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不用?!鄙硢∥⑷醯哪幸舸驍嗨?,“我同意,但我現在不是魔主了。條件:你先讓她投胎,幾年內我奪回魔界,開通通道?!?/br> 青衣男訝異地挑眉,他吩咐一只小鬼去取紙筆,笑道:“不急,我們先算算,這五萬年中,有多少魔活到了頭,卻沒有死亡,反而借著魔力,強行奪舍、寄生、轉世的?!?/br> 三只小鬼很快抬著厚厚的一本上了灰塵的本子進來。 青衣男大手一揮,比幾人厚的生死簿立起來,自行翻頁。 一條條人名、一個個出生與死亡時間…… 負責記錄的小鬼拽耳撓腮,慌不迭地掏出自己的小本本。 外面的天黑了又亮,鬼火蔓延到窗口中,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里面。 安靜的小房間內,一時只有“嘩嘩”的翻頁聲與動筆的“簌簌”聲。 終于,等到夜色再次拉下帷幕,燃燒的蠟燭換了幾只后,生死簿翻過最后一頁,“啪”地停下。 “多少?”青衣男抿口茶。 小鬼把筆塞回耳朵,算了半天,抬頭道:“十三萬五千四百五十五年又七月?!?/br> 顧云舒接過茶喝了一口,眼里覆上一層陰翳,“怎么還?” “魔主你想怎么還呢?我可以把零頭抹掉,就十三萬五千四百年吧。魔界一共有多少人?你可以把這些壽命分攤到他們頭上吶?!?/br> “不行?!?/br> 魔域里強行增加壽命的魔終歸不是大多數,何況現在又多了那么多從世俗界搶來的無辜凡人。 他們沒有理由要承擔這些本不屬于他們的孽債。 “那你——”青衣男的語調變了又變,“自己還?”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你還得起嗎?” 顧云舒面無表情地抬頭:“還得起?!?/br> “好!沖魔主這份心,再減四百年!” “不算你這一世,從下一世開始,若你是魔,你每世的壽命就減一千年。若你是人,你每世的壽命就減——” 茶杯重重放下,里面的茶水溢出,灑在桌面上,模糊地呈現兩個字。青衣男低頭一看,笑了,“五十年?!?/br> “一直減滿十三萬五千年,魔主,如何?” 顧云舒唇瓣微動。 剛剛引著姜寧的女鬼進來,附耳對青衣男說了一些話。 聞言他古怪地盯了一會兒顧云舒,幽幽道:“魔主,在查看那位姑娘的生死簿時,我們發現她早該死了。七歲,七歲那年就應該死了?!?/br> “把她的,也算我頭上?!鳖櫾剖婷佳垡粍?,終究沒有探究姜寧背后的秘密。 “好好好,已經減了那么多,她的就不能再減了。香兒,多少年?” 被稱為香兒的女子開口:“十六年?!?/br> 姜寧二十三歲身死,比姜七小姐多活了十六年。 “為了這短短的十六年,背上十三萬五千年的孽債,魔主,你——會后悔嗎?” 顧云舒幽幽的目光穿透窗戶,似乎看到了遠方正在等待新生的姑娘。 不知此刻她在想什么?一定開心壞了吧? 這五百多年,高臺下的招魂陣一直在運轉。 他不管不顧,一廂情愿地想把她留在世間。 可真當她來了,心心念念都是投胎時,他無措、后悔,更多的是恐懼。 他不敢讓她知道這五百多年的磋磨,皆是由他而起。 他一度恨透了自己,如果他一直守在河邊,那么會不會早一點見到姜寧? 不過他又慶幸自己回到魔域,認識了假費香。不然,他連見到她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偷來的總歸要還回去。 他與她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生與死。 是愛與不愛、是謊言與信任、是五百年的妄想與痛苦。 他只希望,至少在別人揭露他陰暗內心之前,把她送走。 他可以坦然面對別人的嘲諷咒罵,卻獨獨不能忍受她哪怕一瞬的懷疑與厭惡。 在那一切之前…… 在這個陰冷的春日。 就讓他親手掩埋所有的不甘與癡念,所有的痛苦與骯臟,所有的秘密與糾纏。送她離開,迎接新生。 他收回目光,緩緩搖頭。 “不后悔?!?/br> 第36章 姜寧跟著女子進了一個恢宏的大殿, 里面哭聲怨天、爭吵謾罵,新入職的鬼差們聽得直翻白眼,老人們早就練就一雙自動屏蔽的耳朵, 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這是審判的十殿之一, 姑娘不用擔心,您可以直接投胎, 不用受審?!