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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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許康軼無病無災,他估計那天不會心神震蕩的跨出那一步。 縱使跨出去了,以現在這個情形,他也不至于機關算盡的去糾纏那個人, 當然是當斷則斷,情天恨海、太虛幻境般美好又如何?那人心中沒有往那個方面想過你,他找個墻哐當一撞, 多讀點《莊子》、《清心咒》清清心,管不住心往哪跑,難道還管不住身體別往人家身邊湊合? 可那個病包重疾纏身,平生不會為自己打算,累了疼了也全咽到肚子里去,眼睛又瞎又步步謹慎,可能病情加重了也不會說。還覺得自己是將死之人不愿意再拖累他,可能內疚虧心也不會主動再厚著臉皮來找他,到時候誰來照顧他?他負氣離開,豈不是讓他更危在旦夕? 許康軼像一截蠟燭,幽幽暗暗終于燃得剩下了最后一滴心淚,生命之火就快熄滅了,如果他在,應該可以燃的慢一點,再慢一點,無論如何,許康軼應該是需要他的。 ****** 京城近百年來一向歌舞升平,絕少兵荒馬亂,突然橫遭大難,完全沒有準備。 當日不僅講學堂多人遇害;朝廷重臣全猝不及防,有在崗或者上朝者,也有被砍死的,空出了不少空缺;毓王連受父皇責罵,將精力全放在了甄別jian細、壓制變民上,把放在許康軼身上的精力終于分出去了一些。 許康軼時間有限機會難得,這些天也沒閑著,正好將各地的新貴趁機不動聲色的安插進京中一些。 今日安排完一些事夜已經深了,他身手了得武藝精湛,倒是不怕變民危險,帶著元捷、相昀、陳恒月和陳罪月才頂著寒風回到府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舊疾復發,覺得今年冬季尤為寒冷,回來的時候已經覺得骨頭縫都在冒涼風。 他烤著壁爐,好似一個時辰也沒暖和過來,現在伺候在身邊的換成了兩個十七八歲的侍女,也算細心,伺候他喝了熱水熱粥,用炭火盆將屋子烤的更熱把藥碗放下就退了出去。 許康軼頭痛欲裂,眼睛也在冒著涼風,好像把他整個人已經扯成了兩半那么難受,一半想睡覺,一半想撞墻,他打算早點喝了藥休息,端起藥碗大口喝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來。 藥可能剛熬好就端了來,溫度太熱?;ㄕ墼谏磉叺臅r候周到細致,許康軼早就習慣了溫度正好的湯湯水水,總是忘了藥溫度的事。 白天里太忙,晚上夜里安靜了,小金斑點狗近日經常整天整天的獨守空房,此刻終于看到了主人,隨他進了臥室嗚嗚汪汪,他不由自主的彎腰抱起金斑點,終于有了時間,記憶潮水一樣的涌上來,開始默默的想花折。 余情會把花折帶到哪去呢?應該是太原,可再下一步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他會回國嗎? 如果花折回國,可能他有生之年,便不會再見了。 再見他這個病入膏肓的人也沒有意義,徒增煩惱和受拖累,所以走還是對的。 花折在他身邊的時候,擔心他晚上視力不好胡思亂想,無數次的帶他尋著由頭看晚上的月亮。 賀蘭山月、北疆涌月、京城血月、安西夜月和太原曉月,全那么指指點點的為他描繪過。雖然俱是一個月亮,卻在花折的口中風情萬種,有時配著琴聲蕭聲悠悠揚揚,讓他浮想聯翩。 他站起身來,心里空蕩蕩的,扯下水晶鏡透過窗欞花模糊的看了半晌銀河星海中的姣姣明月。 ——別后唯所思,天涯共月明。 他許是太累了,躺在床上想等著藥涼了再喝,一不小心卻合衣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進來了,帶著點寒冬夜里的冷氣,那人走路完全沒有聲音,用手遙探了探藥碗的溫度,已經涼透了,將藥碗放在了壁爐邊煨著,之后搓熱了手—— 其實手多少還有些涼,輕輕按著他的頭部太陽xue,他覺得一股暖流從頭頂浸入,這些天疼的要裂開的頭舒服多了。 接著一條長臂摟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來,手特別穩,和這近一個月身邊服侍的侍女不同,一碗藥貼在嘴角,不用他睜眼,溫度正好的就灌了下去。 