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也臟了?！奔в衿骋娝聰[上的黑印子，驚嘆道，“這是法衣，怎么也能臟？”

    陸清嘉不記得是怎么弄得了，反正就是弄臟了，搖頭又點頭。

    姬玉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她不再說話，繼續用膳，陸清嘉看她吃得很快很香，自己也想嘗嘗，可姬玉攔住了他。

    “都是我的，你就別吃了?！彼θ輼O其真誠，“你這般用心，我要全都吃完！”

    陸清嘉心中更是快慰，也不堅持，靜靜地等她用完。

    姬玉暗地里松了口氣，忍著味覺上的折磨，把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

    “飽了?！彼杏X這一頓吃完，一年都不用再吃了。

    “我來收拾?！?/br>
    陸清嘉主動要收拾，姬玉也不阻攔，他想做便做吧，她實在撐得慌，一點都不想動。

    她靠在椅背上摸肚子，陸清嘉收拾碗筷離開，到廚房放下碗筷，又看見之前裝不下留在盤子里的菜，他隨意夾了一些嘗了一口——

    呸——

    什么玩意。

    ……好吃？

    這是好吃？

    陸清嘉覺得自己中了毒。

    他掙扎地又嘗了一口，很好，不是錯覺，特別難吃，難以下咽。

    姬玉怎么做到夸贊這些菜好吃，甚至還吃完了的？

    她這樣為他，是不是代表……代表她原諒他了？

    陸清嘉長睫翕動，轉身快步去找姬玉，姬玉已經回了正房，正要坐下歇歇，見他腳步匆匆就想問他怎么了，還沒開口他就撲了過來。

    姬玉懵了：“……這是怎么了？”

    陸清嘉抱著她，聲音很輕，但他們距離這么近，她聽得清清楚楚。

    “玉兒?！?/br>
    “??？”

    “謝謝?！?/br>
    “……”姬玉神色復雜地緘默良久，終是抬起垂著的手緩緩環住他的腰，長嘆一聲喃喃道，“下不為例哦?！?/br>
    第76章

    上清寺戒律堂，守門的小和尚瞧見凈植的時候十分歡喜。

    “師叔師叔，您回來啦！”小和尚摸了摸光頭，“您不是說這次游歷要很久嗎？”

    凈植微微一笑：“計劃有變，就提前回來了，師叔不在的時候可有好好修行？”

    “當然了！”小和尚站直了說，“師叔隨便考我！”

    凈植看了一眼大殿內的佛像，音色一如既往的穩定清和：“晚些時候吧，師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br>
    話音落下，殿內走出另一名青年佛修，對方恭敬行禮：“師叔回來了?！?/br>
    凈植點了點頭，走到佛像前跪下，對那青年佛修道：“去取戒律棍來?！?/br>
    青年佛修一怔：“寺里有誰犯戒了嗎？”他朝門外張望，“人在哪里？是誰？”

    凈植垂下頭，輕捻著手里的佛珠道：“去取來便是?！?/br>
    青年佛修不明就里，但還是很快去取來了戒律棍。

    他拿在手里再次問了一遍：“師叔，怎么不見來受戒的人呢？”

    凈植緩緩放下手腕佛珠，褪去外衫袈裟，挺直脊背道：“不必找了，人就在這兒?！?/br>
    他仰頭，雙手合十望著佛祖：“是我?！?/br>
    青年佛修驚詫道：“師叔您開什么玩笑，您怎么可能會破戒，這不可能……”

    “我說是我便是我?！眱糁查]上眼睛，“不必多言，行罰吧?！?/br>
    青年握著戒律棍的手都在抖，實在是打不下去，凈植耐心地等著，青年見他執意如此，不像開玩笑，雖然滿心不解難以置信，還是鼓起勇氣打了第一下。

    開了頭就沒那么難繼續下去了，一下又一下的戒律棍打在凈植背上，那帶著極痛法力的刑棍直打得他皮開rou綻，青年打了三十棍就要放下，但凈植開口了。

    “繼續?！彼曇舨粠б唤z異樣，好像沒受那三十棍似的。

    青年徹底呆住了：“師叔……”

    往日里犯了小戒，寺里都是打三十棍，再往上打一百棍便是大戒了，他實在不明白凈植那般心性堅定的人怎么會犯大戒。

    他手里握著戒律棍怎么都打不下去，凈植嘆息一聲，正要說什么，就聽見住持的聲音：“我來吧?！?/br>
    凈植回眸，看見住持大師緩緩走到他身后，從青年手里接過戒律棍，平靜道：“繼續?！?/br>
    凈植收回視線低下頭，默默等待接下來的刑罰。

    這一打便是兩百七十棍，總共打了三百棍。

    躲起來偷看的小和尚早就看哭了，得犯了什么戒才搭三百棍呢？

    平日里那些師兄犯了戒打三十棍都疼得許多天下不來床，師叔一下子就挨了三百棍……

    “夠了嗎？”打完三百棍，住持問凈植。

    凈植滿頭是汗，臉色蒼白，他垂眸望著地面，許久才低低說了句：“大約，還不夠?！?/br>
    住持大師望向殿外道：“那你便去后山靜心池好好待一陣子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br>
    凈植沒有意見，他艱難地站起來，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幾次險些摔倒，卻不要任何人攙扶。

