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過得數日,此事被林少爺與婆母發現,大呼家丑,林老爺巧舌如簧,只說少夫人怕是腹中已有珠胎,如此一來,對外說這是少爺之子,林家也有了后,只那時,少夫人多方折磨之下,已然有些神志失常了?!?/br> 之后的事情便是少夫人尋死多次而不成,最后一次時還驚了肚子,提前發動,生下一個短尾男胎。 后來又是請了道人來,道人色迷心竅,看中了少夫人,林家聽之任之。 少夫人怒恨怨痛之下,引來了魔物附身,她獻祭靈魂得到了力量,反殺了道人,然后回到了林家。 將不足三月的鬼王提到了廚房,殺掉了廚房所有人,隨后砍掉了鬼王的尾巴,并且……一刀一刀,將她眼中的孽種剁成了rou醬。 她此時已經成了魔,在rou醬里拌上迷.藥,做成了美味佳肴,送上了林家主人的桌子。 林家三個人將自己夢寐以求的后代給吃了,醒來時被綁住,家里的仆人全都被殺,少夫人把這三人活剮而死,隨后自殺。 從此后,林家便成了鬼宅,少夫人靈魂不在,可是那死去的嬰兒無法投胎,成了林宅的地靈。 整個林家所有人,全都日復一日被禁錮其中,永遠不得解脫。 鬼王便是在這種環境下,一死就成了兇靈,一次一次的死亡輪回,讓它很快成為了雄踞一方的大鬼王。 直到后來,它進入鬼界,直接去了寒冰地獄,隨后想要帶領萬鬼侵犯人間,被岳拙封印于重冰地谷。 “果然人之惡,不可深測?!睖丶胖掭p聲道。 “師父,你相信,有人八歲便能害死一對善良的恩愛夫妻嗎?”他突然問。 伏媧合上書,緩緩道:“旁人本座不知,只是你若問了,本座只能告訴你,或許他并不想,或許他有自己的理由?!?/br> “有什么理由大過性命呢?”溫寂洲握緊了拳頭。 “這話對他而言,也是一樣的,有什么理由大過性命呢?!?/br> “你失去的,他也一樣失去?!?/br> 甚至,他失去的更多。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造化弄人 “魔族十脈, 祖脈至尊。生來內藏雙翼,短尾,極俊美,本性冷酷,擅隱忍、計謀、為首,易極端……” 溫寂洲將手中的藥盤放在一邊的桌面, 眼神卻盯著伏媧隨手放在桌上的一冊書。 魔族本記,記載了魔族十脈種種秘辛傳說的書, 修真界當年剿滅魔門的時候,人人都忙著搶寶貝, 只有伏媧, 將魔門藏書大半搬了回來。 現如今的修真界,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魔族了, 半魔都很少, 魔脈都夾緊了尾巴藏起來, 生怕被人發現身份。 書翻開半頁, 他只看見這幾句,伸出指尖想要翻頁,頓了半晌又收回。 通過前世, 他知道謝安是魔脈, 也知道將謝安的血脈捅出去, 他會迎來怎樣沉痛的打擊,就如上次擂臺,他是想過這樣做的。 不過伏媧的態度已經表達的很清楚, 她護著謝安,即便她知道他是魔脈。 他呆站了半晌,轉身向前走到虛掩的門前,抬眸往里看。 守門的赤冰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便不再理會。 里面的伏媧正在為謝安點魂燈,周遭擺了不少天材地寶,想來是安魂的。 溫寂洲目光落在那個人青灰的面色上,不經意回想起前世,最初謝安帶著他逃出通天門,兩人都是愣頭青,他更是個練氣底層,一直靠著謝安活下來。 那時候每一個見到他們二人的人,都自然而然的會把他看做謝安的仆從,頤指氣使,從不尊重,包括后來,謝安那些好兄弟、以及愛慕他的女人,都將他看做謝安的累贅,那些人個個都是天才英姿,要么便是世家貴子,他們高高在上慣了,不會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對。 謝安會一遍遍的告訴這些人,甚至發怒,他是他的兄弟,他會將得來的大半寶貝用在他身上,以期提升他的實力。 對那時候的溫寂洲來說,這世上他只剩這一個大哥了,如果他真的有哥哥,大概不會比謝安更好了。 后來有一次,一行人闖入魔族地盤,引來變異魔物,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魔物只追著他跟謝安。 