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徭醒來的時候是窗外天都黑了，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手背上的針眼，茫然的看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看向床邊。

    “二哥？”顧徭推了推他。

    穆深睜開眼，給她倒了一杯水：“還暈嗎？”

    顧徭盯著水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口氣灌了下去，喝急了皺眉咳嗽了兩聲：“我想去看他們?！?/br>
    少年聲音很平靜，并沒有預想中的暴躁瘋狂。

    穆深緩緩伸手抱住她，他一只手幾乎裹住了少年整個背后，不得不告訴她事實：“手術已經有結果了，你要冷靜徭徭?！?/br>
    顧徭點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來：“我知道?！?/br>
    穆深看著她下床，不放心的一路陪著到了門外，在外邊替她關上了門。

    曲遲不忍的看了眼緊閉的門，躲在安全通道的窗戶口抽了一根煙。

    他走出去，感覺喉嚨發疼：“穆爺，兩位老人一定很愛顧小朋友，不然也不會寧愿自殺，也不愿意被拿來當做威脅她的籌碼?！?/br>
    穆深沒說話，目光一直停在門上。

    曲遲嘆了一口氣，覺得心里說不出來的悲痛：“都怪我當時大意了，沒有仔細檢查情況，才被那幾個綠眼睛的洋鬼子給騙了?！?/br>
    穆深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去聯系金三角，想辦法讓我們的人，潛伏進哈撒的手下?！?/br>
    曲遲愣了一下，狀態還沒從悲傷里恢復過來：“穆爺……”

    穆深抿了抿削薄的唇：“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戴維斯家族想借助實驗成果，籠絡各國勢力結成穩固的聯盟，這是癡心妄想。他們早晚會被反噬?！?/br>
    曲遲問道：“爺？認真的嗎？”

    穆深沒看他，靜到極致的眸子斂在鴉黑睫毛下，眼尾弧度冷而銳利，側了身：“我不想認真，是他們自找的?！?/br>
    曲遲猶豫：“國內的眼睛都在盯著您呢?！?/br>
    穆深淡漠的抬眼：“盯著也沒用，我要做什么事，還需要提前告訴報備嗎？”

    門后傳出巨大的碎裂聲，打斷了兩人的話。

    穆深去開門，發現被從里面反鎖了。

    他敲門，聲音略微緊繃：“徭徭？”

    沒過一會兒，顧徭打開了門，看不出受傷的樣子：“不小心碰碎了一塊玻璃?！?/br>
    穆深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地上的玻璃渣，把人帶離房間：“我讓人過來打掃，你別碰?！?/br>
    醫院保潔很快就過來收拾了，只要錢給的到位。

    長廊里人多，曲遲在門外守著，穆深跟著顧徭走進了步梯通道。

    聲控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顧徭瞇眼一直盯著燈泡看了很久。

    少年瀲滟的桃花眼還是一樣的漂亮，熠熠如星，只是不再清澈：“我想帶他們回龍城?！?/br>
    穆深“嗯”了聲，“明天？”

    顧徭搖頭：“現在?！?/br>
    ……

    遺體不能上飛機，只能專機回國，飛機落地的時候，正好是國內的下午。

    從挑選墓地，到葬禮結束，顧徭都顯得十分平靜且正常，看上去甚至還不如曲遲、江息哲顯得悲傷。

    江息哲一直陷入在懊惱悔恨之中，甚至都不敢出現在顧徭的面前，他垂頭喪氣的待在離墓碑最遠的角落。

    直到最后，顧徭路過的時候看到了他。

    江息哲目光愧疚，哽咽了很久，只說了一句：“對不起?！?/br>
    顧徭搖頭：“謝謝?！?/br>
    謝你替我陪他們最后一程。

    回到家里，顧徭打開燈擦了擦桌上的灰，心里突然空了一下的感覺。

    穆深拿過她手里的抹布，扔進水池里，修長漂亮的指骨微屈，挽起袖子：“累了就去睡一會，別在這里站著發呆?！?/br>
    顧徭一只手放在流理臺上，按住了他的手臂：“我很難過，怎么才能好起來二哥？”

    她感覺到落寞跟難過，像是被風吹彎了的幼苗，或者街頭漫無目的流浪的貓狗，沉默的背后，是被壓抑著的暴力跟浮躁。

    穆深頓了一下低頭看了她一眼，他挽起的袖口露出了一截手腕，被她死死攥住。

    他拿了張廚房紙蹭了下水珠，伸手摟住她：“只要你快樂，我把命給你都行?！?/br>
    顧徭更加控制不住亂撞的情緒，急迫感讓她的必需要抓住點兒什么才行，于是她野蠻的捧住他的臉。

    一顆尖尖的虎牙，硌在他的頸窩里、鎖骨上，狼崽子似的留下一道道紅痕。

    少年白皙分明的手，憤怒里夾雜混亂的攥緊他外套里的襯衫，揉成一團糟：“我要干什么二哥？他們也死，沒有人等著我去保護，也沒有人會等著我回家，沒有人要我！沒有人管我！我再也不用給以后做打算，我明明這么自由，我這么自由二哥，為什么我還是不能開心……”

    顧徭暴躁茫然的控訴，感覺眼前是一片紅，她看不清楚面前穆深的臉，眼里好像蒙了一層血，那些流不出來的液體，全都凝固在眼里，封鎖了她的視線。

    穆深怕她在廚房里失控，撞碎了碗碟不小心割破了自己，徑直把她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顧徭閉眼再睜眼，視力模糊到看不清在哪兒。

    “我好像看不見你……”她聲音越來越小。

    穆深低頭去聽也聽不清楚。

    顧徭摸向他的脖子，感受到凹凸的齒痕，她有些心疼：“對不起二哥，我咬了你?！?/br>
    被她咬跟被螞蟻叮了一口一樣，穆深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擔心她只有一顆的虎牙，不小心啃到他骨頭上被硌掉。

    “頭疼嗎？”穆深給她背后塞了枕頭。

    顧徭費力的想了想，可能是疼的：“有一點?！?/br>
    穆深手指托起少年的下巴，仔細打量過去，神色猛的一變：“眼睛怎么了？”

    顧徭茫然看著他：“我想睡覺?！?/br>
    穆深看到她眼底一片紅，給私人醫生打了電話，不放心，又把余松也喊了過來。

    “別睡徭徭?！?/br>
    顧徭像八爪魚一樣，雙手緊纏住他的脖子，警惕的低頭湊到他的耳邊，沉沉說：“我不睡的話，“她”會出來找我打架?！?/br>
    穆深眉心擰的深刻，她可能又犯病了，他看著少年認真到謹慎的模樣，懵懂到讓人心疼，無奈的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