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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樘重新點燃蠟燭,昏黃燭光籠亮房間。 云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頭對白玉樘說:“我記起來了,如果當真是女鬼,我跟師父應當看不到的?!?/br> “哦,原來玉樘兄可以捉鬼,卻未開陰陽眼么?”華云天本來想拿出桃木劍,聽云淺這么說,他又重新放回木箱子里,“那你們是怎么見到女鬼伶香的?” 白玉樘長指撩了下腰間青邪鈴鐺:“那陰地使者說我這個擒鬼天師,只是臨時工,無需開通陰陽眼,只要將這青邪鈴鐺上的金粉,擦于眼皮,便可看到鬼的真身,但是這鈴鐺只有在名單上,也就是我要捉的鬼現身時,才會響起?!?/br> “哦,原來如此?!?/br> “師父,依淺兒之見,若是個人,這應該就是有人假扮女鬼,夜夜跑來故意驚擾張員外家的人?!?/br> 白玉樘拿起桌上筷子,淡然夾了顆花生豆,放入口中,微嚼了幾下,方才回道:“淺兒說的正是,怕是他們張家得罪了什么人,外人也不好插手,既然不用捉鬼,我們倒不如趁此在這里歇息一晚?!?/br> 云淺望了一眼窗戶,那個人影還執著的站在那里。 “可到底是什么樣的心結,會讓她這般放不下?” 白玉樘為小徒兒夾了一些菜:“世間煩惱多是錢財,或者感情之事?!?/br> “我猜,讓一個女子這般執迷不悟的,多半是因感情之事?!比A云天也加入了討論之中。 三人聊得正歡,突聽得窗外傳來刺耳的動靜,于是三人抬頭,凝眸望去,只見窗外人影雙手正緊握一把斧子,剛剛舉過頭頂,突然又不停直劈窗戶,兇狠殘暴。 沒幾下,被封死的窗戶就被劈開,跟著看到一女子白衣素裹,渾身濕透,黑色長發遮臉,手拎著一把斧子,依然執著的站在那里。 桌前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繼續聊天。 “若是感情之事,難不成是那老員外曾輕薄于她?” “玉樘兄怕是說對了,不然也不用夜夜跑來老員外的窗邊?!?/br> 女子手中的斧頭,噗通落地,她長指撩了面前長發,露出一張清麗面容,眉眼清秀,只是……那身材卻尤為的壯實,雙臂肌rou隆起,肩膀寬厚,怕是比那男子還要結實。 女子望了一下面前三人,目光流連在白玉樘身上,她徑直朝他走去,二話不說就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 “公子,求你幫小女子討回公道?!?/br> 云淺見狀,連忙起身,伸手欲要扶起那女子:“姑娘,有什么話你先起來再說?!?/br> 白玉樘放下筷子,長指搔了下額頭,今日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接連有人向他下跪,求他辦事。 “姑娘,白某只是奉員外府的人來捉鬼的,若你當真有冤屈,應該去找官差衙門?!?/br> “公子不知,那張員外在南枝城是有名的大富之家,綠蘿正是訴苦無門,才會出此下冊,夜夜從湖中游過來驚嚇張家,以解心頭只恨?!?/br> 綠蘿被云淺扶起,講出扮鬼原委。 白玉樘垂眸,想了想,方才微撩眼皮,淡然說道:“我只能建議你,如果扮鬼能讓你心里好受些,不如以后再繼續這樣扮下去,游泳本身也可以強健體魄?!?/br> 綠蘿:“……” 云淺和華云天一同轉頭望向白玉樘,倆人均是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 稍待些許,華云天這般提議道:“不如這樣,你跟我們一同去見那張員外,有何冤屈當面講出,若真是張員外有愧于你,讓他當眾向你賠禮道歉,或者加以補償,如何?” “何以這般麻煩,我看這扮鬼……” “師父,你莫再講話?!痹茰\轉頭,打斷白玉樘的話。 綠蘿抬起水汪汪的碧色眼眸:“多謝這位公子,肯為綠蘿做主?!?/br> 華云天起身,伸手引路道:“那我們現在就一同下去吧?!?/br> 白玉樘雙臂抱胸,清懶走在最后面,原本想著可以跟小徒兒共享二人世界的,這下可好,完全成了泡影。 