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呈總算等來了溫芷的回復，上面只有簡短的一行字。

    「這兩天畫畫，太忙了?！?/br>
    果然是如此。

    顧呈也沒多想，知道她那比賽緊張，見她回自己短信可能不太忙了，他直接給撥了過去。

    鈴聲響了許久，那頭才接起來。

    “你終于知道接我電話了？”

    顧呈斜倚在樓梯間內，從褲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

    “今天忙完了嗎？挺想你的，想跟你說幾句話?！?/br>
    “還沒有?！?/br>
    溫芷語氣稍有些冷淡。

    “怎么了最近？”顧呈也察覺到不對勁了，身子站直了一些，“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br>
    “到底怎么了？”顧呈問，語氣稍微沉。

    “真沒什么的?！?/br>
    溫芷舔了舔嘴唇，又將話咽了下去，“我就是最近有點累，工作太忙了?！?/br>
    “真的？”顧呈還不太信。

    “真的?！?/br>
    “那…行吧?！?/br>
    顧呈眉頭稍稍擰緊。

    他能感覺得出溫芷哪里不對，但是她實在不想說，他就不問了。

    “我今天帶你出去吃個飯？”

    “不了吧?！睖剀普f：“太浪費時間了，我都畫不完畫，自己點外賣就可以了?！?/br>
    “那…”顧呈聽見“浪費時間”四個字，無意識地捻了捻指腹，心底稍有些不舒服。

    “那我去找你?！鳖櫝实吐?，想到上次找她她卻不在，“不吃飯，就看看你，晚上八點？”

    “真的不用了?！?/br>
    溫芷頓了一下，聲音低些，“畫畫忙?！?/br>
    “抱歉，之前因為我爺爺的事…”

    “和這個沒關系?！睖剀拼驍嗔怂?，她只是想靜幾天，不想見他，但是和去看他爺爺，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顧呈，那我先去畫畫了，有事再找我?！彼肓讼?，又補充一句，“我真的沒事，就是太累?！?/br>
    顧呈還想說什么，那頭將電話直接掛了。

    他盯著通話記錄，眼皮微微垂下。

    半晌，他掏出打火機，將煙點燃，真覺得有些想不明白。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冷淡了？

    想來想去，他只能想到工作上去，可能是畫的事情不順心吧。

    顧呈瞇著眼睛將那支煙慢慢抽完，也知道她們這種是創作類，很煩。

    尤其是畫不出來的時候，特別煩。

    他沒再多想，將煙掐了，坐在樓梯上。

    「加油好好畫畫，愛你?！?/br>
    「等忙完找我吧，爺爺狀況好了很多很多了，不用擔心?！?/br>
    「就是挺想你的，過兩天可能情況穩定就要回中東了，不過知道你需要專心，加油?！?/br>
    顧呈發完這條短信，擰擰眉心。

    他打開手機上日歷，距離她初賽開始時間還有將近兩周。

    再過幾天，確定爺爺病情穩定后，他也要回去了。

    顧呈糾結，想找她，卻又真怕打擾她，再干涉她的思路。

    但想來想去，還是想，后天臨走前無論如何見她一面。

    他最后又發條短信，收了手機，剛準備往病房走，聽到樓梯間門嗒的一聲拉開，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走近。

    “你又來干什么？”顧呈看見來人，彈煙灰的手指頓住，不耐煩抬眉。

    **

    溫芷這幾日請了幾天假，昨晚夏蜜陪她睡了一夜后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臨走前，又好好地勸慰她幾句。

    溫芷和顧呈傍晚通完電話后，白日里夏蜜的話又浮現上來，她握著感壓筆，看著電腦上的正稿，雖然好像畫了很多，但似乎根本沒有畫進去。

    溫芷又艱難地努力幾筆，最后干脆丟掉筆，拿起旁邊的包包，拉開房間門。

    “芷芷，你不在家里吃晚飯了？”外面桌子上已經擺飯了，葉霞關切問。

    “不吃了?！?/br>
    “都做好了，不在家你去哪兒啊，這么晚——”

