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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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折笑了, 元捷是從三品的將軍,這些雜七雜八跑腿的活完全用不著元捷,估計元捷是找個由頭想去給余情通風報信,他心照不宣感激的沖元捷頷首一下:“真不用了, 本是自己的事還給別人添麻煩,過來, 陪我下一盤棋如何?” 元捷搖了搖頭, 低頭用手背摸了把眼睛:“花公子,我還有事,先走了,盒子里給您送了點東西, 您看看吧, 公子,您是大夫, 不能光想著救人, 還要想著自救?!?/br> 聽元捷心事重重的下了樓,腳步聲消失了?;ㄕ郾н^盒子看了半天, 猜里邊什么東西,毒酒?匕首?三尺白綾? 最終好奇心獲勝,他伸手彈開了盒子的搭扣,里邊只是一個擺件, 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發現卻是一口精致的西洋時鐘——送終?這是提醒他快離開此地嗎? 元捷一向對許康軼忠心不二,能這樣提示他已經是逾矩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 他的手修長、冰涼、柔軟,不同于武夫的冷硬,被凌霄戲稱為骨節和花骨朵一樣,人世間其實也不過是一個野生動物世界,適者生存,強者食他人之rou,rou者以身飼人,技不如人怨得了誰呢? 但凡是人,第一講的是立場和利益,第二才會講到情感和友誼,他之前總覺得人們之間存在那種無條件的信任和美好,想追求一種純粹的感情,終究是妄念。 ——你是他的花折,但是他不是你的康軼。 一方風水養育一方人,在大楚的地界,沒有能力自保的綿羊卻不自量力的纏著金錢豹,注定是個悲劇。 他看到桌面上的撫琴,想彈一首曲子,可才彈了兩個音便覺得曲中愁思太過,彈了心中郁悶,逝去的母親jiejie、這些年的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涌上心頭,眼眶似又要決堤。 索性推開撫琴,就著小南樓的冷水洗了個澡,低頭看了看這一身累累的傷疤,大多數已經變淡了——在中原呆了五六年,好像只此刻有些閑暇的時間,忙忙碌碌數載,除了這一身傷,什么在意的事情也沒有做成。 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失敗,穿上衣服兩手抱著胸口,望著窗外回憶起從小到大這些事來。 生如一場空,萬般皆是夢。 人應該走一條活路,可他貌似從來選擇死路。 可他活一把念想,總不能空空蕩蕩,活著沒有念想,和徒具形骸的走rou行尸又有什么不同? 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他躺在床上拉過薄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緊的像個蠶繭似的,他身材修長,這被子對于他還有些短,他索性在被子里抱住了膝蓋,也覺得溫暖些好睡一覺。 放縱自己睡一會醒一會,亂七八糟的人全來入夢,再被刺鼻的氣味驚醒已經是快二更天了——木頭燒焦的氣味。 澤親王府一片靜悄悄的,純木質小南樓的一腳嗶嗶啵啵的開始著火,沒有人出現。 花折苦笑,心道還不如送點匕首毒酒來,不過里通外國的jian細被點了天燈也算正常。 他不明原因的扶正了銅鏡,隨隨便便的打量了自己這張臉一眼——明眸皓齒,不笑自帶風流,據說是佛祖的偏愛上蒼恩賞,估計一會就要燒成焦炭了。 