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嘉讓面上一陣糾結,怕是小日子來了... 原本她的小日子就不大規律,所以蘭荇就時常叮囑自己隨身攜帶棉布手帕,好歹能應個急。 本想硬撐到下山,可隨著一股熱流襲來, 嘉讓腦子里仿佛炸開了花一般,今日又好巧不巧的穿著一身月白的袍子,若是染了血, 這不就等同于不打自招嗎? 瞧見沒人注意這邊, 嘉讓便一路小跑, 跑到林子深處,偷偷地墊上。 李霽在看到嘉讓時,便將對策調整了一番,看來, 得要“利用”她來脫身了。 雖不是個萬全之策,卻也能捅到父皇那兒,為自己守住這道底牌。 李霽眸色一暗,滿腹算計。 嘉讓完全不知這片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區域會有一個男人在悄悄靠近。 李霽隱隱約約在樹干枝椏間趁著霞光看見了應嘉讓的身影,只見那人低著頭,兩手緊張又快速的在腰間系著結。 單薄秀氣的肩背微微顫抖,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靠近,李霽了然于心,知道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能一個人躲來這林子深處,恐怕是憋不住了,雖同為男子,但怕她尷尬,于是微微一咳,提醒前方的少年。 這一咳,直接將嘉讓嚇出了魂,驚恐萬狀顫著聲音“啊”地一聲,臉色煞白,手攥著褲腰處,活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李霽被她叫的一聲,忽然有些疑惑,神情一怔,不過也立馬恢復了常態。 李霽面不改色道:“是我?!?/br> 嘉讓還在顫抖,卻也看清了來人,隱隱綽綽間,那人聲音清冷,甚至淡漠。露出來的臉更是俊美無儔,應嘉讓看清之后更怕了,這人是七殿下! 可他為何會出現在小雀山?方才他可有發現什么?嘉讓喉頭緊了緊,眼神飄忽,她很慌。 李霽看出她確實被自己嚇著了,那白皙柔嫩的臉龐還是一副驚慌失措,可憐無助的神情,半點沒有前幾回見她時的恣意從容,這副模樣,倒不像少年郎了,更像是迷路山間,楚楚可憐的小姑娘。 嘉讓抖索著聲音,剛剛無意間發出了女子聲線,幸而只有急促短暫的一聲,雖然現在還是后怕有余,但還是端持著男子聲音與李霽答話。 “三郎見過七殿下!”雖然想不顧一切揍他一頓,可現如今也只能畢恭畢敬的伏低做小,誰讓他是皇子呢。 李霽瞟了嘉讓一眼,出聲提示,“將衣裳穿好?!?/br> 嘉讓此時腦子都有些更不上了,支支吾吾應了一聲好,就在李霽面前將腰間的系帶系上,李霽玩味的瞧著這個傻傻愣愣的少年,倒是有趣。 待嘉讓反應過來,卻是羞紅了臉,還不忘向李霽道歉,轉過身手指頭都要打結了,才把腰帶系好。 李霽看著應嘉讓如蝴蝶振翅般一動一動的小巧肩頭,忽然有些想將手放上去,壓制她,讓她動不了。不過也就一瞬間的念頭而已。 嘉讓整理好之后,轉過身,“七殿下可有事?不如咱們出了林子再說吧?” 她已經鎮定下來了,能確定他并沒有看見,也未識出自己的女兒身,便放下一半的心了。 李霽神態自若,“自然是有事,你等會與我前去小雀山的南邊,拜訪一位琴師?!?/br> 嘉讓面露難色,這天再晚些下山,到時候都要黑了,卻也不敢佛了七皇子的意思,耐著性子輕聲詢問: “七殿下稍等,小人得前去與其他接待使說一聲,可好?” 李霽點頭,嘉讓便出了這片林子,回來之時整個人都是故作沉穩,實際上卻是苦叫連連,步子都有些走不穩。李霽仿若聽不到他的心聲,叫她跟上自己,兩人一前一后往南邊走去。 這一路上李霽也沒和她說話,嘉讓更是不敢隨便搭話,她如今的小命可是攥在了他手里了。 李霽卻是眉頭緊皺著,好一會兒才開了口,“你受傷了?”她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嬰孩奶香味,想著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有這味道也是不足為奇。 但今日卻有些別的味道,李霽耳聰目明,嗅覺也極為靈敏。一聞便知是血的味道。 嘉讓一聽,心里直打鼓,支支吾吾的說道,“是...是啊?!?/br> 李霽見她走路姿勢有些不對,破天荒的出于好心的問道,“傷哪了?” 要你管! 嘉讓心中腹誹,卻還是擔憂怕他瞧出端倪,“后腰?!?/br> 瞧著一臉冷冰冰卻還想接著問下去的李霽,嘉讓只想揭過這個話題,似是搶著發問,“殿下,這天色漸晚,山間不比山下,可是冷得很,您還要去嗎?” 李霽腳步一頓,方才還語氣溫和的男人,現在卻不帶任何情緒的眸子直直盯著自己,倒叫嘉讓害怕了,該不會是嫌她話太多了吧? 話本子里就是反派小嘍啰通通死于話多... 嘉讓立馬住了嘴。 李霽收回目光,清清冷冷的開了金口:“今夜,就是要你在山里陪我住一晚,怎么?你的外裳不是拿在了手里嗎?” 嘉讓連連應著是,心中卻十分唾棄自己的這副狗腿模樣,更是堅定了以后一定要躲著些這個七皇子,見到了都要繞道跑。 