幾人前后一同下了樓。 白衣綠蘿突然出現在張家人面前時,一家人嚇得哆哆嗦嗦抱成一團。 “白公子,這鬼你捉去便是,為何還要帶過來?”張俊飛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白玉樘望過去,只有張老員外垂著腦袋,看起來沒有絲毫懼怕之心。 “其實你們張家鬧鬼之事,純屬一場誤會,我想老員外應該清楚些?!卑子耖痰蛔揭贿?,一副不再插手的懶散模樣。 “綠蘿姑娘,當著眾人面,你可講出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比A云天再次熱心站了出來。 綠蘿怒氣沖沖,抬手直指老員外:“是他,就是他……”話未講完整,綠蘿已哽咽的講不出話。 云淺輕輕拍著綠蘿的后背:“綠蘿姑娘,切莫過度傷心,若這老員外當真對你做過魯莽之事,我們定會為綠蘿姑娘做主的?!?/br> “不,他輕薄了我相公,令我相公心結難解,含恨懸梁自盡了?!?/br> “……” 張俊飛和張家手下男丁,聽綠蘿這樣講,竟都忍不住默默遠離了張老員外。 白玉樘偏頭,方才想起初見老員外時,老員外上下打量他的目光,真是一言難盡。 張老員外抬起頭,撞上綠蘿憤怒的眼睛,沒有絲毫愧疚之心,還為自己辯解道:“休得胡言,你那相公分明自愿與我共度一夜春宵的?!?/br> “分明是你顛倒是非,我相公臨死前親口告知我真相,是你假借以詩會友之名,騙我相公留在你家中,得以趁機在我相公酒中加了春丨藥,侵犯我相公?!?/br> 張家上上下下男子,再次默契一起又遠離了些張老員外。 老員外終于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只是依然為自己辯解道:“我當時只是色迷心竅,那晚后,我有提議補償,無奈你相公不領情,我有何辦法?” 華云天微微搖頭:“老員外,你間接害死一條命,良心何安呢?” “當初他要是肯收了銀子,也不至于鬧出想不開懸梁自盡,只怪他自己選錯了路,與老夫無關?!崩蠁T外依然為自己開脫。 白玉樘清懶坐在那里,長指揉著眉心,這個糟老頭子著實壞得很吶。 云淺實在看不過,怒氣沖沖道:“老員外,為何你總是推脫責任?明明整件事因你而起,綠蘿的相公也因你而死,你非但不內疚,竟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為自己找借口?!?/br> “淺兒,莫生氣?!卑子耖陶玖似饋?,走到云淺身邊,輕聲安撫,隨后他又望向老員外,目光微寒,冷言道:“老員外,你這般能言善辯,不如衙門走一趟?!?/br> “莫唬我,一年前的事了,你們有什么證據?”老員外氣勢稍弱了些,可依然嘴上不服輸。 綠蘿不知如何應對,她的確拿不出任何證據,只得楚楚可憐望向白玉樘。 白玉樘淡然微翹唇角,懶洋洋抱起雙臂,言語卻依然清冷:“即便衙門去不得,自有其他辦法治你,我本是擒鬼天師,不如捉幾個鬼,擱你們張家鬧上幾番,定會攪得員外你日日不安寧?!?/br> 老員外終于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白玉樘望向綠蘿,語氣溫和的對她說道:“綠蘿姑娘,你想讓老員外他怎么補償你,盡管提出來?!?/br> 綠蘿抬眸,望著高大俊朗的白玉樘,眼波流轉,臉頰染上緋紅:“綠蘿什么都不求,我只要他去相公墳前磕頭認罪?!?/br> 云淺站在一邊,望著在白玉樘面前突然嬌羞的綠蘿,她的心里仿佛滴了酸梅汁,莫名一股子酸氣。 白玉樘微掃云淺不自知的小情緒,嘴角染上淡笑,他卻將心事隱藏起來,只對綠蘿回道:“好,那我們現在就帶老員外去?!?/br> 綠蘿的相公葬在南枝城外的一處公共墓地。 月黑風高,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才終于走到綠蘿相公的墳前。 “公子,我家相公就葬于此地?!?/br> 白玉樘望向旁邊的老員外,微揚下巴,示意老員外磕頭認罪。 老員外沒得反駁,他被女婿攙扶著,跪到地上,對著那墓碑懺悔了一番。 綠蘿聽著老員外認罪之話,長期壓抑的心事終于解開,也為相公討回公道,一時間情難自禁,她抬起衣袖,揩了一下眼角淚水。 