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大同歷來是大明軍事重鎮,是拱衛京師最重要的防線,大同總兵不戰而逃跑,才使得胡人能如此順利打到京城腳下。 而這位大同總兵乃是嚴太師的義子,一直深受嚴太師的信重。因此事,朝堂上下上書彈劾嚴太師的折子數不勝數?;实鄢庳熈藝捞珟熞活D,如今嚴太師在家閉門思過。 裴琰在皇帝身邊多年,自然能揣測皇帝的心思。無非是舍不得處置嚴太師,嚴太師這二十多年,把皇帝侍奉的無微不至,皇帝想要做的事情,眾臣反對,嚴太師必定會想法設法達成皇帝的心思,雖然近年來,皇帝對他多有不滿,可也最多只是不輕不重的斥責,正要下狠手處置,很是舍不得。 仙師的這番話,讓老皇帝不得不慎重起來,畢竟眼下胡人兵臨城下,危在旦夕,總不能為了一個嚴太師,讓自己這個皇帝成為胡人的階下囚吧。 老皇帝一想想英宗的舊事,就膽戰心驚,他問裴琰,“你是怎么想的?” 裴琰道:“仙師的占卜術精準無比,這是得到皇上您親口稱贊過得。只是涉及到朝堂大事,還請楊、許兩位閣老進宮商議?!?/br> 老皇帝眉目一舒,立刻道:“好,傳召兩位閣老進宮議事?!?/br> 裴琰送仙師出宮,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仙師笑瞇瞇地問:“裴大人,貧道沒有讓您失望吧?” 裴琰笑一笑,道:“皇上同樣也沒有讓仙師您失望吧?” 何止是沒有失望,仙師在宮里這段日子簡直過得比神仙還舒服,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數不勝數,他從老皇帝這里得到的錢財,足夠花到孫子輩了。 他小聲問:“大人,我什么時候能出宮?” 宮里雖好,但是伴君如伴虎,而且他是真練不出什么長生不老丹來,話說真有那丹藥,他自己吃了做神不好,干嘛去給一個貪圖享受,一無是處的昏君? 裴琰道:“快了,您最近安分些,時機成熟,我自會讓你出宮?!?/br> “謝大人!” 仙師樂呵呵地走了。 楊建忠介耿直,在皇帝面前一一數落嚴太師的罪名?;实勐犞筒荒敲错樁?,蓋因嚴太師實則是皇帝的馬前卒,很多皇帝不能做的事情,實際上都有嚴太師代做了,這些罪名真算起來,皇帝少不得還要下個罪己詔安撫人心。 許攸則圓滑多了,不著痕跡地替老皇帝開脫,把罪名都往嚴太師身上扯,臟水都潑給了嚴太師,把皇帝洗的純白無瑕?;噬鲜呛没噬?,可惜被jian人所蒙蔽,懲治jian人,任用賢人,皇上還是明君一個。 許攸老人精,說著說著就說道皇帝的廟號上來。自古以來,謚號都是人死后,由后人根據其功過是非評價的字。老皇帝心虛得很,知道自己不算是個好皇帝,卻又貪圖名聲,于是讓楊建許攸等人提前為他選一個上佳的廟號。他曾經不要臉的提出定“賢”字,被耿直的楊建直接給噴回去了。許攸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暗示皇帝要盡快處置嚴太師。 老皇帝原本的打算是打算降級處分嚴太師,最多遠遠地貶出京城算了,并不打算要嚴太師的性命,被他們兩人這么一嚇,當即決定判嚴太師抄家斬首,沒收家產,家眷罰沒為奴。 裴琰主動請纓以錦衣衛的身份查辦嚴太師一案。老皇帝素來看重他,便將這個案子交給了他。 呼延可汗自知等到大明的軍隊匯集京城后,他的騎兵討不到好,于是極力與大明和談。老皇帝只要胡人退兵,幾乎什么條件都答應,最終兩方約定開放邊境互市,同時大明贈送胡人白銀三十萬兩,布匹錦緞五萬匹, 在各地勤王之師匯集京城之前,胡人退兵。 第76章 在新年來臨之際, 京城危機解除,恢復了往日的熱鬧,盧家食店重新開張。 老百姓的日子照舊過, 幾個食客聚在一起閑聊, 其中一個稍微年輕些的男人道:“朝廷開放邊境互市,與胡人做生意,我看行,趕明兒我販布給胡人,掙它幾個錢!” “荒唐,胡人是好惹的!”另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則道,“只怕你才過了大同,連人帶貨都被胡人擄走了。咱大明朝這么大,去哪里做生意不行, 偏要跟那胡人做不成?!?/br> “您啊, 年紀大了, 膽子也小了, 胡人見識淺,只怕我拿粗布糊弄他們都未必知道?!?/br> 眾人轟然大笑,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來。 “今早嚴太師府上抄家了, 我去看了,抄出幾大車好東西來, 這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嚴府的好東西多的數都不是清?!?