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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何以安山河在線閱讀 - 第113節

第113節

    第六天許康軼自己能站起來,不用人攙扶在屋里晃了幾圈。不過凌安之自軍中回來后略微有點思慮,他拿著剛在軍中接到的圣旨想了想,進了許康軼的房間。

    景陽帝估摸著西北侯傷養的差不多了,圣旨宣凌安之即日進京面圣,凌安之基本不在朝中,不知道景陽帝是何意,還需要許康軼幫忙琢磨一下。

    第七天不再昏昏欲睡,吃東西有了些味道。

    花折早晨便伏在他的床畔,蓋不住喜氣似的:“殿下,你想吃什么?”

    許康軼想了半晌,他一向聽話,可最近病重,已經很久沒有想吃的東西了,今天終于有些饞了:“我想喝帶油星和鹽味的rou湯?!?/br>
    第八天任誰都看出藥效顯著了——許康軼蠟黃的臉好像變白了幾個度,唇上有了一絲血色。

    第九天是一個周期,許康軼已經直起了腰,臉頰好像不再那么瘦削,太陽xue微微鼓起了一些。

    花折欣喜若狂,高興到幾次明眸含淚,長rou了就說明病真的好了。

    ******

    趁著一日風和日麗,冬天還沒來,花折趁著午飯后沒有風的時候,把他帶出去微微走幾步,曬曬太陽。

    他現在視力一般,白日里戴著水晶鏡也先是迷迷蒙蒙,要適應一會光線才能看清,全靠花折口述。

    花折半蹲下,一手搭在椅背上,用手指著院子里的假山:“殿下,前些日子你病著,小藥童兒發現院子里搬來了兩只過冬的喜鵲,在樹上搭了個窩,我當時便覺得順應時節,是喜兆,說帶你出來看,又怕吹了風,這次你看看?!?/br>
    許康軼瞇著眼睛仔細看,還是只朦朧的看到樹杈上亂糟糟的一個黑點,估計就是喜鵲的鳥巢了:“哪有兇兆喜兆,全是人的心魔罷了,前一陣子金斑點狗病了,估計你也看成了兇兆?!?/br>
    把金斑點狗藏了好幾天不讓進書房臥室,花折也出去忙了,害得他身邊連點聲音都沒有,后來小狗活蹦亂跳的才放回來。

    花折不好意思的眼波流轉,露齒沖他笑笑,金斑點狗太嘴饞,舔到了后期許康軼服藥的勺子一口,雖然勺子馬上被搶了下來,可只舔到一口就中毒到差點要了小狗的命。

    花折百忙之余,還給小狗開了個方子,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他剛想找個理由掩飾過去,就看到許康軼側著耳朵細聽,眉心也皺著,露出一段線條優美的天鵝頸項來。

    花折怕風吹到他,極其自然的為他將長圍脖向上拽了拽,四顧看了兩眼:“怎么了?”

    許康軼有點小失落,平時他如果露出手腕和脖頸的話,花折的目光全是隨著他走的,今天怎么不看他了呢?——看來是日前真被氣了夠嗆。

    不過他還是覺得事態緊急,事關一條狗命:“花折,你聽,前方花樹下邊,是不是小金斑點在慘叫?”

    不用花折仔細聽了,金斑點狗嗚嗚咽咽的慘叫已經越來越近了,只見身量極其短小的小狗從花叢后簡直是狼狽滾出來的,兩只小爪子一個勁撲棱腦袋,急得不行了似的往主人這里撲,身后一只扎煞著羽毛的喜鵲翅膀一張,足有兩尺來長,貓抓老鼠似的正追了小金斑點猛啄。

    花折一看“呀”了一聲,幾大步就沖了上去,喜鵲雖然也不是什么大鳥,可金斑點太小,一個啄準了,把小狗啄瞎了怎么辦?

    喜鵲看主人出來了,才算是怏怏然的停止了追逐,還在半空中喳喳叫盤旋著不想走,貌似還在尋找機會整治一下私自進入它領地的小破狗。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破鳥本來就是后來戶,著實無禮。許康軼又生起了少年時愛管閑事的心來,在地上摸起一塊小石頭,沖著聲音來的方向一指彈過去,一地鳥羽掉落,喜鵲丟盔卸甲的落荒飛逃了。

    饒是如此,小狗后背還是被喜鵲抓了一條血印子,花折把嚇得瑟瑟發抖的小狗抱回來,舉起來給許康軼看:“看,想玩偷溜出了房門就變成喪家之犬了,幸虧我們在外邊曬一會太陽,要是一個照看不到,它就命喪黃泉了?!?/br>
    許康軼伸手摸了摸小狗柔軟的細毛,看了花折一眼:“花折,你這次用的藥,是幫我又爭取了多長時間?”