許康軼以為自己是恍恍惚惚的在做夢,還做了以前被照顧的妥妥帖帖、每日里如沐春風時候的美夢,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半昏迷了,模模糊糊的問了一句:“銘卓,是你嗎?” 花折跟著宇文庭的中原軍下午叫開了城門,宇文庭和裴星元以及其他御林軍統領碰了個頭,半夜剛剛得空就把他送進了王府。 元捷看到花折,又驚又喜,當場就紅了眼圈:“花公子,你可回來了,殿下整日里頭痛眼睛痛,經?;杌璩脸恋南胨植荒芩?,嘴上不說,可私下里整個人都蔫了?!?/br> 花折一摸許康軼露出來的手和脖子,覺得冰涼扎手,估計他是在外邊呆的時間太長,凍透了,剛要吩咐下去準備熱水來,又覺得時間太晚了。 他想了想,伸手解下了許康軼沒脫的外衣中衣,將自己外衣也閃到了地上,將渾身冰冷的許康軼直接靠在了自己懷里,將體溫傳遞給他,用被子裹了裹,就這么坐在床頭摟了他一夜。 第二天許康軼睡的踏踏實實,黎明之前的第一束光射進了窗戶,他就醒了,覺得渾身這么多天第一次這樣暖洋洋的,舒服了些,他剛睜開眼,就有人又環著肩膀拖他起來,一杯清水送到了唇邊。 ——看來不是夢,花折真回來了。 他將水喝完,在床上坐直了調整了一個姿勢,借著黎明來臨的第一道光線,睜著只有一點焦距的盲眼和花折開始對瞅。 花折這些天修養的不錯,整個人心靜了,滋潤了一些。 許康軼則慘了點,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面色發黃,唇上長了個黃水泡,花折在曦光下仔細觀看,發現這些天不見,許康軼的額頭鬢角,竟然冒出了白發。 許康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以為你回國了,外邊兵荒馬亂的,你怎么回來了?” 花折看到許康軼短短數日就冒出來的白發火泡,把之前自己那點心里的埋怨委屈全都忘了,許康軼過一天少一天,和他置氣做什么? 他有些后悔自己沒早點回來,心里疼的難受,也和許康軼對笑:“上輩子欠你的,不敢不回來?!?/br> 許康軼扯了扯嘴角:“還以為你這回真生氣了,再不管我了呢?!?/br> 花折看他這強撐著委屈的樣子,壓下心中的酸澀逗他:“有一條小金斑點狗說你過的不太好,不管你我就做不到了?!?/br> 許康軼這些天被內疚、后悔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情緒包圍著,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每天把自己弄的疲于奔命,防止自己胡思亂想,他知道花折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可還是忍不住懷念花折在身邊如沐春風的日子。 ——他一生到頭才有多少年,有那么五年多,是花折陪在他身邊。 許康軼性格孤僻內向,可能終其一生也沒有說過軟話和與別人談過感受,也許身患重疾、臨淵履薄、后悔莫及帶給他的各種情緒終于暫時擊碎他多年層層疊疊武裝起來的鎧甲,讓他遵從本心,伸手探上花折被撞過的胸口:“還疼嗎?” 花折沒有武藝傍身的書生,身邊人無論誰想害他,他均無還手之力,自己當時怎么就腦子昏頭,非要撒點氣呢。 花折輕笑:“多少天了,早不疼了?!?/br> 許康軼握住花折的胳膊:“那天,怕不怕?” 花折想起小南樓滾滾的濃煙和嗶嗶啵啵的火苗,咬了咬嘴唇,目光閃躲,一句“不怕”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許康軼情不自禁的握緊了這條手臂,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低下頭有些不敢看花折:“銘卓,我錯了,你就看在我時日無多糊涂昏聵的份上,原諒我這一回,行嗎?別走了,我需要你?!?/br> 那天花折出門時決絕疏離的眼神,一句風輕云淡的再見,這些天晃瞎了他的眼,在他耳邊常?;寐?。 