    他一步步疼如刀絞地上了后山，來到靜心池邊，也不管身上的傷，直接走下去，任由冰冷刺骨的池水侵濕他的衣裳和傷口。

    他站在靜心池中央，看著正前方“靜心”兩個大字，滿身傷痛，可腦子里想的依然是心口處的合歡花發簪，它還好端端的沒有碎裂……真好。

    至此，凈植三百年未出上清寺，再出來時他已修成金佛之身，天下也早已變了模樣，他再也沒有想起過凡界偏僻的小鎮上，那個曾送了他漫天彩霞的姑娘。

    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姬玉這里，她才和陸清嘉和好沒幾天，明光真仙就找上了門。

    一臉憨厚的老神仙溫溫吞吞地問：“神君，各仙宗已經在影月待了有些時日，都在等您下一步的吩咐，您看……”

    姬玉飛快地望向陸清嘉，陸清嘉立刻道：“讓他們都回去吧?！?/br>
    明光真仙一愣，瞄了一眼姬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之后他們都不必再過來了？”他試探性地問。

    陸清嘉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那份從云頂陽宮帶回的玉簡，隨口說：“嗯，不必再來了，回去修煉吧?！?/br>
    明光真仙笑起來，那笑容史無前例的燦爛，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

    “甚好，小仙這就去辦?！彼D身想走，走出幾步又回來問了句，“那妖界和鬼界那邊？”

    魔界已經被滅了，晏停云都是喪家之犬奄奄一息，完全不值一提。

    現在陸清嘉還要滅誰，也就是仙族鬼族和妖族了。

    妖族經上次一戰嚇得抱團躲了起來，行蹤飄忽不定，怕的就是被陸清嘉找到。

    陸清嘉自玉簡里抬眼看明光：“明知故問很有趣？”

    明光真仙捻了捻胡須笑著轉身離開，再未停留。

    姬玉一直沒說話，但特別有存在感，明光一走陸清嘉便靠到她身旁問：“我做得好嗎？”

    姬玉似不經意地將手放在他手臂上，一點點向上，哪怕隔著衣料，陸清嘉還是眸色愈深，整條手臂都僵住了。

    “做得很好，但你還能做得更好?！奔в穹纯康剿砩?，看著他的眼睛說，“鬼族的事在亂葬崗我差不多知道了，妖族該死的也都死了，魔族你自己解決了，如今只剩下仙族了?！?/br>
    她靠得太近，陸清嘉有些不能專心，勉力應了一聲：“是?！?/br>
    “仙族還有當年的誰活著嗎？”姬玉輕聲問。

    陸清嘉緊緊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吐出一個人名：“溫令儀?！?/br>
    姬玉怔住，想到九重天上結界里的令儀君，如果陸清嘉真要他的命，那還真是有點棘手。

    九重天上，溫令儀其實早就從姬玉的結界里出來了。

    雖然有點難，但眾仙結合再加上他自己，真想出來也是可以的。

    回到九霄宮，溫令儀坐在龍椅上聽著高臺之下荷月上仙的稟報。

    “瓊華君和玉姑娘都不見蹤影，已多日尋不到了?！焙稍律舷珊诡伒?，“我等正準備前往凡界查探?！?/br>
    溫令儀：“你叫她什么？”

    荷月上仙立刻改口：“是帝后，帝后?！?/br>
    “為何叫她玉姑娘？”溫令儀問她，“她讓你叫的？”

    “……是，帝后離開妖族時不準我們跟著，也不許我們叫她帝后?！?/br>
    溫令儀慢慢站了起來，拖著長長的黑袍下了臺階，他雪白的發絲很長很長，一對銀色的龍角泛著耀目的流光，掃了掃跪在地上的眾仙，他沒什么情緒道：“不管她怎么說，在仙界，在九重天上，她永遠都是本君的帝后，你們都記住了?！?/br>
    眾仙立刻應是，溫令儀轉了個身，雙手負后緩緩握拳道：“至于去找她，倒也不必了，她這會兒肯定和陸清嘉在一起……她就是放不下那只臭鳳凰，本君早就猜到了?！?/br>
    “那便如此放任帝后與瓊華君糾纏不清嗎？”有上仙如此問。

    溫令儀笑了一下說：“她會回來的?！?/br>
    他望向遠處，幽幽說道：“哪怕是為了那只鳳凰，她也會回來的?！?/br>
    回這里，殺了他。

    溫令儀沒說最后這句話，他只是將時間都用在了等她這件事上。

    他也的確等到了她，這日九重天上雷云聚集，他便知道是她回來了。

    他匆匆跑出九霄宮，站定的時候發尾還在輕輕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