    ——多年前,許康軼重病在了洛陽,花折那時候幫他爭取了四五年的時間。

    花折覺得懷疑自己人品就算了,反正他經常扯謊;可懷疑他醫術就不對了,剛醞釀了一會想要說幾句再用一段時間,就能把體內的瘟石之毒拔凈,以后斷無再次復發的道理的話;可他覺得好像怎么說都像不可信似的。

    卻見許康軼伸手把小狗接過去了,捧在手中稍微低頭,將溫暖的小狗身子貼在了臉頰耳朵上,之后笑了:“花折,我聽到小金斑點說話了?!?/br>
    花折看他笑,也由著他少見的胡扯八道,輕輕挑起眼角:“哦,金斑點說什么了?”

    許康軼把狗攏在了懷里,就算是再多給他兩年,他也已經感恩不盡,他鳳眼流轉,含蓄的看著花折:“金斑點說,跨越生死之際,謝謝你,千鈞一發的關頭,帶我回到了人間?!?/br>
    花折就那么看著他,緩緩伸手輕輕撫住他的耳朵,眼神在他眉眼間流連了一會,輕聲笑道:“出爾反爾的小狗,打算如何謝我?”

    “…”許康軼一時語塞。

    花折只用了一點力氣嬌寵地扯了扯他的耳朵:“殿下,你能平安平靜的活在這人世間,就是對我最大的慰藉?!?/br>
    第168章 未雨綢繆

    看著許康軼精神狀態恢復, 凌安之準備奉旨進京,進京之前,凌安之和凌霄特意和許康軼坐在一起,詳細請教可能遇到的情況。

    眾人雖然身在蘭州, 但是對京中的局勢知道的還是很詳細,澤親王死后, 朝中新貴有頭有臉基本受到了打壓, 除了李勉思和裴星元等幾人幸免,外地進京的已經從哪里來回到哪里去。

    澤親王已死,翼王眼盲,景陽帝終于不用在糾結了, 加上他最近身體日漸虛弱, 可能是對長子駐守邊關十余載、死于非命終有些內疚,幾次出現幻覺許康瀚身著血衣、渾身血染的站在眼前, 夜半有一次被嚇的跌落在床下, 竟然摔傷了腰,起床尚且困難, 只能躺在承德殿養病,將監國的權利重新交回給了毓王。

    此時讓許康乾監國,即是要立太子的意思,朝中世家看準了圣意, 連連上書請求立毓王為太子。

    凌安之自錦州回來已經數月,此時圣旨要他進京,估計也是要變天了, 或拉攏或敲打一下他這個邊疆重臣。

    凌霄領教了幾次帝王心術和毓王的手段,知道二陰毒不是好惹的,不過他已經成為太子,終是沒有辦法,對凌安之進京有些憂心忡忡:

    “我家大帥邊疆重臣,未進過血雨腥風、明槍暗箭的朝堂;且我大哥太保凌川當時和翼王出戰,許康乾略施小計不讓我您二位進城,這就算是間接害死了大哥,毓王陰狠,對此肯定牢記在心;這次進京,有什么緊急情況,擔心應對的不夠妥善?”

    毓王當然是有所要求,不過也未必不能應付,許康軼轉著手中的白水杯,對凌安之說道:

    “大楚境內,能打硬仗的部隊在老二眼中有四處,凌帥的安西軍,我現在遙領的北疆軍,他的東北駐軍以及西南總督武慈統領的西南軍。你我二人這些年并肩作戰過幾次,瓜田李下,老二多疑,不可能不多心;再加上大學士凌川的事;所以他這次要你進京,可能還是要試探你的意思?!?/br>
    凌安之點頭,他不了解毓王,只知道那個人心性狐疑、有些喜怒無常:“他會用什么方式試探?”

    許康軼眼波流轉,他自獨自在京之日起,便和毓王明爭暗斗了八百個回合,什么下流的招全接過,什么下三濫的手段也全用過,太了解他這個“二哥”了:

    “一個人越是想遮掩自己什么缺點,就越要向相反方向展露優點,他最沒有容人之量,而凌將軍對社稷有大功,他有些忌憚你,不過為了掩飾忌憚,肯定會表露出愛才重視之意,我看這次進京,應該是會賞你?!?/br>
    凌安之這些年滔天之功,但是也并非無過,比如軍費籌備、走私軍火、擅離駐地、戰事上自作主張這些事多少全做過,只不過是謹慎掩飾罷了。

    他高高翹著二郎腿,捏著下巴若有所思:“他不會抓住我什么把柄了吧?會怎么賞我?”