    “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了，你煩不煩啊?！睖剀颇魂嚐┰?，突然高聲道。

    “怎么了這是？”葉霞嚇了一跳，女兒一貫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這樣突然的口吻非常少見。

    “是不是那比賽太難了？不好畫？哎——mama就說嘛，你就應該考個美術老師，哪怕像蜜蜜去個私立學校也好啊。天天畫畫創作那壓力多大??？是不是——”

    葉霞話沒說完，溫芷就拉開房門出去了，還重重地關上門，發出了嚇人的“砰——”的一聲。

    樓道里聲控燈一直亮到了頂樓。

    直到溫芷從樓道下來，拉開車門飛快發動起車子，開到空曠的馬路邊，車窗搖下，秋夜的風從窗戶送了進來，她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心情這才平復了一些。

    她有點愧疚，也有些懊悔，母親也是擔心她、關心她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突然發火，就是突然的暴躁。

    溫芷沒有開任何音樂和廣播，就那么安安靜靜地開著車，聽著都市夜晚的聲響。

    兩邊梧桐樹投下斑駁樹影。

    直到她有些累了，將車子停在邊上，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怎么的，竟開到了私立醫院底下。

    可能是最近常去，這條路很熟悉；也可能是本能中，她聽到顧呈要回去，還是想見他一面。

    溫芷在車上發了會呆，正思考著要不要下車，一抬眸，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路邊。

    顧呈穿了件黑t，傍晚已經不熱了，可他還是把袖子擼了上去，露出流暢結實的手臂。

    他和前幾日一樣，許是累了，背脊微弓，背對著她，指間一點猩紅火星，忽明忽滅。

    溫芷不由多看了幾眼。

    就在這時，顧呈偏了偏頭。

    溫芷眼睛豁然睜大，心倏然一緊。

    燈暗，她這才發現他對面站著個熟悉的纖細女人。

    兩人挨得很近，背影看上去也挺親密，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像是說了許久。

    溫芷望著他們，一顆心愈發沉了下去，她想到咖啡廳里李雪兒憂傷懷戀的神態，還有那一句“差點就為顧呈生下…”

    偏在這時，遠處一道車燈掠過，有些刺眼，李雪兒下意識往顧呈身后躲去，瘦小纖細的她像是依偎在了顧呈懷里。

    顧呈高高大大，英俊桀驁。

    他們是般配的。

    溫芷手指攥緊了方向盤，骨節發白，當年的?；ê托２?，當然是最般配的。

    溫芷吸了吸鼻子，心里那股酸澀更加泛開，如果說之前還有點疑惑，不確定，現在她幾乎沒有了。

    上次樓梯間，這次在醫院，如果真是尋常的初戀，又怎會說這么久，見這么多次。

    肯定發生過什么。

    溫芷握住方向盤，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低下頭，想了想，掏出手機，還是給顧呈顫抖著發了條微信。

    「要不，我們還是分開一段吧?！?/br>
    她點下發送后，準備將車子掉頭離開。

    車窗外，顧呈似是聽到了手機響，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屏幕的光撒在他臉上，眉心深蹙，驟然抬眸望來。

    隔著車窗，兩人目光似乎對上。

    男人眼神銳利凌厲，像一把鋒銳的箭，直直地朝這邊射來。

    下一秒，他飛快朝車里跑來，步子又快又急，兩條長腿干凈利落。

    溫芷一驚，心尖直顫，對上他黝黑的目光，還有李雪兒詫異探究的側臉。

    她身體緊繃，很不想在這里碰到他們，下意識握緊了方向盤，踩下油門，往前開去。

    后視鏡里，男人并沒有停下，速度更快了，像獵豹般朝自己追來。

    風聲讓他的聲音聽得不怎么真切，也有些暗啞，

    “溫芷！”

    溫芷手指顫抖，咬了下下唇，就在她打算停車的同時，顧呈忽的站定了，他一手握手機放在耳邊，像接到了誰的電話，面色一窒。

    幾乎同時，李雪兒踩著高跟鞋也追了上來。

    李雪兒趔趄跑了幾步，怯怯地背后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