他倒也看得開,就當是自己前一陣子清除異己殺人太多,因果報應來的快些罷了,正想推開鏡子回床上再休息一會,卻見銅鏡里人影一閃——身穿箭袖長衫的許康軼進來了。 沒想到他還能來。 花折坐在床上淡笑著打了個招呼,和這么多年一樣:“這么晚了,殿下怎么來了?” 許康軼徑自走過來直接在床邊坐下:“隨便走走,你這些天在這里做什么了?” 花折得意一笑,伸長胳膊把琴抱了過來:“終于有點時間譜了兩個曲子,我彈給你聽聽?!?/br> 嘈嘈切切錯雜彈,盡是些詠遠山豪邁和詠初雪冰清玉潔的意境。 屋里煙火氣味更濃,許康軼捏著耳垂點頭:“彈的不錯,這么多年也沒有退步?!?/br> 花折將琴推開,將一本書交給了許康軼: “這幾天我亂看的人物傳記,覺得你們中原古代有些將相挺有意思,這書里就有一個叫做韓信的,原來什么背水一戰、韓信點兵、明修棧道說的全是他的故事;哈哈,今天才知道什么是以五十步笑百步;還有…一個叫彌子瑕的,和…衛靈公共吃了一個桃子?!?/br> 許康軼拿了書翻了翻,模模糊糊看到中間夾著幾張薄紙,上邊密密麻麻的小字應該是藥名,好像編了個一二三四,還備注了用法,應該是他拖延病癥的方子。 “總是勸你多讀些書,省得老鬧笑話?!?/br> 花折這些年聽這個話耳朵快磨出繭子了,忍不住抓了抓脖子:“這么大年紀了,讀書倒是算了,不過,殿下,還有一個事要拜托你,我覺得安西軍和夏吾國快接壤的那塊三不管地帶不錯,過了今天,我還想去看看?!?/br> ——他小時候經常偷偷的去那里淘氣,今年春天跟著許康軼、凌安之在那里走過,地勢稍微高一些,能看到夏吾和西域草原。既然母國夏吾他已經舍棄,客居的大楚也容不下他,長眠在風景不錯、視野開闊的三不管地帶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 生時聰明姿色無雙,身后孤魂野墳一座。 許康軼點了點頭:“嗯,我到時候派人在那里給你建個小房子,遮風擋雨些?!?/br> 花折覺得濃煙已經嗆了上來,火光在夜空里越來越亮,他笑了笑,搖了搖手:“那個,謝謝你來看我,天晚了,你不能熬夜,快回去休息吧,再見?!?/br> 許康軼心里發麻,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一步步走成這樣,說一句對不起太輕,說一句感激太虛偽,他們終究都是多方較力下身不由己的短命人,一時無話可說。 他半瞎眼用力睜了睜,使勁的看了花折一眼,也道了聲再見,捧著書從床邊站起來,抬身便要往外走。 國與家,忠與緣,只要他姓許,縱使這天過后,心中化作萬丈黑暗的深淵,他也要跳下去。 殺錯與殺對,對他皇兄等外人看來全不再重要,幾個月后他也將注定踏上黃泉路,到時候花折如果還愿意聽他說話的話,他九泉之下再賠罪吧。 “康軼,”花折突然叫住了他。 許康軼站住,火光透過水晶鏡映在眼中,似有水汽閃過,——如果花折說了軟話哀告他,他將如何應對? 他覺得花折現在比他還瘦些,潑天的心血,這些年來,全貼在了他這個半瞎眼短命鬼身上。 殊不知花折的高貴是由內而外沁出來的,沒有傲氣,可一身傲骨,花折稍稍欠起身,沖他露出清雅一笑,微微扶住了他的肩膀,見他沒躲,閉上眼睛,試探著在他的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喃喃的在他耳邊說道:“再見了,康軼,珍貴?!?/br> 花折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本來也有些話想說,可是那人已經對他不信任和絕情至此,再涕淚橫流或者搖尾乞憐終是下作,時光可能只過了一瞬,可眼前昔日往事卻如同掛畫一般,歷歷在目的盡數飄過。 