為了報答謝安的養育之恩和多年愛護之情,溫寂洲選擇砍傷自己引走全部魔物,以命相報。 謝安跑來救他,兩人卻都陷入了回魂障。 魔族回魂障,能讓人看見自己最不愿面對的事,而很不巧,兩人記憶里的那件事是同一件。 溫寂洲多年建立的精神世界就此崩塌,他兒時的創傷本來都要因為謝安給予的親情好了,可誰曾想迎來了二次打擊。 他不能相信這個對著他永遠兄長般關懷的人,竟然是殺害父母的仇人,他害他對父母愧疚多年生不如死,他可笑的以為,一切是因為那枚劣質丹藥。 而謝安有多可怕啊,害死了他的父母,卻能在兩天后來到他面前,說他是他大哥。他竟然可以若無其事的對著被自己害死的人的孩子溫柔微笑,每每想起,溫寂洲便不寒而栗。 多年來,他沒有露出一絲破綻,甚至還一直對他好,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沉默溫柔的好人,然而他對著被自己害死雙親的孩子還能那么真心相待,這太可怕了。 而謝安,他前生父母雙亡,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后,只有父親一個人對他好,兩人相依為命,父母對謝安來說,是兩世的遺憾和至親,他有了父親,已經覺得滿足。 他給他取名安,只愿他一生平安。 可不過幾年,一個女人突然出現,父親就著了魔。 父親不讓他跟女人見面,但他偷偷看她,知道她跟父親相愛了,他原本是很支持的,可誰知那一天。 他推開門卻看見女人毫不猶豫的伸手掏走了父親的心臟,鮮血濺了她一臉,也染紅了謝安的眼睛。 女人回過身來,一掌將他打了出去,父親給他的護心鏡碎了,女人追上來,想要下死手,可還是猶豫了。 “小雜種,看在對他那一絲虧欠的份上,我不殺你,你要報仇,隨時來找我?!?/br> 女人手里捧著心臟,輕飄飄的落下輕蔑的話語。 謝安爬回屋子,抱著父親失聲痛哭,還剩最后一口氣的父親,在彌留之際將所有靈氣給了他,為他治好傷勢后,滿頭白發,化作煙塵。 他說,不要報仇,她是…… 謝安還是報仇了,只要想起女人輕蔑的用一絲虧欠,僅僅是一絲,來形容父親丟掉的生命,言談間沒有半分不舍可惜,他就無可抑制的生出仇恨。 不過是小小的散布了一下不存在的謠言,說那對夫妻身帶可起死回生的至寶,畢竟那個男人明明快死了,卻忽然間就神奇的好起來了,便為他們引來了殺身大禍。謝安太知道人性之惡了。 但在那一對夫妻死后,他才在收拾父親遺物中發現,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 事實的打擊讓謝安無法原諒自己,他記得出生一日后,她提著他一只腳,手起刀落砍掉他天生自帶的尾巴,那種徹骨的疼痛此生難忘,可他也記得,他尚在她腹中時,她的種種呵護期待。 有時候謝安想,若是他出生沒有那一條尾巴,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可他又想,大抵修士天生情感淡薄,畢竟若是一個真愛孩子的母親,會因為一條小小的尾巴而恨不得孩子去死嗎? 她曾經給予的傷害,后來毫不猶豫的拋棄,謝安都從不恨她,可他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他竟然害死了她。 他不悔為父報仇,卻難免愧恨自己,多年來,原來他最不愿面對的,還是這件事。 謝安心有窒礙,父母的死像兩座大山,將他不停地左右碾壓。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到底什么才是對的,可這件事對錯已無意義,誰都是一場悲劇。 后來他找到溫寂洲,對他十倍百倍的好,他本來已經打算等溫寂洲渡過金丹后,再全盤告知真相,以免他渡劫生出心魔,誰知道一切來得猝不及防。 猶記那時,溫寂洲與他分站兩端,靜默無聲的對視,面對他驚駭難言的目光,謝安無言以對。 最終,溫寂洲聽到的,是一聲平靜的抱歉。 他恨極了他的理智和冷靜,他從來沒有見過謝安慌亂無措過,只是沒想到,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是那么冷靜的模樣。 那時溫寂洲明白,眼前這個人,他的大哥,是世上最理智冷漠的人,理智到近乎冷酷。 