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轉身就看到陳母。

    陳香容已經把情緒收拾妥當，只剩微紅的眼圈可以看出剛剛的崩潰失態，她把碎發捋到耳后，說：“我先帶倩倩回去了?！?/br>
    林深深看向陳雅倩。

    陳雅倩已經穿好衣服，垂著紅紅的眼沒有看她。

    林深深喉嚨艱澀。

    她不知道能說什么，但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么：“陳阿姨，我可以解釋?！?/br>
    “下次吧?！?/br>
    陳香容的聲音聽上去很沙啞、很疲倦，她沒去看面前這個比自己高許多的女兒的同學，說：“孩子她爸出事的時候，謝謝你專門找了醫生過來。我打聽過，本來手術風險很大，是那些厲害的權威專家cao刀，才把失敗率降到最低?！?/br>
    “這是應該的?！?/br>
    “不?！?/br>
    陳母拍了拍女兒的手，“你先出去?！?/br>
    “媽?！标愌刨坏穆曇舾硢?。

    “出去?！?/br>
    陳雅倩擔心的攥了攥拳頭，很猶豫，但還是聽了話。

    經過林深深的時候，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在看著自己，不過她始終垂著眼沒有看回去。

    陳雅倩出去，把門關上。

    下一刻，陳香容直接朝林深深下跪！

    林深深驚了一跳，立刻扶住她，沒讓人跪下去。

    “陳同學，你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标愊闳蓦p膝屈著，聲音里止不住的哽咽，“這份天大的恩情，是我們欠你的，叔叔阿姨一定想辦法還，倩倩她什么都不懂，你放過她?！?/br>
    林深深扶著她的手一僵，隨即用了些力把她扶得站起來。

    陳香容才被扶著站穩，就后退幾步跪下，朝林深深砰砰磕了兩個響頭。

    “求求你放過她?！?/br>
    ——“算阿姨求求您了，您放過我女兒，放過她?！?/br>
    林深深攙扶陳香容的雙手甚至還沒放下。

    她垂眼看著。

    遍布血絲的眼里沒有情緒。

    她放任這個長輩跪著，朝自己一下一下磕著頭，顫著聲，流著淚，筆直的背脊佝僂著。

    就像是一個年邁的殺人犯，顫巍巍的拿著刀，很是可憐的說：我舉不動了，你把頭湊過來吧。

    眼角淤青開始遲鈍的痛了起來，還有像被撕裂的嘴角。

    林深深扯動嘴唇，也筆直跪下。

    “陳阿姨?！?/br>
    “我喜歡倩倩?！?/br>
    林深深繃緊下頜，雙眼里的光被水洇開，聲音混著砂礫一樣嘶啞。

    “我有想過放開她，因為我知道未來很多的顧慮和困難要面對?？墒俏易霾坏?。阿姨，這條路不好走，但大風刮過來，先吹著我，大雨落下來，先淋濕我，天塌下來，我撐在前面。我會保護好她，阿姨?！?/br>
    “我不會說話，但我真的喜歡她，我也求求您，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br>
    林深深看向陳香容。

    陳香容看著也跪下的林深深，一擦眼淚，站了起來。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自私？！”

    林深深愣住，抬起頭看她。

    “你家有錢有勢，是不怕別人指指點點，可倩倩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女兒是同性戀，跟一個不叁不四的女的搞到一起，你讓我跟她爸怎么辦？那么多親朋戚友，見一次面，我跟她爸要就要被人戳一次脊梁骨！要被人戳一輩子！一輩子抬不起頭！”

    林深深喉嚨滑動。

    陳香容說完沉默了一段時間，半晌才嘆了口氣，軟硬皆施道：“孩子，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你是天生就這樣，阿姨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了。我們倩倩不一樣?！?/br>
    她彎下腰來扶林深深。

    “在遇到你之前，倩倩很正常。她有個青梅竹馬的哥哥，你上次在醫院里見過的，叫李柏宇，我們兩家是鄰居來往很頻繁，倩倩小時候最喜歡纏著他，還說要給柏宇哥哥做新娘子?！?/br>
    “所以深深，算阿姨求您了，放過倩倩，你找別人，C大那么多漂亮女孩子，你肯定能找到很多同類是不是？放過我們家倩倩，阿姨再給你磕幾個頭好不好？”

    ——我也不討厭你，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戀，所以我希望，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你，你別對我太特別了，讓別人看出來。

    ——談戀愛嘛，分分合合，等我和林深深分手后，你還是有機會的。

    ——噔噔噔，我要掀蓋頭咯？

    ——哇，我的新娘子怎么長這么俊呢！

    深深。

    嗯？

    我好喜歡你。

    林深深喉嚨一動，看向陳香容?！鞍⒁??！?/br>
    “你說?！?/br>
    “你們搬去X城住吧，我讓我爸給您和叔叔安排個合適的工作，沒人敢在背后指指點點，還會有很高的薪資很多假期，你們……還很年輕?！?/br>
    “要不再生一個？”

    陳香容越聽臉越沉，聽到最后已經鐵青一片，一把推開林深深，氣得紅著眼睛渾身發抖，“林深深，你有沒有點樣子，侮辱我？你不覺得你挾恩圖報太過分了嗎！”

    “我只覺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br>
    “是兩個家庭的事！”

    “我爸和我哥都支持我，我和倩倩也兩情相悅，現在就是您跟叔叔兩個人的事?！?/br>
    陳香容大罵，“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氣得大步往外走。

    林深深背對著門而站，一動不動。

    門打開，又被狠狠關上。

    日頭爬到當空，又逐漸西落。

    林深深靠坐在墻角，腳邊堆著幾個酒瓶子，她鼻青臉腫，怔怔的看著照入室內的余暉，床上的薄被還掉在地上沒有人收拾，空氣里仿佛也還有甜甜的氣息。

    “深深?！?/br>
    她轉過頭看。

    看到陳雅倩系著條棕色的熊熊印花圍裙、手里捏一把鍋鏟半蹲在中島臺前，面前開著消毒柜，她氣鼓鼓的說：“這里還換成小冰箱吧！我都已經開錯十次了！”

    “好?！彼龔澊?。

    喉間應出的一個字，讓眼里的人兒消失于無。

    余暉徹底被黑暗湮滅。

    冬夜的冷，鋪天蓋地裹住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