    凌安之已經是定邊總督西北侯了,再往上只有一步——封為國公。

    許康軼沖著他點了點頭,兩人知道如果要賞,只有這一步了,“這次很可能要繼續封你為國公爺,昭告天下他容人之量和愛才之意,我現在遙領嫡系北疆軍,他心里忌諱著,應該是讓你擁立他登基,增加一些軍方的實力?!?/br>
    凌霄有些頭痛:“他現在基本是太子,登基時間問題,難道擔心翼王您還造他的反不成?”

    許康軼微微瞇了瞇眼,毓王從來以己度人,也不理解許康軼這種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胸懷:“我會不會造反不重要,手中握有軍權便是原罪,他一日沒有登基,便要留著后手防著我一天?!?/br>
    凌霄嘆了口氣,這樣的人登基,對眾人應該是禍非福:“我這次和大帥一起進京吧,瑣事關系我平時處理的多一些,也好有個照應?!?/br>
    許康軼搖頭,“不可,凌帥已經戰功赫赫,威儀非凡,如果在京城朝堂上再顯示出手下左膀右臂也是才華橫溢,豈不是更讓他忌憚?京中裴星元可以暗中幫著凌安之,凌帥獨自帶幾個親兵進京即可,找那些長的有西北特色的,展示一下西北人全長得精神就行了?!?/br>
    凌安之平時看許康軼做事,倒是沒怎么親眼看過他琢磨人心:“如果他封我為國公,我如何應對?”

    許康軼早就想好了:“展現忠君,稱全家已亡,再升官對不起家人們在天之靈,愧對凌氏家訓,先推辭一番?!?/br>
    凌安之知道推脫也沒用,該封還是會封:“然后呢?”

    許康軼將杯中白水一飲而盡,聲波猶如古井之水:“本次進京,你一定要順從,低眉順眼一些,他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br>
    凌安之看似隨意,實則為人倨狂、傲骨英風,胸襟開闊者有愛不釋手之意,比如澤親王和他許康軼;但是胸懷狹隘者,則有不好管理之意,容易招來禍端。

    凌霄想了半天,深深的看了凌安之一眼,有一句話還是要問:“殿下,現在四境已平,毓王會不會狡兔死、走狗烹?”

    許康軼沉思良久,一張口還是客觀公允:

    “毓王多年來能夠屹立朝堂,還是有他的用人之道的,只要不威脅到他的利益,他身邊還是留了一些有才能實干的人為他干事。所以,凌安之此次入朝非常重要,顯示能為他所用也不太難,萬事順從,其他的凌帥隨機應變即可,這對凌帥也不是什么難事?!?/br>
    翼王疾病好的差不多了,不過花折說還是要多休息。凌安之和凌霄起身告辭離開許康軼的房間,打算先去一趟京城,之后速回安西。

    去年冬季和今年春季鬧了雪災,西域游牧民族的牲口凍餓而死大半,而今年這幾天來冷雨一場接著一場,晨起已經結冰,看來還是一個冷冬,屆時舉國沒有存糧,一定會流民遍野,更易生亂。

    從知道凌安之要進京那天起,余情雖然不知道凌川被害的原委,不過依舊先是有些緊張,后來想了想覺得也無非是低三下四的表表忠心,對于擅長演戲的凌安之也不是什么難事,又放松了一些。

    余家二叔在京城低調的深耕多年,她對京城世家子弟也相對了解,不懂的還可以去問許康軼和花折,可她終究是擔心凌安之人地兩生疏,這些天有時間就在房間里琢磨寫寫畫畫。

    凌安之邊疆重臣,大敗金軍解了京城之圍,封國公本是題中之義,且凌河王已經是國公,凌安之是唯一還活著的兒子,就算是不封,凌安之等著祖蔭也早晚會有這一步,這也不算是愛重至極的拉攏,難道會有其他打算嗎?

    女子和男子相比,更感性細膩一些。

    凌安之明天便要啟程,余情和凌霄留下來一邊陪著許康軼養病,一邊各自去忙甘州的生意和軍務,等許康軼身體再硬實些,便會前往太原一起等他回來。

    余情一邊給凌安之收拾進京的行李,一邊有些絮叨:“當了這么多年將軍,朝服竟然除了接旨外還一次沒有正式穿過,試一下還能否穿得上了?”

