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
從餐廳出來,甄淖還有些恍惚,臉上的巴掌印后知后覺地灼燒起來,她抓了兩把頭發擋住臉,剛想往學校走,才想起甄琴已經幫她請了假。 說讓她回去冷靜一下,其實甄淖知道,她是怕她回學校給她丟臉。 往小區的方向走了幾步,居然在路上看到了李炙和他mama,母子倆隔著一點距離,莊阿姨似乎在說什么,李炙時不時點頭,關系十分融洽的模樣。 無論哪一方面,李炙都是她的最強對照組。她漫不經心地跟在他們身后,腦子里胡思亂想著奇怪的東西。 如果李炙的mama真的很好,他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或許私下里,他的mama也和甄琴一樣,是個控制欲極強的家長呢? 她為自己邪惡的臆想感到抱歉,可她無法控制自己。 進了小區大門,她又開始想,其實李炙除了有些不近人情,教養和能力方面簡直無可挑剔,他的父母其實將他教育得很好,說不定他天生就這樣,冷漠無情。 如果真的是這樣,事情大概會變得非常有趣吧。 如果他mama知道他從來沒有好好喝藥,會變得像甄琴一樣嗎? —— 到家后,甄淖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楊琪琪讓她起來敷臉她也不肯。 “喂!就算不為了自己也為我想想好嗎,我那傾國傾城的漂亮臉蛋,就快要被你毀了!” 無論楊琪琪怎么叫囂,甄淖都一動不動。 她覺得有些難過,她其實沒想過真的和甄琴鬧僵,從小到大,除了爺爺,她最喜歡的就是甄琴,她給過她很多很多金錢和愛,即便后面沒有了愛,甄淖也總是歸結于她咎由自取。 看到李炙母子,她便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曾經。她將臉埋進被子里,差點就這么睡了過去。 ??!對了,成績單!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甄淖詐尸一般爬起來,抓起床邊的書包翻找起來,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房間的門開著,她后背發涼,僵硬地回過頭。 徐毅靠在窗邊,削瘦如蛇一般的影子,居然能將所有的光亮都掩蓋。 “在找這個嗎?”他微笑著,從身后拿出她的成績單,有兩份,一份是入學考一份是月考,他將那兩張紙舉在半空中,煞有介事地數著。 “一、二、叁……嗯,十七、十八、十九……還在期待嗎?好像不到二十呢?!?/br> 男人放下成績單,緩步走到床邊,因為恐懼,甄淖的身體無法動彈,只有那對眼睛仍舊倔強地瞪著他。 “怎么辦,你好像總是差那么一點點?!毙煲銚荛_她的頭發,輕輕地撫摸她臉上的指痕,她胃部開始抽搐,低頭干嘔起來。 “呃,嘔!” 然而還沒有結束,他將手伸進西裝領口,從內袋里取出一張照片。 “真是沒想到,我們小淖居然早戀了?!?/br> 甄淖開始耳鳴,腦子里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見,男人強硬地抬起她的頭,照片近到失焦,但她后知后覺那不是失焦,而是暫時性失明。 “仔細看,和我似乎有幾分……難道說你……喜歡……?” 她的靈魂仿佛飛走了,什么都感覺不到了,有人接住了她的尸體。 “接吻啊,真是美好,要爸爸教你嗎?” 她抽搐的厲害,口吐白沫。照片落下來蓋住她的臉,畫面定格在少女的指尖劃過少年嘴唇的瞬間。 —— “會很舒服的,你真的不想試試嗎?” “不想?!?/br> 試卷蓋住下半張臉,劉海蓋住眉毛,只露出兩只眼睛,李炙按住她的頭頂,像將一顆蘑菇按回土里,她的整張臉都藏在了成績單后。 “唔……只是差一名也不可以嗎?” 一紙之隔,她的聲音又低又悶,仿佛泡在水里,李炙拉住成績單一角往下拽,那對眼睛再次露了出來。 只有一對眼睛,夾在漆黑的柜子縫隙里,亮晶晶地泛著水光,他越看越覺得熟悉,他從她眼中讀出了求救的信號。 “是你?!彼櫰鹈?,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甄淖不明所以地探出頭,李炙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摟進懷里,猝不及防的貼近讓她心跳加速,下意識用成績單蓋住嘴唇。 粗糙的紙面擦過嘴唇,有些尖銳的刺痛,李炙早就看到了她紅腫的下唇,這幾天她一直遮遮掩掩,既然不想讓他看到,又為什么要來找他兌現“獎勵”。 “你到底想要什么?” 甄淖不敢看他,視線往下落,“要……要你……” 一陣微風吹過臉頰,有什么隔著紙面落在她的嘴唇上,很輕很輕,像樹枝上掉落下來的一片葉子,她突然控制不住地顫抖,李炙的手臂漸漸收緊,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要我如何?”貼的太近,說話時他們的嘴唇隔著一張紙摩擦。 “吻…吻……吻……”她哆嗦得厲害,手里的紙快掉了,李炙快速按住那張薄薄的紙,她一直在重復那個字,很久沒有下文,胃又在抽搐了,她突然開始劇烈掙扎,用盡全力撞向李炙的胸膛。 李炙被撞疼,發出一聲悶哼,那個聲音令她更加恐懼,每一根頭發絲都炸了起來,她用力地呼吸著,油墨的味道鉆進鼻腔,其中還夾雜著李炙身上泛苦的藥味。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馬上就好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就當是一次痛苦的治療,只要覆蓋掉那些骯臟的記憶…… 紙終于落下來,想象中的柔軟觸感并沒有落下來,李炙微微側頭,溫暖的的氣息落在她耳畔。 “害怕就不要做?!眮G下一句警告,李炙抽身離開。 —— 回去的路上,李炙路過一個空教室,里面擺著亂七八糟的桌椅,灰塵在桌子表面堆積成毛絨絨的斑點,從墻壁上的涂鴉和裝飾能看出,這是一間廢棄的幼兒園教室。 他聽到一聲模糊的嗚咽,以及男人刻意壓低聲音的警告。 “不想被別人知道就安靜一點,你也不想你mama再也不管你了吧?” 哭聲弱了,他本該立刻就走,卻著魔似的從門縫里看去,目光穿過一層又一層門隔開的縫隙,記憶也翻越無數混亂交迭的時光,他看到講臺下緊閉的柜子里露出一對小小的黑色眼睛。 那是小小的楊淖爾,在向他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