/br> “再多能有皇帝家的寶貝多?” “你別不信,還真有!之前連裕王、景王見了嚴太師都要行大禮,爭相給嚴太師送禮,除了當今圣上,嚴太師再無忌憚的人, 我曾聽人說,嚴太師家有個寶庫,里面的珍藏數不勝數,嚴太師還曾說‘連朝廷也沒有我富有’?!?/br> “嚴太師真是咎由自取……” 如今京城最大的八卦話題早已變成大jian臣大貪官嚴太師抄家斬首。 元寶端了熱奶茶給顧客送過去,回來跟盧青桑說:“現在大家都在談嚴太師的事情,嚴太師做過多少壞事啊,現在這個大毒瘤總算是除掉了。jiejie,我覺得京城的天都變藍了?!?/br> 盧青桑不禁好笑,探頭看看天,“我咋沒覺得變藍了,跟昨天差不多?!?/br> 元寶:“哎呀,我的意思是以后老百姓的日子會好過許多?!?/br> 盧青桑慢吞吞道:“這倒未必?!?/br> “可嚴太師——” “沒有嚴太師,可能還會有李太師,張太師?!?/br> 重點一直都不是嚴太師,而是昏庸的老皇帝,嚴太師這種人正是為了迎合老皇帝而應運而生的。 元寶撓撓下巴,迷惘地望著盧青桑。 盧青桑笑道:“好了,去招呼客人吧。眼下嚴太師沒了,總是好事?!?/br> “嗯?!?/br> 確實是一樁好事。 裴琰查辦嚴太師一案,順藤摸瓜,揪出嚴太師一系的人,江西布政使落馬,同時在程家與江西布政使來往的信件中終于查明當年高淳縣衙庫銀失竊一事的真相。 程敏之父程文卿勾結賊人,盜取縣衙庫銀,盧簡死后,江西布政使的小舅子由原來的高淳縣丞升為代知縣,幾個月后,在布政使的cao縱下,去掉了這個“代”字。至于庫銀,程文卿得了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被進貢給了江西布政使。 現在追究下來,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跑。江西布政使被押解進京審訊,安慶知府程文卿同時下獄,還有許多嚴黨的人,朝堂上的勢力重新洗牌。 晚上,裴琰拿了一封折子給盧青???,“這是我明日打算呈給皇上,你看有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這是給我父親翻案的?”盧青桑問。 “是,不過也只能洗清岳父未成貪污庫銀的罪名,看守不力的失察之責是免不了了?!?/br> 盧青桑搖搖頭,“已經很好了,至少能證明我父親沒有私自將庫銀據為己有。這已經很好了,我爹他確實有失察之責。當他發現程文卿做的那些事后,要么就好人做到底,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然后找個機會讓程家人離開高淳縣就行了;要么就公事公辦,不要講什么情面。他抓住了程文卿的把柄,卻又心軟放過程文卿,程文卿這樣的小人不對付他才怪?!?/br> 在她心里盧簡畢竟不是她的親生父親,所以才能才客觀角度說出這番話。她占據了盧簡女兒的身體,如今盧簡翻案,不至于留下千古污名,她對盧家可以說再沒有愧疚了。 心里的石頭放下,再無任何壓力,盧青桑握著裴琰的手,說:“裴琰,謝謝你?!?/br> 裴琰:“我們之間不用談這個謝字?” “一定要的,”盧青桑收起笑容,鄭重道,“能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br> 剛穿越到清水村董家時,拖著柔弱的身子,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飽飯,還要被馬氏與董靜嫻陰陽怪氣的排揎,盧青桑當時恨不得再死一次算了。遇到了裴琰,她覺得生活才開始好轉,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時代才算是可以舒暢一點。 雖然中途也有過不愉快的事情,可是現在不是已經雨過天晴了嗎?盧青桑敢肯定,此生再難遇到第二個能像裴琰一樣對她好的人了。 如此這般,干嘛不收了裴琰! 于是,她說:“我父親的事情了結了,我在京城也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而且京城也不安全,誰知道胡人什么時候又打過來,易大哥早先替我在南京買了宅子,我想等開年后就搬到南京去?!?/br> “這么快?”裴琰有點為難,“能不能再等一等,最晚到明年六月,行嗎?” 盧青桑偷瞄了一眼裴琰,低著頭道:“不快了,我想帶著元寶早一點搬過去?!?/br> 就聽到裴琰略帶委屈的聲音,“你只帶元寶嗎?” 