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谷禾說完輕咬了下舌頭,微微蹙眉,有點懊惱。 域淙側頭看向林谷禾,“哦?”了一聲,“我沒想過這個問題,”然后揚了揚下巴,示意林谷禾繼續說。 林谷禾只能接道:“對我來說,自行車是最公平的交通工具,上坡用多大的勁兒,流多少的汗,下坡就會有多愜意多自由,付出和收獲是成正比的。 所以,我喜歡自行車,自行車是生活最理想的狀態。 但在現實中理想生活往往會添加層層困難或無法實現的外衣,所以,現實生活往往像爬山,費勁的爬上去,再顫巍巍的爬下來。 你不覺得自行車就像烏托邦嗎? 可能會有人說,‘太悲觀,上山和下山過程中,沿途的風景不是饋贈嗎?’,但我覺得騎著自行車下山時吹著愜意的風,松快的滑行時看到的風景和顫巍巍往下爬時看到的風景可能一樣,但兩者對‘痛苦’的感悟完全不同?!?/br> 林谷禾滔滔不絕,但說完后,心情又沉重起來。 對他來說,公平,公平的生活太難。 林谷禾局促地搓了搓手,雖然是他開口提問,但完全是意外的對話,他也不明白為什么突然說了這些,他從未對旁人講過自行車公不公平的問題,因為聽起來像笑話。 可能在陌生的環境更容易向陌生人——你清楚知道他不會參與進你生活的陌生人,說一些無法向朋友或周圍人說的話。 域淙看著林谷禾談論自行車時,熱情的注視自己,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旁邊昏暗的燈移進了他的眼里,然后,隨著講話的結束,眼里原本閃爍的光,也一并被黑暗吸走了。 域淙倚著燈柱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后站直身體,“老實說,從來沒有想過,自行車像不像烏托邦,但就目前看來,它卻已經是了,否則我也不會在這里,在路上?!?/br> “.......而且你的觀點很有意思?!?/br> 林谷禾愣愣地說了聲“謝謝”。 直到域淙回答,林谷禾才意識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無論是誰,他的傾訴,是期待被回答的,或者說,是期待被認同的。 林谷禾第一次從域淙嘴里聽見他吐那么多字,而且對于一些看法還有那么一點共鳴的意思,心里有點驚喜。 他終于知道自己對域淙的態度違和在哪里了,是渴望——渴望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言有相伴的朋友,是勇敢踏出一步卻被拒絕的惱羞成怒。 上小學時,林谷禾渴望有同伴,時常將奶奶買的零食藏起來帶去學校,小朋友們看在零食的份上偶爾帶他一起玩兒,但卻是在他們都不樂意扮演的游戲角色時才會想到他,比如讓他跪爬在地上,一個個從他頭頂跨過,然后笑著念“跨過霉,不倒霉”。 但林谷禾不在意,他可以一直站小朋友旁邊看他們玩兒,等他們被家人叫回去,自己才樂顛顛回家。 一次,院里的小胖子從欄桿上摔了下來,哇哇大哭,林谷禾跑過去扶他,他不如林谷禾高,但快有兩個林谷禾那么胖,他一把將推開林谷禾,“走開,殺人犯兒子”,然后接著嚎啕。 哭聲引來了家長,家長將小胖子從地上提起來,扯著他的衣領將他拎回家,林谷禾局促地站在旁邊,家長瞥了林谷禾一眼,罵罵咧咧邊走邊揍小胖子,身后遠遠傳來,“讓你別跟他玩兒,聽不進去是不是,衣服臟成這樣,老娘洗衣粉不要錢是不是!” 那時候他就知道,討好,是交不來朋友的。 成年后,在異國他鄉,在每時每刻想放棄的同時,潛意識里也想要有人拉住那頭的繩。在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伸出手。 而此刻,域淙伸出了手。 林谷禾直視域淙的眼睛,突然出聲,發出的聲音隱隱顫栗,“我想和你成為朋友?!?/br> 域淙帥氣的臉,仿佛裂開,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隔了很久才問道:“哪種朋友?” 林谷禾仍然直直注視著域淙的雙眼,那雙原本盛著無所謂的多情眼,此刻卻像水一樣沉沉靜靜,林谷禾語氣堅定,聲音卻輕輕,像無聲的誓言,“同行的朋友,你想放棄時我在你后面,我想放棄時你在我后面的那種朋友?!?/br> 域淙一時無話,他沒有看林谷禾,視線從對面的路燈轉向了對面亮著各色燈的建筑,沒看出所以然來,他嘆了一口氣,“你的路和我的路一樣嗎?” “啊”,林谷禾泄氣,是酒精的作用嗎?他都不知道域淙要去哪兒,歐洲那么大,線路如此多,他卻莫名其妙說同行。 林谷禾隱隱期待,“我......我要途徑希臘,去德國。你呢?” 域淙將息屏的手機放兜里,雙手插進褲兜,酷的沒邊,“好吧?!?/br> 林谷禾驚呼,“好吧?” 域淙面無表情,挑眉看著林谷禾。 林谷禾笑開來,“那你去哪兒?” “荷蘭?!?/br> 荷蘭與德國接壤,兩國之間有共同的陸地邊界,那么林谷禾去德國,一定會經過荷蘭。 域淙從兜里拿出手機,取消了訂單,“回去吧?!?/br> “回哪兒?”林谷禾歪著頭問他。 域淙轉身往前走,頭也不回,邊走邊說,“你住哪兒就回哪兒去?!?/br> 林谷禾站在原地,一臉茫然,提高音量,“不是去吃飯嗎?” 域淙又向前走了兩步,隨后站定轉身,皺著眉看林谷禾,顯然不耐解釋,似上火又似無語,“既然要做朋友今晚還吃什么飯?!闭f完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