可能,凌安之他們說的都是對的,他已經離不開這個人了,只不過這個人在身邊的時候生活便平靜,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而一旦走了,他就變成了一團糟。 花折再也故作堅強不下去了,他一把抱住許康軼,元捷說這個人最近私下里已經蔫了,察覺到懷中的許康軼對這種親密的僵硬,他輕拍了拍許康軼好像更單薄了的后背: “傻子,我認識你第一天就知道你這樣。你不是我的康軼,但是我還是你的花折。就算是不能在一起,也要在你身邊把大夫當好,以后你不離開我,我就不離開你?!?/br> 端著藥碗的侍女進來后看到擁抱在一起兩個男人,嚇了一跳,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花折掃了她們一眼,伸手拿過藥碗,揮揮手讓她們退了出去,他昨晚就已經看到了一口藥水吐在地上,估計是許康軼喝急了被燙到了,直接命令了一句:“出去吧,以后不用在殿下身邊伺候了?!?/br> ****** 可惜,許康軼的脆弱只流露出了這么一個早上,吃過了早飯整個人便恢復了少言寡語的常態,看起來應該是完全忘了花折是夏吾王子這回事,在花園里和花折逛了幾步,又開始端起了主子威風: “我知道你心中有些歪理邪說,堅持個什么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成害,喜歡保守些秘密謹言慎行,不過再給我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之前最好先和我說一聲?!?/br> 花折也不想再捋虎須,笑笑點頭。 許康軼踱了幾步,覺得花折自保是個問題,代雪淵雖然還不錯,不過此時是非常時期,要非常對待,補充道:“京城太亂,你日常只能在王府里,只要出了王府元捷就要亦步亦趨的跟著你?!?/br> 花折這回也真沒想再四處亂晃,點頭稱是。 許康軼話還沒說完:“我知道你有點賺錢的本事,不過這國難財還是不要發了,如果被我發現你趁機囤積居奇哄抬物價,還是要收拾你?!?/br> 花折確實有提高生絲布匹價格的想法,聽到許康軼這么一會就堵住他發財的門路,不免有些郁悶。 ——這國難財他不發難道別人就不發嗎?不過看這重病號總算恢復了以往的精氣神,不想犟嘴,還是算了。 許康軼挺放松的領著他在花園里晃了幾圈,背著手抬著頭看了看梅花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花折,你各式樂器擺弄的不錯,早晨侍奉的兩個侍女有一個是以備不時之需的樂師來著,既然你把她們全趕走了,換你每晚得空的時候給我彈奏幾曲吧?!?/br> ——雖然他連那兩個侍女長什么樣也沒看清楚,更別說聽人家唱歌彈曲了。 又想到花折多專多能,提起要求來臉皮不紅不白:“前朝很多詩詞歌賦寫的不錯,你平時能唱會跳也懂一些,索性多背誦些譜點曲子,也算是多讀書了?!?/br> 花折一派云淡風輕的樣子,雙手抱著肩膀笑瞇瞇的看著他,一副雖然你每個月只給我那么點俸祿銀子,可你說怎么就怎么、還是全依你的神態。 失去的又回來,那一定是失去的從未離開過。 第142章 別人的弟弟 有了花折, 許康軼整個人放松下來,暫時忘記了生病的事,又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還增加了飯后遛食、晚上聽曲的習慣, 把北督道將軍軍中和吏部考工部侍郎的雜事又推給了花折處理,偶爾花折看不懂的文字和典故, 他再給講一講。 ****** 宇文庭來到京城, 毓王給他的任務便是甄別流民中的金國軍人,流民本大部分來自東北地區,和金人語言風俗俱為相同。 不過這也難不倒宇文庭了,他將流民排成隊, 只要是軍人肯定會拉弓射箭、cao練舞刀, 常年射箭的軍人必然兩個手指上有弓弦磨出的繭子,方法簡便易懂, 且十拿九穩。 朝廷下發的賑災物資, 最擔心的其實是被層層盤剝和貪污,這樣流民得不到實惠, 國庫的錢又花出去了,只是便宜了一幫蛀蟲。 毓王前一陣子不可謂不疲于奔命,可惜賑災糧和帳篷就是發不到實處,結果越賑災流民越多, 變民意見越大,就像是大堤被堵住了洪水節節上漲似的,時間越久, 壩口潰開導致的災難越大。 