盧青桑似乎才想起來,“哦,還要帶著大妞,顧嬸子與苗嫂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人家肯定也不愿意跟著我去南京呀?!?/br> “沒有其他人了嗎?” “真沒有了?!?/br> 裴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這回難得氣惱了,“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小丫頭。岳父已經收了我的聘禮,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帶上我?!?/br> 表情霸道,語氣里的委屈藏都藏不住。 盧青桑忍不住哈哈大笑。 裴琰:“你笑什么?” 她極力忍住笑,“沒笑什么?!?/br> 裴琰比她高出一頭,盧青桑踮起腳,努力伸長手臂,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安撫一只生氣的小貓一樣,“乖啊,我開玩笑的,你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帶上你。我呀,恨不得能有魔法,把你變成一個小人兒,放在口袋里天天都帶在身上?!?/br> 裴琰摟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聞著盧青桑身上特有的香味,十分安心。 良久,盧青桑推了推他。 裴琰警惕道:“你不會想反悔吧?” “反什么悔啊,你抱得太緊,我腿都麻了!” 裴琰忙松開手,不敢看她,吶吶道:“對不起?!?/br> 成年男女,萬一把持不住發生點什么就不好了。盧青桑將原本想說的幾句話俏皮話老實地吞進肚子里,把窗子推開。 寒風呼呼地吹進來,冰冷刺骨,瞬間讓兩人都冷靜了。 裴琰道:“皇上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屆時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現在的位置未必能保得住。但是我現在主動要求調到南京錦衣衛去,皇上很有可能不會同意,所以我打算裝病,裝幾個月,然后順理成章地申請調到南京去。其實我并不愿意當這個什么官,但世道如此,有了這個身份才能更好的護著你。南京衙門都是有職無權的,到了南京,我們游山玩水,想做什么都行?!?/br> “那我還開食店?!?/br> “好,我去你的食店打工?!?/br> 盧青桑笑:“那咱們說定了?” “說定了,我不要工錢,只要食店的老板娘?!?/br> “美得你,竟敢肖想老板娘!” …… 這一整個春節,裴琰都在裝病,甚至連春節宮里的宴會都沒有去。老皇帝親自遣了御醫過來給他瞧病。 滿屋子都是藥味,裴琰臉色蒼白躺在床上,額頭燙的嚇人。御醫診斷不出什么來,再說混跡宮中,生存必備的手段他們是懂得,稍加暗示,御醫就明白了,回去后稟告皇帝說是風寒傷及肺部,需要好好的靜養,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裴琰就順勢在家靜養,連朝都不上了。外面的人紛紛惋惜,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可惜身子不好,不然說不定還能在再進一步。裴琰全然不理會,閉門謝客。 擋得住外人,擋不住親人。這個親人是指有血緣關系的人。柳侍郎夫人宣氏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心急如焚地來了寶春坊。 這個裴琰的親媽,雖然關系不好,但是不好不讓她進來,余媽開門讓宣氏進來。盧青桑做兒媳婦的迎著她進去。宣氏見到她沒什么好臉色,問道:“阿琰的身子好些了嗎?” 盧青桑:“還是老樣子,沒好?!?/br> “御醫怎么說?” “御醫說讓好好養著,或許會好吧,只是身子傷了根基,就算好了也不比從前了?!?/br> 宣氏重重地嘆了口氣,“怎么就這么倒霉呢?!?/br> 聽丈夫說,嚴太師倒臺,楊建與許攸兩位大人功不可沒,深得皇上看重,同樣皇上把審訊嚴太師案的事情交給裴琰負責,可見也是看重他。大好形勢,偏偏身子不好。 畢竟是母子,宣氏雖然別有心思,但不是不關心裴琰的,先問過他的身子情況,四下看看,又道:“要不再換個大夫看看?” 裴琰道:“宮里的御醫都來看過了,靜養即可,母親不要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