許康軼,你問過我那么多問題,我一個一個回答你—— 你們兄弟,如其中一個不能登上大位,必然全是死路一條。 殺了劉心隱,是因為毓王已經掌握了她的行蹤,我擔心她說出凌安之和你走私的事情,屆時皇子勾結邊疆重臣,必將給毓王留下把柄。 我想激化澤王和毓王的矛盾,是因為二王之間,或早或晚,必有一戰;軍備鎧甲,俱為此用;向要求母國的舊勢力秘密入境,也是為了時機準許,幫助拿下皇宮。 如果早戰,你可能還有一些空余的時間,能靜下心來陪陪我呢,既了你平生所愿,也補我平生遺憾。 我第一次進毓王府,是想要了解他的門客和毓王的習性。 第二次進毓王府,是想要找到能給你治病的線索。 我當時擔心凌安之的安危,用藥物迷惑他,都是因為我摸到凌安之的脾性,外冷內熱,格局如巍巍昆侖一般,未必不能為你所用,得凌安之者得天下。對你或者對凌安之,俱是幸事。 你那么多年來,為我奉血七次,天山山口的狼口下又救了我一次,一共救了我八次。 我從少年時,京城朝天館門前對你遠遠一瞥開始入夢,后來母國政變,多年來一直跟在你身邊,我也救了你數次,許康軼,我可能不欠你的了。 你身患重癥,我也已經束手無策,別無他計,縱使留在你身邊,也是惹你煩惱,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當個大夫下人,可是不能讓你在心里當我是一個賤人。 你在家國利益面前,終究沒有選擇我,我并不怪你,也許我死,你才能放心些,從此…與君長訣。 他目送許康軼走出這間屋子,濃煙已經滾了上來,嗆得他把頭埋進被子里,壓抑著一片咳嗽聲。 ——畢生念想,此刻盡斷。 ****** “余姑娘,你不能闖進來!” 天已經入更,余情傍晚正在自家酒樓里算賬,突然卻看到元捷滿臉決然,一副視死如歸似的沖了進來,嚇了她一跳:“翼王出什么事了嗎?” 元捷連連搖頭,說話像連珠炮,有些顛三倒四:“姑娘,兩個王爺全懷疑花公子是夏吾的jian細,這些天把他囚在了小南樓,我剛才看小南樓監視的人全撤了,火油搬了上去,王爺…王爺這是要燒死他?!?/br> 余情當場吃驚非小,她一聽就知道花折為什么這么做,卻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又驚又怒,跳起來一拍桌子硯臺就飛了出去:“糊涂到這種程度!自毀長城,自取死路嗎?!” 此處距離澤親王府有些距離,她飛馬揚鞭,也顧不上叫上隨從侍衛,騎馬直接旋風似的沖進了澤親王府,門口侍衛想攔著,她一皮鞭就抽了上去,直接在侍衛臉上開了個血口子,“滾開,有本事就殺了我!” ——還是來晚了一步,小南樓已經燒塌,燃料已盡,剛才熊熊的大火沒了力氣,變成小小的火苗。 余情心痛難耐,對于別人,六層的小樓直接砍開窗子的鐵柵欄跳下來,縱使地面堅硬,也不至于損傷,可對花折,即砍不開鐵柵欄,且這么高跳下來非死即殘,以他寧為玉碎不做瓦全的性格,縱使想活,也不會選擇當一個殘廢。 想到花折jiejie臨終前將二人手握在一起的托孤,諄諄囑托余情要護花折周全,而今…?余情心亂如麻,怒不可遏,打馬就沖進了許康軼的院子。 許康軼已經知道余情沖進來了,正坐在會客廳等她,余情見到他氣的心都在發抖,一鞭子甩下去,不過想到許康軼好歹是病重的哥哥,鞭梢堪堪停在了距離胸悶一寸之處,她用馬鞭指著他,雙目圓瞪顫抖著嗓子問他:“大楚與夏吾,國力孰強孰弱?” 許康軼靜坐不動,半斂眼簾沉思:“若是國土,大楚大一倍,可若論國力,當然是夏吾發達一些?!?/br> 余情再問:“大楚和夏吾的皇子,哪個更尊貴一些?” 許康軼心中一動:“夏吾血統正宗的,只有一位王子,當然是夏吾的皇子更尊貴一些?!?/br> 余情再問:“你若出生時可以選擇,是在夏吾繼位還是在大楚經營?” 