    凌安之這些年常年打仗折騰,又病又傷,近來瘦削了些,朝服穿在身上肩膀腰身顯得有些寬松,余情基本滿意,瞇著眼睛笑嘻嘻的:“嗯,我夫君穿著朝服雖然不合身,可還是挺好看的?!?/br>
    凌安之想好了進京的應對之策,一邊換下朝服一邊和余情聊閑話:“京官每日里束縛太多,還是邊疆自由自在一些?!?/br>
    余情伸手指點了點他的胸膛,嬌嗔的直接揭穿他的小辮子:“你呀,性子太野,在京城也呆不住,估計心里恨不得安西北疆的河山一天走一趟才好,不過封了國公,每年至少有幾個月要在朝中了?!?/br>
    本朝定制,國公爺每年年前年后要入京述職至少四個月,戰時除外。

    凌安之不以為意,安西和他家后院差不多,他說什么時候是戰時什么時候便是戰時,他說哪些算是戰事哪些便是戰事:“我倒真不想要這個國公爺,封不封全是一樣的?!?/br>
    余情正在給他疊起朝服,手上動作頓了一下,凌安之平西掃北,救援京城,整頓中原軍,名滿天下。

    平時雖然對他多有些坊間風言風語,不過到了戰時,看到一個“凌”字,百姓便覺得保護神來了,邊疆宿敵基本聞風喪膽,封不封國公已然沒有區別,她神思恍惚的說道:“是啊,封不封全是一樣的?!?/br>
    凌安之笑吟吟的躺在太師椅上,看著余情花時間和心思給他收拾行李,心里暖洋洋的。

    想了想,一出門進了廚房,等到端著一碗混沌再進了臥室,余情手腳麻利的收拾的差不多了。

    凌安之夾起一個餛飩喂給余情,“來,我包的rou餡的,把我的情兒喂胖點?!?/br>
    余情整日里家里家外的事忙的一團麻,要不是幼時練武身上還算有些肌rou,有時他都覺得硌得慌,——不過幸虧該長的rou還是長了不少。

    余情伸手想搶過筷子來喂他,凌安之卻把筷子藏了起來,把椅子往余情身邊拉了拉,嗓音低低的撩她,“情兒,像在蒲福林雪山里那么喂我?!?/br>
    余情臉羞紅了,心頭小鹿亂撞,看著近在咫尺這張神采飛揚的臉,再想到當時那憔悴虛弱的樣子,覺得好似失而復得了一般。

    兩個人十幾個混沌,沒多長時間就嘴對嘴的喂完了,凌安之捏玩著余情的肩膀手臂,柔情似水的說話:“情兒,凌冬將至,我在京中估計也停留不了多久,你到時候在太原等我?!?/br>
    余情伏在他胸前,總是忍不住翻來覆去撫摸他的鎖骨和傷疤,一再叮囑他:“千萬在京城不要逞口舌之快,一定要進退有度、順應圣心,知道嗎?”

    凌安之啞然失笑,類似的話翻來覆去的叮囑了有八百遍,現在年紀輕輕尚且如此,老了恐怕是個絮叨的:“知道了,我什么時候不識時務了?”

    傲是傲,他可不傻。

    余情像是沒聽出他耳朵已經磨出繭子之意:“皇上和毓王無論說什么,你都要答應?!?/br>
    凌安之笑嘻嘻的,沒正經的搖頭晃腦:“好,他讓我當眾唱歌跳舞,我也會答應?!狈凑l看誰聽誰遭罪,和作亂的人沒關系。

    ——話說最適合毓王的歌也許是四萬寡婦哭喪上墳。

    余情側耳聽他沉穩緩慢的心跳聲,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心窩:“三哥,我以后在太原等你?!?/br>
    凌安之以為余情說的是不愿意去天南的意思,看了她圓圓的頭頂一眼,滿頭青絲鋪在他胸口上,弄得他身上心里總是癢癢的,“天下估計快定了,到時候我和凌霄勤往太原跑一些,反正我家里在文都城也沒什么人了,在天南安家也沒什么意義?!?/br>
    余情笑顏如花,俏皮的眨眨眼:“嗯,你記住有人在太原等你就行了?!?/br>
    空氣靜謐了一會,她想起了近日為凌安之所做的準備,站起來伸出去過一個小盒子來,在凌安之詢問的目光中,打開了小盒子,拿出幾個瓶瓶罐罐。

    女人堆里長大的凌安之認識這些東西:“雪花膏?做什么用的?”

    余情已經擰開給他看了一眼:“我常用的,非常好用?!?/br>
    凌安之一看黑黑的膏體就笑了,平時余情為了方便經常穿著男裝,可一個姑娘白白凈凈皮膚細膩怎么看怎么引人注意,所以余情總是把臉涂黑,看來就是用這玩意兒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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