白玉樘踱步至一旁,雙臂抱胸,獨自倚著一棵樹,忽覺一陣陰風吹過,腰間青邪鈴鐺響起清脆聲音,他蹙著眉心望向華云天,只見開了陰陽眼的華云天卻毫無反應。 他伸出長指,撩了下青邪鈴鐺金粉,擦于眼皮處,四下望去,竟見不得任何鬼影。 云淺望著白玉樘四處張望的神情,于是上前問道:“師父,怎么了?” “剛才這青邪鈴鐺突然響起,為師擦了金粉,只是依然見不得那鬼真身?!彼洲D向華云天,“華弟,你剛才可否看見可疑鬼影?” 華云天搖了搖頭,回道:“這里只有我們幾個身影,再未看到其他?!?/br> 白玉樘再次望了下周邊,依然未看到任何鬼影。 “我們暫且先離開這里,送他們幾個回府,再做打算?!?/br> 白玉樘尋思著,償若厲鬼真的徘徊在附近,現在過招很可能傷了他們幾個人,既然厲鬼不現身,那也無需刻意去找。 離開那片公共墓地,幾人趁著月色匆匆趕回員外府。 一路上,白玉樘都警覺的望著周邊動靜,只是腰間青邪鈴鐺卻未再響起,也未見到任何鬼影。 行至員外府,白玉樘停下了腳步。 “白公子,夜已經深了,不如就在府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迸R別前,不知情的張俊飛挽留道。 白玉樘清淡瞥了一眼,還在那里覬覦他美貌的張老員外,直接婉拒了張俊飛的邀請:“多謝張公子的美意,不過我跟小徒兒另有急事要辦,就不打擾了,告辭?!?/br> 送走了張老員外他們,華云天也拱手作揖告別。 “我看這捉鬼之任迫在眉睫,小弟想趁著今晚記憶還在,連夜趕回家,處理完家事,后日中午便與玉樘兄在約定地點相會?!?/br> “也好,到時保堂街巷子口見,不見不散?!?/br> “華公子,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br> “多謝云淺姑娘關心,那么小弟先行一步了?!?/br> 告別華云天,白玉樘方才轉頭對綠蘿說道:“我們師徒二人先送綠蘿姑娘回家吧?!?/br> 綠蘿走近他,身材魁梧的她,不由分說的直接將云淺擠到一邊。 云淺抿直嘴角,未理會綠蘿,悶聲移步到旁邊。 綠蘿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望著白玉樘,柔聲道:“今日得公子主持公道,了卻綠蘿一件心事,綠蘿無以回報,愿跟隨公子,今生做牛做馬,無怨無悔?!?/br> 白玉樘目光緊鎖云淺,淡然隨口回道:“舉手之勞而已,綠蘿姑娘無需放在心上?!彼崎_目光,望了一眼綠蘿,“既然你已經恢復人身,往后不必再扮鬼度日,應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br> 綠蘿朝前移步,不小心絆了腳,跌入白玉樘懷里,她纖纖玉手緊抓他胸前衣襟,撒嬌道:“公子,綠蘿無親無故,一柔弱女子怕是會艱辛度日?!?/br> 云淺不自覺咬唇,眼中兀自升起慍氣。 白玉樘垂眼,近看,懷里的小娘子雖身材壯實了些,可那小臉蛋子也是美得不可方物,正所謂水中芙蓉都不及美人妝。 他噙著嘴角淡笑,抬眼,望到杵在那里的云淺,她咬唇蹙著眉心,情不自禁不自知的模樣,像極了小女子的吃醋。 他心中漾起一股別樣仙氣,身心飄飄然,只是胳膊突覺有些酸痛,懷里像是抱個秤砣,于是他趕忙扶起綠蘿。 白玉樘抬腳朝前走去,遠離了綠蘿,好言相勸:“不怕,綠蘿姑娘可找個媒婆,許個好人家,很快就會兒孫滿堂?!?/br> “還請綠蘿姑娘前方帶路,莫再耽誤我們時間?!痹茰\幽幽補充一句。 綠蘿依然不死心的說道:“公子,綠蘿力氣大如牛,燒火做飯洗衣樣樣都會,綠蘿是真心想伴公子隨行,一路伺候公子?!?/br> 白玉樘望了一眼前方客棧,心想等下終于可以跟小徒兒單獨相處了,于是隨口敷衍道:“我們此行危險重重,不是你一個柔軟女子可以承受的,再者我也做不了主,我需跟小徒兒商量,還要知會下華弟?!?/br> 綠蘿垂下眉眼,終于不再糾纏,抬腳朝著自家方向走去。 云淺跟在后面,剛邁出兩三步,突聽到身后有動靜傳來,她猛然回頭,看到有三個人影笨拙地躲到一棵樹后,她微翹嘴角,未再理會,轉身繼續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