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她動了動嘴,“既如此,那你回去吧?!?/br> 他卻站在那兒不動,不走也不上前,就遠遠的看著,笑了笑,“那不成,難得夢見阿月,我得看夠了再走?!?/br> 上前恐驚走她,走了又舍不得,就這么站著挺好。 伏媧眼眸輕動,卻是一步一步上前來,“是本座,原來你在夢中如此大膽,直喚本座乳名?!?/br> 這聲阿月,竟讓她想起當初海神秘境中,情神幻境里頭,那個傻傻的兄長。 謝安神色一陣恍惚,然后眼眸清明,閃過慌亂,急促的后退一步,·急聲道:“師父……” 伏媧站在他面前了,他手足無措的,也不知往哪放,想垂下眼,又想想往后恐幾百年也難見到一次,便就又忍不住抬眼,一眼一眼的看。 目光落在他額間,冰涼的指腹抬起,摩挲過額頭,謝安僵立著,連呼吸都放輕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 “這是哪兒來的?”她突然問。 謝安握了握掌心,忽的抬手按住她的小手,掌心發涼,他握上去,跟著緩緩用力抓緊,伏媧靜靜的看著他。 一抹蒼青色自額間脫離,光芒從指縫中泄出,大手包小手,小手包著菩提子。 光芒將兩人的臉都隱約映出色彩,周邊的云霧也染了幾許,變得好似黏膩起來,這里就他們兩個人。 “當初海神秘境,某一關的獎勵?!闭f到這他想起當初還許下了愿望,愿她一切所想都如其所愿,他不知那所謂的神說話算不算數,但是今后,他盡其所能,如她一切所愿。 當時他救了一顆綠芽,后來化作一顆菩提子跟他走了,但是一直以來,包括成魔它都沒有覺醒過,直到他融合魔神精血那一瞬間,這顆稀奇的菩提子竟然醒了,更神奇的是它以魔氣為食,是防御性極強的寶物,還可以用來救命,這是他一直命大的原因之一。 成為魔主后,他便將其放置額間,以便時時保持清醒,不被魔氣所控制。 如今他已經很強大,想來也不會太過失控,若是她喜歡,自然給她就是。 伏媧緩緩攤開手,光芒灑在這一片小空間,她顯得格外柔美,謝安抽了抽指尖,心跳的厲害。 他緩緩躬身,湊到她面前,像是被蠱.惑了,低啞著聲音道:“你要,給你?!?/br> 那顆菩提子就在中間,他的唇也差一點就要碰到伏媧,她開口,打算說些什么,“本座不白拿,你要什么,本座有的都可以給?!?/br> 謝安果然停住,呼吸淺淺,感受著她的平靜,定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只要這個就好?!?/br> 她抬頭再要問,他已經大膽的上前一步,手臂微微攏緊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扶著她的小臉,唇便貼了上來。 因為本就微張著嘴打算說話,被他趁機攻城掠地,人也越抱越緊。 謝安心快要跳出胸口,可他不愿放開,他不知自己怎么敢這么大膽,竟然敢這樣暴露心思,此次后,她必定不會原諒他了,所以他更加不想放手。 伏媧一時之間有點怔,不是因為沉迷或者驚訝他的行為,而是熟悉。 她熟悉這吻的方式,甚至是這個人的擁抱和顫抖,都很熟悉,這讓她驚訝。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好像……她對沉極,記憶的太深刻了,每一刻都那么清晰。 心口“咚”的一聲,像是剛剛發現隱藏多時的秘密。 她好像,有點喜歡他,喜歡誰呢,沉極嗎? 