后,如果不是…特別麻煩,勞煩你們…將我與凌霄在文都城合葬,墓室…我已經提前選好;如果不方便的話,就送信給…宇文庭,讓他來安置后事?!?/br> 余情聽他毫無生意,涕淚橫流,眼淚像瀑布一樣,沖刷著臉頰向下流淌,心痛的不能自已。 凌安之卻差點笑出聲來,面上似有期待憧憬之意:“別哭,哭什么,那個地方,無病無傷,無痛無憂…不用餐沙臥雪、枕戈達旦,沒有誣陷和背叛,說不上還能再見到凌霄…,三哥享福去了,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br> 余情放聲痛哭,一把摟住凌安之的肩膀,千言萬語…留不住。 凌安之強力支撐,已經靠不住,被余情這么用力一摟,覺得渾身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疼的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小黃魚兒,別…這么碰我,三哥…挨不住。我就這一兩天了,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平生最后一愿——自己一個人咽氣。 余情跌跌撞撞的出了醫室,出神的看風中的飛灰,覺得當一把灰也好,風一吹就散了,沒有思想,就沒有煩惱。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在那年冬天她如果沒去黃門關,碰不上手欠輕裘的少年將軍,會不會人生會平靜很多? 而今,這個人卻要活生生奪了她的內丹,摧毀她的心魄。 確實是受了千秋不世之苦:他生而為私生子,一生未名正言順,死了也不敢埋進祖墳,苦;活不到老,苦;多次急病折磨,苦;沙場多次命懸一線傷痕累累,苦;終生殫精竭慮,一半的時間盡是餐沙臥雪,未得幾日休息,苦;母親和meimei慘死,苦;和凌霄生離死別,苦;被世人憎恨構陷,苦;求一份毫無保留的相待凌霄去后再求不得,苦。 人生已無念,不再計較悲歡,曾經忠肝義膽怎樣,身邊也曾繁花似錦又如何?他無法償還的人也許全在九泉之下了。 余情兩眼望天,想著那人平生所受之苦和毫無求生意愿,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再想到這么多年一起年少或歡脫、或爛漫的時光,沉浸在往事中,又忍不住開始笑。 花折自走廊經過,看她這樣,心中暗暗吃驚,這人神智貌似有些不清楚了,伸手試探著拉余情:“余情,你別這樣,此事你已經盡了全力了,不必過于自責?!?/br> 想到凌安之曾經的信任浪漫,像個小子兒似的逗她開心,向她皮實耍賴,余情慘笑落淚:“花折,我和裴星元演戲演了全套,可如果我當時刀抬起一寸,沒有扎成一個透心涼,哪管只最后向他暗示一個眼色,是不是會好很多?” 花折心里也極不好受,伸手為余情拭淚:“別這么想,你但凡留有余地,二陰毒怎么會信你?我都騙不過他,你能做到,已經太不容易了?!?/br> 凌安之覺得自己過去這么多年的人生,像是搭了一個戲臺子唱戲,開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身邊的人熙熙攘攘不停流換,浮浮沉沉,尋尋覓覓,后來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個溫柔仁義的凌霄。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終于來入夢。 凌霄和以前的時候一樣,穿著夏天的衣服,還是那樣列松如玉的頎長少年,一手牽著馬,一邊和他并肩走在一處湖邊沙地上。 見那湖水清淺,粼粼波光倒映著蕩漾頭上太陽的光芒,湖岸邊樹木、灌木叢、草樹生機葳蕤,遠處有幾座郁郁蔥蔥的青山,山尖上還覆蓋著皚皚白雪,美不勝收,湖邊干凈的草屋長椅,胡楊和駱駝刺生長的繁茂有序。 凌安之心下狂喜,像是走丟了的孩子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了家長,他本來想埋怨著問他這些天跑哪里去,找得他好苦,不過心下也知道凌霄不在了,小時候聽上了年紀的下人說,碰到冥間之人,不能叫破,一旦叫破,那人就會消失,他趕忙把話咽了下去。 他們兩個和以前在西域里忙里偷閑的時候一樣,先是在湖里肆意的游泳,他水性好的能漂在湖面上曬著太陽睡覺,凌霄和之前一樣,枕在他肚子上借點浮力,也能撐著睡一覺。 折騰一陣子肚子又餓了,在草原里抓了一個倒霉兔子和一個慌不擇路的旱獺烤來吃了。 凌霄一邊在湖邊收拾內臟,一邊編排他:“這臟手的活自己從來也不愿意干,變著法的派遣給我?!?/br> 凌安之每次都是少干多吃,擰著旱獺的大腿胡吃海塞:“凌霄,你不能總是一口青菜也不吃吧,百姓都窮,全是面有菜色,你可倒好,面色紅潤一看便是好吃好喝?!?/br> 凌霄根本不理他,有rou為什么要吃菜呢?不吃rou他后來能長那么高嗎? 第184章 人活起伏 兩個人吃完了又開始下棋, 在此道上凌霄萬萬不是凌安之的對手,以前凌安之從來嚷嚷什么落子無悔,不讓凌霄悔棋,今天寵溺的笑著看他悔了好幾次, 最后連下了兩盤,全是凌霄贏了兩個子。 凌霄把棋子稀里嘩啦的一收:“不玩了, 挖空了心思的讓著我, 沒意思?!?