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神靈
那天晚上春眠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在沸騰的人海里,見到一個被眾生擁簇的神明。 他的丹鳳眼隨意的耷拉著,微微開合的一瞬間所有的銳利和機鋒都迸濺出來,直勾勾的,似乎在看著你。 然而事實是那雙眼睛是個慣會給人錯覺的事物。它里面的深情和注目可以給每一個人。 懶散張揚卻和跋扈永不沾邊。 春眠只覺得冷,驚醒時身后是薄汗,貼著肩胛骨黏膩在肌膚上的綿軟布料都難得的濡濕了大半。 春燕起夜見她床頭燈開著,一個人窩在床角最邊界的地方,愣了會兒。 “怎么啦?” 她剛醒有些迷糊,語氣里難得的軟糯。 “沒事?!?/br> 說完春眠就鉆進被子里假意接著睡下,拖鞋的趿拉聲漸遠,春眠的眼睛在夜里亮亮的。 她看著那扇被木筏框住的窗戶,外面尚且漆黑,像一片寂靜的湖泊。 黯淡生晦。 春眠突然希望自己變成一顆星星,她不想永遠黯淡無光,永遠沉默無言。 她想要神靈偶爾能夠看看自己。 盡管他很耀眼。 這個夜里春眠做了一場難得的搏擊,rou體無感,神識卻苦痛不堪。 她看著光,直視光,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光。 那盤印著丁霎面容的磁帶被她緊攥著,手心出了汗,滲著潮意,裹著溫熱的氣息。 …… 春眠靠著荊棘的專輯渡過了幾個月,每天在迷醉和昏暗里卷著燥熱的沸騰收進耳中。 九月份開學,春燕要送女兒去學校。 n大坐落在市中心,和春眠家這邊有很長一段距離。算得上遠了,來回4個小時左右。 春眠沒坐過大巴。 窩在靠窗的窄小空間里,搖搖晃晃的車里翻滾著熱氣和讓人昏厥的沉悶。 春燕知道她不舒服,剝了個帶青皮的橘子給她聞,那股味道暫時掩埋了聒噪的汽油轟鳴。 像是夏天里冰鎮出來的涼意和清爽,起不到長久的作用。 她死撐著,臉色又是一陣灰敗蒼白,在晃蕩的光影中整個人都有種易碎的折弱。 像透明櫥窗里好看的玻璃杯,照樣是透明,卻鐫刻著怪異的花紋。 春眠的乖張是在沉默里凸顯的。 兩個小時很快就結束了,下了車春眠胸口那股不斷上涌的酸意才有了適當的發泄場所。 她被堵塞出了一些淚意,眼眶都跟著泛紅,眼尾的桃色像熟透的尖兒。 凋敝凌亂,被舞動的發絲勾畫著,是空中那朵月牙狀的云。 春眠一頓昏天暗地的狂吐,后背有春燕輕柔的拍打,順著脊椎骨一直往上蔓延。 借過她手里的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才好受許多。 下巴處恰好滴落一點水,春眠自然的用手擦過,那滴水就隨著骨感的關節跌落在地。 整個動作間透著一股清澈和靈動。 在日光升起的地方,像極了夏日畫卷里才有的落拓不羈,倘若那雙眼睛里的死水翻滾,明亮些,或許會更甚。 春眠緩了好半晌,回頭一看全是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擁簇在學校門口。 高大的建筑有種怒目的威嚴和莊重。 n大是所很古老的學府,其間積淀的文化底蘊和內涵難言其中。 春眠不想面對人擠人這種困窘,干脆在站原地不動了。 也不管春燕怎么鬧騰,安靜的像一尊雕塑。 她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一個紅白相間的麻布袋。 還是謝可樂mama給的。 等到第一波人潮漸散,春眠才提著手里的袋子往門口走。 里面是是一波一波的沙丁魚罐頭,在各個藍色帳篷下擁堵著。 春眠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喧囂和熱鬧。 站著一時間不知道做什么,回過頭身后的mama卻不見了,春眠手里提著彈棉花彈出來的一張棉被和跟她睡了好久的枕頭還有那盤刻著荊棘兩個字的磁帶。 她扯著身子站著,配上緊縮的眉頭,在一群往前走的人流中顯得有些突兀。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春眠回過頭,見著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 她沒有好看的衣服和裙子,鞋子也是黑色的基本款。整個人都是內斂的,拉不出大氣的輪廓。 女生不一樣,白皙細膩的皮膚,逆著光沖著春眠笑,眼睛彎成一道月牙似的弧度,嘴角泛起淺淺的梨渦,唇色鮮麗,還能能看到臉上微小的絨毛。 栗色的卷發,穿了一件黑色印骷髏頭的短袖,腕間戴著各式各樣的手鏈,佛珠金屬制品。 春眠眨眨眼睛,愣了會兒神。 看著她的“突?!?,非貶義的,高挑的,異于常人的美讓春眠沉默端詳。 她兀自退卻了半步,僅僅的半步,羞赫的揚起嘴角,那是她許久未見的善良和示好。 “學妹,你是什么學院的?” 女生聲音也好聽,脆生生的。 “漢語言文學?!?/br> 春眠機械式的答復著。 “漢語言文學在那邊報道?!?/br> 她指了個方向給春眠,順著那道指示望去春眠看到了交錯的人,排著長隊在藍色小帳篷外往里走。 “月牙?!?/br> 有人在人群外圍喊著,春眠見到女生回過頭,其間可見的雀躍和靈動。 頭發絲都在空中飄舞。 這個聲音讓春眠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她變成了一顆凝澀的珠子,滾落在盤中滯留著,遲鈍又先決。 春眠想自己應該往反方向走的,去到那個小棚子下,和所有人一樣排著隊,報道完離開再前往指定的宿舍樓。 但她被意識支配著,順著聲源望去。 是那雙閑散慵懶又慣會欺騙別人的眼睛。 春眠看見那個女生擠開人群往他跑去,然后一個熊抱被人擁在了懷里。 她騰了空,四周打量的目光悄然的注視同春眠一般黏膩在兩人身上。 但春眠覺得她的眼神更加犀利,里面摻雜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焦灼的嫉妒的像下水道里最臟爛的蛆,蠕動著黏膩又讓人作嘔。 春眠有些呆滯。 春燕把她從失落中拉了出來。 “我找到你們宿舍樓啦,你先去報個到?!?/br> 她麻木的點點頭,拿著紅色麻皮口袋的手緊了緊,骨節都攥動著。 像個生銹的機械,泛著鐵紅的色彩,斑駁又殘敗。 春眠站在人群最末端,有些茫然,呆滯的望著前方,心頭說不上來的沉悶。 恍惚間,一道厚重的陰影擋住了春眠大半的視線。 拉回她游走的思緒,春眠抬起頭有些疑惑皺著眉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