指尖攥緊,忽的撐著他的心口,摸索著下巴將他分開,兩人都微微喘著氣,伏媧抿唇,連氣息都是熟悉的。 他被她推開臉也不惱,只是死死抱住她不撒手,伏媧也懶的掙了,握緊菩提子。 “……”一陣沉默后,“謝安,清醒一點,本座與你無……” 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謝安側頭深吸了一口她的發香,跟著小心的松手后退,笑看著她,“我知道?!?/br> “無論如何,我心愿已了,往后,不會強求,師父……不,伏媧老祖且放心吧?!?/br> “我不會為情所困頹靡不振,也不會陷入魔障,我會強大魔族,攻陷炎洲岄洲,三洲并立,那將是魔族的地盤?!睂λ?,他全盤說出了計劃。 “老祖,今后,各自為營,你我若相見,不必手下留情?!?/br> 緩緩垂首致禮,他轉身,大步走出了云霧。 伏媧看著掌心蒼青色的菩提子,這一方空間都淡淡的青,沾染的全是他的味道,像是他張開手臂,將她邊邊角角都攬入了懷中似的。 沉極…… 分別那么久之后,她像是才意識到離別,心臟一鼓一縮,隱隱作痛起來。 在現世聽聞有種動物恐龍,反應很長,尾巴受傷,要一年才能感受到疼痛,大概她也差不離吧,直到如今,才意識到他們分開了,往后,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未曾意識到的時候不足為慮,等察覺的時候,一切便已成定局。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天下之爭 臨洲圣君回獄洲時半道上不走了, 停在阡洲近半月,就在人們揣測他的用意時, 獄洲百萬亡靈大軍殺到, 頃刻搶占了阡洲之地。 這才半個月, 阡洲就沒了, 修真界和妖族都傻眼了,魔族也懊悔的捶胸頓足,早知道那日就該慫恿魔主殺了鬼王,如今阡洲就算不落到自己手里,也不至于被鬼族掌控啊。 通天門。 時隔近兩月, 六派又急匆匆的回來,這一次通天門可不慫了,悠悠把人帶到了議事殿落座,跟著老神在在的飲起了靈茶。 諸人扯著笑跟臨風東拉西扯, 最后還是水隱派掌門水一天沉著臉一拍桌子, “臨風掌門, 閑話少敘,此次我等前來,是來拜會老祖宗的, 為的是鬼族臨洲圣君強占阡洲之地一事, 此事事關重大, 還望臨風掌門速速請老祖宗出來做主?!?/br> 臨風面上的假笑收了收,雖說之前臨淵臨洲二人惹出禍事給通天門帶來麻煩,他們那時心中是對老祖宗有幾分埋怨, 可是只要老祖宗出現了,什么不好就都沒有了,再后來老祖宗還親為這事受了重罰,他們滿門上下就只剩下心疼了,以及對落井下石的六派的不滿。 自家長輩自家疼,六派平時好處都往自己兜里攬,一旦各族大事了,看看,還不是只能讓老祖宗出面,兩手空空的就算了,這幅理所當然的態度怎么回事?那是他們家老祖宗。 “是啊是啊,臨風掌門還是快請老祖宗吧,那臨洲圣君好生蠻橫,被打斷了脊骨經脈,野心反倒更大了,連阡洲都敢占,要知道,那里可是各族來往要道,要被他占了去,往后后患無窮啊?!毖谆鹋烧崎T語重心長。 “老祖宗與臨洲圣君關系匪淺,這次老祖宗若不出面,咱們在座的,哪個都討不了好?!?/br> 臨風垂了垂眼,“這話諸位掌門說的就不對了,當日青天白日,當著六派各族的面,老祖宗與那兩位可都是斷了師徒緣分的,大家有眼目睹,如今怎么又編排關系了,我們老祖宗一生光明磊落,可不受這侮辱?!?/br> 幾個人被他堵了話,道理的確是這么個道理,可誰不知道臨洲圣君對伏媧那點心思啊,她要是肯開口,比誰都管用。 