看著夜幕降臨的小雀山,不知從哪兒傳來怪異的鳥叫,越看越慎得慌,嘉讓覺得自己的命真的很苦,指不定今晚就得交代在了這荒郊野嶺的。 半個時辰后,終于到了七皇子所說的琴師歸隱處。 李霽:“你在此稍作停留,我先去拜訪老先生,這山中時常有野物出沒,你自己躲著點。若是聽到穩笛的聲音,你便來尋我?!?/br> 說完便眼風都不打一個就走了,嘉讓聽完心中哇涼哇涼的,自己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兒??! 李霽一走,她便趕忙裹緊自己厚實的外裳,躲在一旁。 過了許久,嘉讓犯起了困,眼皮都在打架,卻一刻也不敢松懈。 突然,林子中一陣急促的穩笛聲響起,山林中的鳥紛紛被驚嚇得起飛盤旋。 嘉讓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就往林子更深處走去…… 賀蘭集擔任步軍都指揮使,前期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經由他手,這日點卯后便接到修文帝的召見。增強皇城巡邏,如今正是天災頻發的節點,務必做好巡城要職。 而等宮門下鑰之際才得以從宮中歸家,江公公早已在宮外等待多時。 江公公將七皇子一番話原封不動的傳達給了賀蘭集,賀蘭集心中一震,腦中快速有了對策。 江公公:“如今主子只身前往小雀山,極為兇險,主子留下一封信,可反將背后之人一軍?!?/br> 江公公拿出信封,賀蘭集細細看完,便將信燒了個灰燼。 賀蘭集沉聲說道:“江公公將七皇子失蹤一事上報皇上,我去安排其他事宜?!?/br>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背后之人是三皇子,那萬燁拉攏定國公府就沒那么簡單,三皇子黨是否早已察覺? 若是四皇子,那他必定早已知曉三皇子的動向,如此大放厥詞般的引走七皇子,這一招便是借刀殺人,好一招一網打盡??!這兩派對手確實十分不好對付。 ...... 嘉讓謹慎的往林子深處走,耳邊還縈繞著飛鳥振翅的聲音,有些陰森森的,不過也還是鼓起勇氣尋著穩笛的聲音找去。 走著走著,忽而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幾具尸體,嘉讓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只覺自己要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腦中已經全然忘了還有七皇子這回事,往后退了幾步,正要拔腿就跑之時,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掌,落在了她的肩頭,力道之大,讓人掙脫不得。嘉讓立刻嚇得大跳不止,拼命甩開了身后之人的桎梏。 一看才發現是七皇子,定睛一看,可不得了,七皇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肩頭受了一道長長的劍傷,身上的衣袍也處處是血,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嘉讓見過被人殺害時的樣子,腦海中又浮現出滄州爺孫被害的一幕,此時見七皇子這樣,不由的害怕起來。 “殿下,這是怎么一回事?”嘉讓聲線在顫抖,上前扶穩身形搖搖欲墜的七皇子。 李霽:“趕緊離開此地?!?/br> 嘉讓趕緊扶著七皇子匆匆往遠處走。李霽確實傷得不輕,看樣子自己那位好哥哥果真是有備而來,招招都是下死手,自己這身傷倒是出乎了意料,沒想到那些死士功夫如此高強。 嘉讓覺得李霽像一塊巨石一樣靠在自己身上,又沉又硬,天也漸漸黑了,若是找不到藏身之處恐怕今夜真是兇多吉少了。 看著昏昏欲睡的七皇子,失血讓他嘴唇泛白,整個人也沒了精神,仿佛生命在慢慢流失,嘉讓心中大駭,他可不能出事,若是七皇子在自己身邊出了事,那第一個逃不了干系的便是她了。 應嘉讓越發賣力的扶住李霽尋找能落腳的地方,哪怕在石碓下也好。 走了不知有多久,天色已然全黑,山間冷風瑟瑟,嘉讓感覺得到身旁這具身體的體溫在漸漸流失,心中焦急,自己倒是出了一身汗。 嘉讓實在太累,一個踉蹌,兩人摔作一團,滾下了小坡,而李霽正摔在了她的身上,沉沉的壓制著她。 嘉讓摔傷了肩頭和手臂,正痛的齜牙咧嘴之時,趁著山間皎潔的月光,猛然瞧見身旁一處凹進去的山石,不由大喜。 將李霽拖進了這個將將能容納兩個人的石洞中,再從外頭撿了大把枯枝堆放在石洞的外面,遮擋石洞的入口。 嘉讓實在松了一口氣,可眼下最最重要的事還沒解決。外頭的月光斜斜的映射進石洞,嘉讓看著李霽蒼白脆弱的神情,心中還是有些不忍,自己身上什么也沒有,就掛了一個水袋。 