許康軼對此問題早已經和澤親王自我解嘲過,恨不生在國力強盛的夏吾,當那一根獨苗,何必在大楚蠅營狗茍? 夏吾的一棵獨苗?他抬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余情,音調從未有過的提高了一度:“你說花折是夏吾的王子?” 怪不得花折處置起吏部考功部的公文和北督道軍中的公文全沒有難度,他問起的時候花折云淡風輕的說是天賦異稟,這非身份極其貴重不可能有機會學得到。 怪不得近年來夏吾商隊往來頻繁,難道是找人? 難怪花折要藏在他身邊,在民間的話太容易被發現了。 第138章 眷愛如佛 余情氣的渾身發抖, 她不想被別人聽到,稍稍壓低了聲音:“花折王子之尊,想要什么皇權富貴,不離開夏吾即可。當年母親jiejie名為遇害實則是被賜死, 他不想再像個野生動物一樣爭權奪利逃離出境,帶著對你這點念想, 只身入了王府, 你捫心自問,他這些年對你如何?” “他如果真的是要顛覆大楚基業,又怎么會沒給自己安排退路?” “你身邊不是沒有過真叛徒,也未見你要趕盡殺絕, 可為你耗盡一身熱血的花折, 你為何如此歹毒?只怪我前些天接到他的傳信看他教我那些治病的環節,還有些不明就里, 殊不知卻是死到臨頭還在為你著想!” “你看似胸中有些天地, 看來也左不過是心只一隅,理解不了格局更高更純粹的情懷。平時只道你有時候糊涂, 卻沒料到你如此狼心狗肺,你自毀長城,冤殺了唯一你給你治病的人,殊不知你想的這些所謂家國大事, 在花折那里已經棄之如敝帚?!?/br> “花折金玉滿堂、腰纏萬貫,又不求官,你說除了你?他還求什么?!” 許康軼緘默當場, 啞口無言。 余情口干舌燥,再想到這些年花折的種種,不覺得吸著鼻子潸然淚下:“早知道,還不如讓他去安西軍中當兵呢,能為安西軍賺些軍費,縱使身累些,也不會有人容不下他?!?/br> 她正在難過,卻看到內室珠簾被層層掀起,形容枯槁的走出一個人來,“花折?” 許康軼事到臨頭,走下了樓梯口天人交戰靜立良久,聽到花折捂著口鼻壓抑著的咳嗽,眼前閃過多年來的種種,終是于心不忍,覺得寧可去列祖列宗和皇兄那里領罪,也不能讓花折這么不清不楚的冤死。 想罷急轉身帶著他用飛爪抓住窗外遠方高樹,沿著進去時踢開的鐵柵欄帶著花折從窗戶中蕩了出來,一路無言,帶回了自己的臥室。 余情臉上表情瞬息萬變,先是一驚,之后大喜過望,最后歸于平靜:“你自己逃出來了?” 花折惜字如金:“他最后關頭帶我出來的?!?/br> 余情見花折眸光暗淡,憔悴異常,縮肩塌背的面有病色,毫無昔日自信卓拔之態,知道他心氣受了打擊,一時緩不過來。 ——要燒死他是深思熟慮的,帶他出來可能是心思一閃而已。 他愛重至深之人,卻放任別人為他設計了一個最可怕的死法,任是何人,豈有不心如死灰之理?何況用情純粹、孤注一擲的花折。 余情不再說話,看了看許康軼,之后拉過了花折的胳膊:“讓花折將藥方留下吧,他在這也無用了。我看花折也是傷病交加,帶他出去治療安置一段時間,四殿下,你清醒些吧?!?/br> 一切真相大白,除了他許康軼,世間萬物對花折來說均易得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花折所作所為,拋卻天理倫常,只從為了達到目的的角度來說,只不過是比他更周全慎重,成功的幾率更高一些。 他是大楚的皇子,為的是江山社稷;花折是對他心有希翼的大夫,為的是了他心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可能是換他余生空閑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