眾人面色不虞,心知這是臨風故意為難,七派不和又不是秘密,只是大家都維持表面和平。 “諸位回吧,咱們老祖宗之前受了傷,如今還在閉關修養呢,我這掌門也進不去山門,你們來的不是時候?!迸R風不繞彎子,揮揮手趕人。 水一天嚯的站起身,眉目冷冷的看過來,“堂堂第一宗門,竟只想著自己,全然不管修真界死活,你這掌門也不害臊!” 臨風掀了掀眼皮,涼涼的,“喲,之前老祖宗不在,魔族鬼族肆虐的時候,你們六派不還有心情對付本門嘛,那時候對外個個當起了鵪鶉,對內倒是烏眼雞似的,到頭來還是等咱們老祖宗去了結此事,怎么的,如今人家還沒攻打過來呢,就巴巴兒的上門來請老祖宗,先前怎么沒見你們殷勤?” “你!”水一天咬牙,“好生無恥,當時那二人不是你通天門出來的?你們沒責任?我六派才是受了無妄之災!” “那二人是我門出來的不假,可是你們不想著先聯合一塊對付鬼族魔族,倒是知道先抓著把柄對付我門,真真是聰明?!?/br> 臨風徹底冷了臉,有伏媧坐鎮,他底氣足著呢,“當日你們有理由,如今你們卻沒理由!那二人已經與我們沒有關系,你們來請老祖宗,那就拿出態度來,既然叫了老祖宗,那就記記清楚,那是祖宗!不是隨叫隨到仆從傀儡?!?/br> 水一天伸出一根手指顫啊顫,看著臨風那張小人得志的臉真是氣的心火旺盛,這混子多年來都這一個德行,能屈能伸的很,弱的時候安靜如雞軟噠噠,有人撐腰那是尾巴翹上天了,什么歪理都能扯。 “好,不就是仗著有伏媧老祖么,走著瞧!”水一天一揮袖便徑直飛走了。 眼見著六派都被氣走了,臨風才慢吞吞的起身出門,身邊的大徒弟有些憂心,“師尊,如此公然得罪六派,對咱們不好吧……” 臨風撇了撇嘴,想起了老祖宗的訓斥,照本宣科的教育徒弟,“不是咱們得罪他們,是他們先得罪了咱們,有人的地方就有無盡的爭斗,遠兒,你看著,咱們門派樹大招風,其他六派哪個心里不恨咱們恨的咬牙切齒的,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上趕子幫忙討好的,結果人家只會更看不起咱們?!?/br> “給人的臉面不能太多,多了人家就不稀罕,只會拿來墊腳呢?!迸R風搖搖頭。 “可是怎么說我們也是修真界一體,鬼族勢大,如果這時候分裂,恐怕影響不好?!比A遠心事重重。 “這你就別擔那心了,老祖宗看著呢,她老人家心里明鏡似的,該出手時會出手的。遠兒,你切記,萬事都要想著老祖宗,咱們通天門只要有她在,那就能屹立不倒?!?/br> “再者說,就算有影響,那也是他們先不仁,先前咱們勢弱,你看看那些人,一個個的按捺不住,遠兒,一旦登上第一,就絕不能掉下去,不然不會摔在地上,只會摔到崖底,再也爬不起來。今兒他們找過來,明擺著又把咱們當免費雜役使,如今修真界正該共同迎敵,可他們呢,這不就是上門來讓咱們出手嘛,自己躲在后頭撿便宜,老祖宗剛受了九道刑雷,讓魔族退回瑯洲,鬼族退出西風皇城,還不滿足,養傷的時間都不給,不是自家祖宗不心疼哦?!?/br> “可是阡洲的確是來往要道,落到鬼族手里,實在不妙?!?/br> 臨風瞇眼嘿嘿一笑,“笨小子,那阡洲來往的,大半都是妖族,其他的便是些散修凡人做做生意,然后是各門各派的貨船過去,論起來,對咱們幾乎沒有影響,可是呢……” “水隱派和炎火派合作與妖族買賣水火晶石,阡洲就是他們的貨船必經之地,妖族幾乎掌控了大半阡洲,另外一小半是散修掌管,而這些散修里到底有多少水隱派炎火派的人,就不得而知了?!?