毓王身后是世家大族,利益盤根錯節,有時候辦事投鼠忌器。 事情到了貌似根基沒這么深厚的許康軼這里,就容易解決多了,他只是不允許商家發國難財,也沒禁止商家正常做生意,找到商界代表,明著面上軟,暗里拳頭硬,三下五除二京城本來烏煙瘴氣的市場就消停多了。 翼王先是將糧食扣住全不發,之后在京郊劃分了八個片區,開始造大鍋施粥,命令將粥做稠,喝上這個粥,即熱乎還頂肚子,不過在粥里全摻了沙子。 粥里有沙子是怎么也喝不快吃不爽,一時間流民怨聲載道,叫罵聲不絕于耳,直說許康軼缺了大德,這不是拿流民取笑嗎?叫罵聲直接傳到了景陽帝的耳朵里,景陽帝先是有些慍色在地上晃了幾圈,后來心領神會的笑了,“康軼,知民間疾苦者也?!?/br> ——摻了沙子的白粥,只要不是真正的難民,當然不會想著來喝,忍受得了兩天,也受不到第三天。 未及幾日,片區里的難民少了一半。 許康軼還指揮搭建起了工棚,工棚供的糧食是饅頭夾著咸菜,不過想在工棚里吃住要干活。 說京郊要建設一個人工湖,大冬天的開始動工挖坑,之后將土運到景山多造幾座假山去,干活的工人可以在工地登記造冊,吃飯生活,十五歲以上的全可以報名干活;一個男壯丁可以帶一個十歲以下的孩子白吃飯白住。 冬季挖坑,是非人能受得了的苦楚,基本不到七天,所謂的流民也少了一半。 許康軼給流民中的女人也找了個活,東北駐軍和北疆軍苦寒,軍士出cao訓練多有凍傷者,女人們也可以選擇做活,來給邊疆士兵們縫制被褥,有專門的宮女輪流出來監工計數,敢私帶者當場打板子,縫制十五床被褥可以獲得棉布兩米或者棉花二斤——足夠給一個人做一件冬衣了。 只要是真正的流民家的母親或者女子,雖然戶外苦寒,但是也愿意堅持著為家人混幾件御寒的棉衣。 十天也沒用上,京城十余萬流民僅剩下了不到一半,被分散在了八個片區里。 許康軼親自找了流民最多的片區,進了他們的帳篷。要求他們以家族為單位,每個家族選出一個代表,每十個代表再選出一個里長,由里長作為最小的主事官,帶領難民們親自來軍中接受賑濟的帳篷糧食。 有貪污賑災糧食者,一石以上就可以斬立決,最開始有人愛小,結果發現許康軼“閻羅王”的外號果然不是白來的,確實鐵面無私,直接選了幾個刺頭挑在竿頭上當眾點了天燈。 賑災流民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幾千人一個片區比較容易打理,若有那違反秩序,反倒會被流民舉報,擔心影響了大家領糧。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毓王折騰到京城生變也沒有解決的事,許康軼十多天時間,快刀斬亂麻,把流民治理的服服帖帖,各地想做點事的新貴官員紛紛效仿,一時間翼王聲名鵲起。 毓王最近是走了背字—— 先是御林軍的協領權不明就里的給了新派官員裴星元;接著內閣大學士其中之一換成了實干派的老政治油條李勉思;各地新貴趁著京城動亂進京就職的不少;商人協助施粥挖坑的,俱有政策相送;翼王在百姓心中由四瞎子、閻羅王又變成了救民于水火的四菩薩。 世家大族的內部已經到一個家庭里投靠不同的門庭,別管哪個皇子上臺,家族全能找一條活路;鎮守西北軍事重地的安西軍從來中立,態度一直不太熱絡,怎么也爭取不到這大楚極其強大的一股軍事力量加盟。 最主要的是父皇態度的變化,信任直線下降,京城生變的時候,他在宮中有一次奏完了事剛要退下,父皇竟然不冷不淡的問了他一句:“翼王可以治民、治官,澤親王可以治軍,你還是要對朝政多用心才是?!?/br> 用頭皮發麻、遍體生涼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觸也不意外,毓王覺得自己岌岌可危、無一日可以安枕。 他這些天夜里多次密會方流芳、佛平等這些心腹,經常湊在一起唉聲嘆氣,朝中較力的形勢已經形成,毓王的優勢不再那么明顯,可如今澤親王許康瀚還沒在朝中,只是許康軼一個人在翻江倒海,如果許康瀚再常駐京城,這父皇到底怎么選擇還真的是難說了。 ——許康軼這么多年,抓住了各方的利益追求,在平靜的大海下筑造了一座冰山,而今各方勢力開始嶄露頭角,冰山開始緩緩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