世上能讓謝安動容的,只有他自己的父母和躺在浮云山沉睡的伏媧老祖,或許曾經會有他,但從此后,溫寂洲會是謝安最大的敵人。 他背叛了他,使他掉入魔族禁地黑海,在里面被無聲無息囚禁了三百年,幾乎逼瘋了謝安,也因此徹底讓謝安走上了殺道。 仇恨是把雙刃劍,他自己同樣沒能逃脫,被變異魔怪抓走后,送到了隱世魔族手中,對方正好是傀尸派的傳人,溫寂洲就這樣成為了魔傀。 謝安黑海三百年生不如死,溫寂洲被人控制死都不成,在一周目里,溫寂洲成了他人工具,出生入死,最終主人受難,他被獻祭灰飛煙滅,而那時的謝安雖然再次現身,只是已經失去了慈悲之心,不再管他了。 二周目中,溫寂洲處處搶在他前面,不過結果卻也只能與謝安并肩,他逼得謝安遠走魔族,徹底成魔,最終謝安隨著這個世界毀滅,他自己即便飛升,卻也失去了自我,與死也沒有區別。 而如今,二周目的一切還未發生,不對,是正在進行中。 回神,溫寂洲后退一步,眼眸眨動間,落下一滴淚來。 他急忙抬手遮掩,側身奔出了門,屋內,伏媧側眸,隨即搖頭。 而此時的謝安,正在經受著被千刀萬剮的酷刑。 美麗的女人一刀一刀落下來,嬰兒對疼痛太過敏感了,他忍不住哀叫出聲。 本來女人一刀便砍斷了他的脖子,他理應已經死亡的,可是不知為何,他仍有感知,能夠感受到一刀刀加身的痛苦。 “是不是很痛苦?” 突然出現在腦海的聲音讓他提起了謹慎,“誰?” “你恨嗎?明明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那么無辜,可是為什么,他們要傷害你呢?”那個聲音繼續道。 謝安腦中風暴席卷,很快明白了什么,“你是誰?這是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誰知對方一聲冷笑,“不不不,這也是你的故事,不是嗎?” “不過你比我狠,干脆利落的解決?!睂Ψ金つ伒恼Z調像是就在耳邊。 謝安情緒一滯,對方再接再厲,“我們都是一樣的,是這個世界對我們不公,我們做錯了什么呢?憑什么我們要受傷害?” “跟我一起吧,我們合為一體,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天地間再沒有能擋住你我的人!” 少夫人開始處理rou醬,謝安的靈魂總算脫離了出來,浮在林宅上空看著。 他沉默半晌,淡淡的回答:“這個世界沒有對我不公,我比太多人幸運?!?/br> 雖然前世到今生,他的童年都不太好,父母緣分也很淺,可是能夠死后帶著記憶投胎到這個世界,又一次得到生命,已經是很好了。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個詞語形容,叫中二?!?/br> “……”鬼王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年紀也不小了,成熟一點,傷害你的人都死了,他們全都在這里任你驅使贖罪,而且,他們欠的是你娘,不是你,即便是你的母親,她也為傷害你付出了代價,她早已消失了,你留著她的記憶影像也沒有用?!敝x安想起伏媧,如果是她,大概就會這樣說吧。 “哈哈哈哈!”尖利的笑聲響起,nongnong的黑云出現在上空,一個巨大的嬰孩在其中若隱若現。 “果然是伏媧的徒弟,真是如出一轍的冷酷無情!”它冷聲道。 當年的伏媧自然也被斂入林宅經受一切,但她更狠,全程看完后,不僅沒有被它蠱惑,還反過來拿它試水自己新練成的神識化身大法,化走了它小一半鬼氣。 聽到它提起伏媧,謝安面色波動,“她也曾經來過?” “自然,”它不肯承認自己如今比較廢,言語夸大,“當年她被人追殺狼狽逃竄,跑進來尋求本王庇護,還想殺了本王,這種女人竟還成了修真界老祖,修真界專出偽君子,果然不虛?!?/br> 謝安抿唇,眼底閃爍冷光,生出了殺意,“這么說,她也受過剁骨碎rou之刑了?!?/br> 空氣漸漸緊繃,鬼王那邊的黑云愈發厚重,謝安這邊的濃霧像噬人巨獸,虎視眈眈的對峙著。 伏媧點亮魂燈,身后的謝安突然坐了起來,她猛地回身,指尖點住他額頭,“老匹夫,九陽之身你也敢上,還不速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