/br> 說到底,水隱派那么急不過是觸動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又不想自己去對上臨洲圣君,這就攛掇著六派上門,打著通天門負責的大旗讓伏媧去沖。 臨風掌門當這么多年了,再怎么著,這么點消息還是知道的。 能看他們倒霉,他當然高興,至于妖族丟失了阡洲,妖族又跟他們無關。所以說,這事狗咬狗,他們有老祖宗在,背靠大樹好乘涼,看戲唄。 * 鬼族氣氛很活躍,阡洲從月圓之日起就再沒有見過太陽了,處處都能看見一道道黑影,嚇得那些凡人們縮著腦袋瑟瑟發抖。 雖然他們很想戲弄戲弄膽小的凡人,不過圣君下了死命令,誰敢傷害凡人,下場灰飛煙滅。 鬼們也只能望人興嘆,倒是玉琪使者,那日隔著簾子聽見他下達命令時,面上神色似悲似喜,以往不在意任何人的臨洲圣君,只為那個拋棄他的人,學會去照顧凡人了。 玉琪不是鬼物,她是實打實的人,甚至是純正修真者,一點鬼氣沒有,雖說她倒戈鬼族,但是看得出來心境仍然還是沒變。 一開始鬼族中人沒誰接受她,是她兢兢業業為鬼族做事才換來尊重,加上臨洲圣君喜怒無常,只有她能傳個話或者幫著求個情,大家漸漸地也看出點什么,難得有個女人敢接近圣君,便默認了她的地位,因為圣君一直也沒給個名分,他們便稱她為使者。 昏暗的室內,一團黑氣包裹著一柄火紅長弓,控制它不讓它掙扎逃脫。 溫寂洲眼神郁郁,“不過是種族不同了而已,有那么重要嗎?你掙扎了一百年,還是不肯留下?!?/br> 誅邪從他成為月脈以后,就不肯讓他碰了,總是想飛走,是他強留,可留也無用,一百年了,誅邪也沒有屈服。 他突然一笑,“到底是她身邊生出的器靈,跟她一個樣,又倔又傲,想來她也與你一樣,就算強留,百年千年,也不會屈服吧?!?/br> 揮手收起誅邪,它在丹田里橫沖直撞,溫寂洲隱忍的皺起眉,卻怎么也不愿放了它。 他心臟絞痛,連帶著沒好的脊骨經脈一起痛,越痛,他越思念,“師父……”他喃喃念著。 蜷縮在一處,稍稍愈合的脊骨再次裂開他也不管,只是喊,“師父?!?/br> 眼淚成串的落下來,他躲在黑暗里悄悄的落淚,可是她不知道,“師父,師父?!?/br> 他好想她。 永遠回不去了,他選擇了強大,就注定回不去了,他不想承認,他后悔了,沒有她在身邊,就算萬鬼朝賀、天下懼怕、人人恭敬垂首,他也不開心,那些他曾經向往的快樂,都短暫的不值一提。 如今他就連想她,都要躲起來不叫人看見,想哭一哭,也要偷偷的。 溫寂洲敏感、自卑、孤傲、心思狡詐狠毒,他本不是個堅強的人。 上一次這樣哭,還是爹娘去世的時候,他縮在墻角,天黑了,旁邊是爹娘的尸體,他們睜著眼,死不瞑目。 那時候他覺得天塌了,后來謝安來了,他帶他離開,給了他一片虛假的天空,再后來假的碎了,他受盡此生最大的磨難死去重生,使手段借了謝安的機緣,走到了她身邊。 一開始他是真的想過,以后就靠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人??伤昧?,他充滿了依賴,有她在,那些他曾渴望的尊重善意都不請自來,她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只是他漸漸奢望起來,她的心永遠止步于師徒,他怎么能滿足,所以開始強求,追求更強大的實力。 那些人看他的膽戰心驚,萬鬼的跪地恭迎,天下人對他懼怕惶恐,揮手間掌控千萬人性命,如神一般的高高在上,這些都讓他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