給他喂了一口水之后,應嘉讓用石子將衣角磨爛,再使出渾身的勁兒把衣角扯碎,簡單的將李霽身上的傷包扎了一番,做完這些之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李霽的傷處,良久,傷口處的血也微微止住了,總算是往好的方向走,不算白忙活。 可沒過一會兒,李霽便開始夢囈:“母妃,霽兒冷?!?/br> 自從見過七皇子,嘉讓就覺得此人端方自持,冷淡漠然,且不好接近??陕牭搅诉@句孩童撒嬌一般的話,再結合他的身世,嘉讓便有些憐惜他了,幼時喪母,父皇忙于國事,便養在太后宮中,而太后早些年也去了,他便一個人做著閑云野鶴不問世事,大抵是習慣了孤寂吧。 嘉讓還在這為他傷春悲秋,待從傷感中反應過來,李霽便往她身上蹭,下顎挨在她的肩窩處,呼出的氣息打在她的耳旁,嘴唇更是挨在了她的脖頸處,嘉讓頓時羞紅了臉,敏感的縮開,條件反射般就將李霽推開。 可又想了想,他身上這樣冷,眼下確實只有自己能幫他了。若是這一夜都離得這么遠,怕是兩個人都會凍得沒知覺,不得已,嘉讓脫下外裳,兩人包裹在一起,相互依偎著汲取暖意。 原本相安無事倒也罷了,抱著就抱著吧,可夢囈中的李霽格外黏膩,仿佛得了件有意思的物件兒,八爪魚似的抱住嘉讓,大掌一會兒摸摸嘉讓的手,又摸了摸嘉讓的臉,好似在確定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嘉讓被摸得不耐煩了,他竟然還想將作亂的手摸進自己的衣襟處,嘉讓一個鐵砂掌便將李霽的手“啪”地扒拉開,氣洶洶的低吼著:“你給我老實點!” 沒成想,李霽果然老實了許多,但發著低燒的他,意識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生著病的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孩童,自己還是四歲,還在母妃的懷里撒嬌賣乖,母妃也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哄著他,給他哼唱著《蘭藏謠》。 可夢境一下子就將他拉入了深淵,他在一片暗無天日的混沌中,一道奇怪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向他傳來,告訴他一個絕望的事實:你的母妃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自己好好活著吧。 可你要一個六歲的孩子怎么活下去?父皇不是他一個人的父皇,他有十多個孩子,他那么繁忙,他在母妃死的那日也就流了幾滴淚而已,他好似一點也不傷心,自己該怎么仰仗他呢? 李霽做著那些灰暗相交的夢,在沼澤里奮力掙扎卻越陷越深,他害怕的,無意識的將應嘉讓越抱越緊...... 嘉讓被李霽勒得要喘不過氣來,正想要發作,卻看見李霽的眼角滲出了淚,原以為是生理性的淚水,結果,那淚珠子成串的往下掉,嘉讓看得整個人都傻了。 七殿下這是在哭嗎?是做噩夢了? 嘉讓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張連哭都極為俊俏的臉,鬼使神差的也抱緊了李霽,哄孩子似的,一手抱著他的腦袋,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脊,想著要不要哼些歌謠,哄哄他。想起他曾經還批評過自己的《蘭藏謠》,便賭氣似的就哼《蘭藏謠》。 想著才不是因為他長的好看,就是可憐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李霽:就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第44章 嘉讓見這歌謠本來已經將李霽安撫住了, 他guntang的淚珠子全淌在了嘉讓玉白的脖頸上,濕濕的,后來又變得冰涼, 極為不舒服。這會子這人又開始不老實, 鼻尖與嘴唇總往嘉讓臉上招呼。 無法與他分開,他實在抱得太緊, 越是動,他越是死拽著,仿佛自己搶了他心上人一般。嘉讓認命般的放棄掙扎, 任由他抱著自己又親又聞,跟家門口的旺財一樣。想著這人生了病怎么會這般黏乎呢? 李霽聽見熟悉的歌謠, 以為母妃還在自己的身邊,那呢喃著的女子嬌柔的小調, 使他錯覺的認為,母妃從未離開過他。 原本嘉讓已做好了被他sao擾著一夜無眠的準備,怎奈何還是小瞧了自己的瞌睡蟲,嘉讓累得睡死過去...... 第二日,初旭東升, 一縷日光照射進這個狹小的石洞,李霽艱難緩慢的睜開了眼,待視線慢慢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秀稚的面孔。 這張昳麗的面孔枕著自己的手臂, 嘴角還流著涎水, 粉頰睡得嫣紅,額上,鼻尖還有黑乎乎的臟東西,明明自己應該嫌惡的, 可莫名覺得安心又可愛,心中喜歡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