迸佑诸I著她來到一座橋前,“姑娘過去吧,再走一段黃泉路, 就可以去人間了?!?/br> 姜寧到底沒忍住,“姑娘, 孟婆呢?” 那女子眼中浮現茫然,豆大的眼珠一轉, 盯得姜寧頭皮發麻。 “孟婆?我好像聽過這號人物,因為沒月例,她不干啦?!彼龂@口氣,“好多家伙都離開了,不知這鬼靈界還能撐幾時。哎呀, ”她捂嘴,打了自己兩下,“你可別講出去?!?/br> 姜寧聽得稀里糊涂, 訥訥點頭。她也不想再耽誤, 徑直踏上橋, 忽聽得身后傳來:“且慢?!?/br> 她扭頭,見一青衣男子負手信步而來。 見到姜寧,他臉上表情突然皸裂,白色的面皮像被人砍成兩半可怖。 他屏退引路的女子, 手一抖,一把青扇浮現手中。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就在姜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意欲投胎時,他伸手一擋,笑道:“姜姑娘可曾見過我?” “不曾?!?/br> “那你可曾見過一條大魚?” 姜寧搖頭。 “可否掀起衣袖,讓我看一眼?”他笑瞇瞇的,一點也不覺唐突。 姜寧在他的注視下,把右手衣袖翻上去寸余。 一寸寸青色的魚鱗襯得她皓腕更加白膩。 “欸?”姜寧驚恐地張大眼,“什么時候?” 青衣男眼里波光瀲滟,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姑娘可有奇遇?”他又問。姜寧仔細回想,覺得死后自己遇到的事都挺魔幻的。似乎每一件都能說得上“奇遇”? 對面男子看出她的為難,扇尖一點,那青色的魚鱗就像是一副被擦去的畫,被吸到扇面上。 “不曾想姑娘竟幫我如此大忙,作為回報,姑娘可任意挑選投胎人家?!彼忠粨],奈何橋下的水呈現一幅幅人生百態。 “有錢的,愛女兒的?!苯獙幟摽诙?。 青衣男含笑點頭,沖她眨眨眼,“那你是否要這一世的記憶?!?/br> 姜寧沉默了。 沒想到真的有選擇的余地,她一時語塞,好半天才問:“與我同行的男子,他回去了嗎?” “尚未?!?/br> “那就——” 一陣香風襲來,氣勢溫和,卻把姜寧往后推了好幾米遠。她堪堪扶住欄桿,才沒有被繼續吹遠。 “冥君!” 青衣男收回笑,貌美女子遠遠跑來,小聲同他說道:“后土大帝來了,快些讓她投胎。不然我們被發現,肯定沒有好果子吃?!?/br> 他冷笑,“這天界的人難不成長了狗鼻子?魔主才來多久,他們就眼巴巴地要來盯著我們?!?/br> 女子驚得賭他的嘴:“冥君慎言!當務之急……” 兩人吧啦吧啦講了一堆,絲毫沒把姜寧當成一個外人看。她聽了半天,覺得自己發現了大秘密。 真正的冥界之主居然早就消失了! 眼前的這個是個假的! 他是冥界之主身上最大的一片魚鱗,被拔下來后就幻化成冥君的模樣一直坐鎮鬼靈界。 姜寧捂住耳朵,再聽下去一定會被滅口。 “行了行了,你走吧?!毕萑肟谒畱鸬膬扇诉@才注意到她,一揮手,一陣疾風裹著她直接越過奈何橋,奔赴黃泉路。她只覺得一陣撕裂,眼前白光一閃,劇烈的疼痛讓她陷入了昏迷。 青衣男甩甩手,把扇子收起來,回到剛剛的大廳。進門的那一刻,他疑惑地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后土大帝沒有露臉,坐在簾子后。魔主在其對面,誰也沒有講話。 兩人就這么僵持好一會兒,青衣男淡淡開口:“魔主,事已辦成,還請離開?!?/br> 沉浸在自己情緒里的顧云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腳步虛浮,兩步并作一步。 他好像是后悔了,神色頹廢,“她去了哪兒?” “人已亡故,無需牽掛。魔主,還請離開?!?/br> 顧云舒扭頭看了眼簾子,聽出了這話里的意味,便點頭道:“是我強求了,多謝冥君。鄙人這就離開?!?/br> “且慢?!焙熥雍髠鱽硪坏缆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