/br> 兩個人聊天游蕩,這湖面確實廣闊,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草屋中休息, 像往常一樣聊著天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一覺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兩個人出了門在湖邊游蕩了一會,好像回到了昨天碰到凌霄的地方, 凌霄定定的站?。骸拔抑荒芩湍愕竭@了, 你回去吧?!?/br> 凌安之怔了一怔,轉頭拉著凌霄的胳膊往草屋的方向走:“我才不回去, 你在哪我在哪?!?/br> 凌霄要大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溫柔的笑:“師兄,這不是你應該呆著的地方?!?/br> 凌安之笑著抱怨:“凌霄,這世上, 我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我無顏見家人,可流過血的江山容不下我,愛重的人傷害我, 你如果不要我,我往哪里去呢?” 凌霄也暫時不逼他,由著被他扯著胳膊對坐在了湖邊的細沙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凌安之覺得湖面好像比昨天低了一些。 凌安之看著這些天想求一次在夢里相見也看不到的臉,心口發酸:“凌霄,你…心里有我,怎么不說呢?” 小麥色的臉漲的紅了紅,凌霄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軍陣前,怎么能擾亂你心智?反正我都一直在你身邊,你再多找一個人疼你,不是更好嗎?” ——當時說了還不得被當做心理有毛病將他打出去,之后估計得天天給他講點春宮圖避火圖,逼著他去洞房花燭夜。 凌安之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凌霄摸了摸看似黑色,在陽光下卻有些泛紅的頭發:“若論日久生情,無人能說清楚什么開始喜歡誰的吧?不說這些了,已經過去了?!?/br> 凌安之心下劇痛,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凌霄,我…” 凌霄笑著搖搖頭:“師兄,你我之間,牽扯已經夠深厚,不需要再牽扯那么多?!?/br> 凌安之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他:“你平時能看到我嗎?” 凌霄點頭:“除了非禮勿視,你和以前一樣,就在我眼前?!?/br> 凌安之眼圈發紅,這些天他總是覺得凌霄沒離開過,也許不是錯覺,“凌霄,你現在住在哪里?這個地方一片水,我好像沒見過?!?/br> 凌霄定定的看著他:“師兄,我住在你身邊,有水的地方,你仔細想一想?!?/br> 凌安之挖空了腦袋:“我身邊?有水的?眼睛里?” 凌霄搖了搖頭:“這一汪清水要你來滋養,你若健康歡喜,這一汪水自然滿盈,我吸收你的精氣,可以一直陪著你;如果你油盡燈枯,這一汪清水也就干了,我也就魂飛魄散了?!?/br> 受他滋養的一汪清水?“是玉墜!” 伸手指了指湖面,凌霄道:“你這些天身體不好,所以湖面清水漸少,估計再兩天就干涸了,若真那樣我就徹底消失了,所以——” 凌霄握住了凌安之的肩膀:“回去吧?!?/br> 凌安之紅著眼睛搖頭:“我不走,你沒了,我依仗誰去?我怕走了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不走?!?/br> 凌霄拍拍他的后背:“師兄,我一直在你身邊,你感受得到我?!?/br> 凌安之再也堅持不住,眼淚像是碎了的珍珠串子往下砸:“我看不到,我不信,我不走?!?/br> 看到堅強了一輩子的師兄被逼迫成這樣,凌霄咬牙強忍淚水,要不就是兄弟在一起抱頭痛哭了,凌安之三年多來重病四次,重傷兩次,身體已傷根本,禁不住太多大喜大悲了,他雙臂把師兄用力摟在懷里,貼著耳根勸他: “你信我,我一輩子,什么時候騙過你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世上還有真心對你好、值得你信任的人在等你?!?/br> 凌安之像是小孩子在外邊受了巨大的欺負回家告狀一樣:“她說過永不負我,如珠似玉的待我的?!?/br> ——結果和別的男人一起往他心口捅刀子。 凌霄貼在他的耳邊:“要是你,能怎么做?翼王九死一生,是她打小一起長大的哥哥;你又性子剛烈寧為玉碎,這是下下策,她沒有更好的辦法,我知道你感到委屈,可是你心里全明白?!?/br> “…”凌安之緊緊摟住了凌霄,沒有接話。 凌霄拉著他站起來,像以前那樣輕聲細語的哄他:“師兄,聽我的話,回去吧?!?/br> 任由凌霄拉著他的袖子把他送回原來見面的地方,他終究紅著決堤的眼眶問他:“凌霄,我以后還能再見到你嗎?” 凌霄溫潤少年,一笑如玉:“我們有緣,會再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