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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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星河的心臟輕促地怦怦直跳。心跳過速使他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眩暈感包圍了,耳朵里“滋滋”直響,神經如同被這奇異的電流燒焦了,發出一股香甜的焦臭味。 無法支配軀體的恐慌,被自暴自棄的念頭安撫得很好,“正在做夢”的暗示讓四肢僵硬無法動彈的路星河精神上有如躺在云端般的放松,全身都軟綿綿的。 做夢而已,沒什么的??梢哉f實話,可以不偽裝。在夢里,就算被林有匪識破他仍愛著對方,也不會造成任何無法彌補的損失。 久未睡好的疲憊與困意讓迷迷糊糊的路星河更加堅信自己身在夢中。 他身心放松,連看向林有匪的眼睛里也充滿朦朧又坦蕩的愛意。 林有匪被他看得胸口發緊,可盡管心臟在胸腔之中跳得生疼,臉上卻仍笑得出來:“看我干什么,還沒吃飽?” 路星河沒有作答,探過臉又來吻他,小聲地問:“這個夢,我很喜歡,我們可以永遠不醒過來嗎?” 林有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給他,忙不迭地應:“可以?!?/br>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路星河放心地長舒了一口氣,薄薄的襯衣被他胡亂地從中扯開,從敞開的衣服縫隙里露出一片薄韌的胸膛。 路星河累得像是剖開了一顆心,下巴枕在林有匪的肩上,閉著眼睛輕輕地說:“那么睡吧?!?/br> 請他們來這兒做客的那群莽夫雖然魯莽又粗暴,但待客的禮數卻很周到,浴室里該有的東西也都齊全,只是少了潤滑劑。林有匪用沐浴露魚目混珠,勉強湊合著用了。 好在柜子里的睡袍是現成的,這個澡洗了一個多小時,最終林有匪把累得睡過去的路星河給抱了出來。 保鏢中途又來過一次,被他面無表情地打發出去拿消炎的軟膏。 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碰了水而紅腫發炎,但他卻不著急涂,手指軟軟地探到愛人的身后,睡夢中路星河皺起眉,微微喘了一聲。林有匪又想笑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他用鼻尖抵著路星河的汗漉漉的鼻子輕輕地磨蹭,低聲柔軟地埋怨:“要人命的小東西?!?/br> 這一覺雖然身處“敵營”,卻是難得一夜好眠。睡得很沉的林有匪是被風吹醒的。 溫溫的自然風帶著秋老虎的余威,從開著的窗戶里吹進來。林有匪閉著眼睛,下意識地去摟身邊人,可枕榻之側卻是空的。 他心里一拎,腦后的一根筋頓時繃得鐵緊,幾乎立馬坐了起來。 環顧四周,見路星河蜷縮在墻角獨坐在黑暗里,拎著的心才微微一放,林有匪走過去環住他:“寶寶,你在干什么?” 路星河沒理他,僵直著肩膀往墻角縮了縮,對著貼在耳邊的書本點頭:“嗯,有匪在國內有事,我今年就不回去過年了?!?/br> 林有匪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拎了起來。 路星河正握著一本書,對著空氣在打電話! “星河,你怎么了?”他伸手摸他被汗沾濕的劉海:“你是不是不舒服?” 路星河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仍然捏著書脊繼續打這一通想象中的電話。 他剛剛也做了個夢,是個很好的夢。夢里,手腕上空蕩蕩的,沒有橡皮圈,偶爾午夜里醒來,翻個身,就能坦然地握住身邊人的手。十指交握時,兩人的無名指上,都戴著銀色的戒指。 在那場美夢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林有匪的真面目。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帶著永恒盲目的快樂,和最初愛著的人,白頭偕老了。 醒過來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路星河呆坐了一會兒。在看到手腕上為了治療焦慮情緒而帶上的橡皮圈時,他愣住了,然后毫不猶豫地摘掉橡皮圈,重新躺了回去。 現實太痛了,他決定再睡一會兒。 夢里,正值除夕,路星河給家人打了個電話,說今年過年很忙,可能不會回去拜年了。 母親表示能夠理解,語氣溫柔地對他說:“沒關系的星河,我們不需要你,你可以永遠不用回來?!?/br> 握著手機的指尖倏然發白,路星河訥訥地點頭:“好,謝謝mama?!?/br> 他掛斷電話,回頭擁抱緊貼著他的愛人:“有匪,還好有你?!?/br> 林有匪試圖把緊貼著墻壁喃喃自語的路星河摟進懷里,可對方堅決得像是長在了墻壁縫里,與水泥做的墻壁砌成了一體,怎么掰都掰不過來。 “星河,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林有匪蹲下來焦急地撫他的背:“你在和誰說話?” 路星河充耳不聞,貼著墻木木地笑:“別人怎么樣,我都無所謂,只要有你,我只要有你?!?/br> 林有匪聽不清他在說什么,手臂穿過他彎起的手肘,用了點力來拉,卻被路星河一下子甩開了:“林有匪!” “我在!” 路星河暴躁地站起來,可搖晃了兩下,很快又頭重腳輕地往下滑,“林有匪,我找不到你,這里太暗了!你快去開燈!” 林有匪緊緊地摟著他,黑暗中昏黃的夜燈亮得倉惶。 林有匪的嘴唇靠著他的耳廓:“你看不到?怎么可能?我就在這!就在你身后!” 路星河掙扎著從他懷里抽出手臂,聲音暗啞,隱隱透著絕望,他嗚咽著叫林有匪的名字,眼淚籠罩著神彩黯淡的眼珠,在夜燈下悠悠閃著光:“我找不到你,林有匪!你去開燈!去開燈!求你了!” 長期的焦慮與壓抑讓他分崩離析,陷入無法控制的生理性焦慮。他甚至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曾經豐潤的臉頰消瘦得過分,連倔強的眼睛都瘦得凹陷進去。 望著路星河半夢半醒的怔忡表情,林有匪愿意付出一切,來換取他的痊愈。 第215章 太想得到這個人純粹、溫暖的愛意, 憧憬得過了頭,便像個無知的孩童,望著世界上唯一一只愿意停留在自己掌心的鳥雀,忍不住用熾熱的掌心去捂它。 因為太愛, 所以時刻恐慌, 怕它總有一天會飛走。 于是收攏手指,握得過緊, 把這可愛卻脆弱的鳥生生給捂死了。孩子惶然地看著口中流出鮮血的小鳥, 心知哪怕付出再多懺悔與懊惱,也無法補救, 于是,他絕望地哭了。 掙扎著的路星河被突然滴落的眼淚燙得一顫, 動作頓了頓, 猶豫地伸出手去摸對方濕濡的眼角。 掙扎中的鳥雀盡管痛苦,卻未必就后悔曾被這個人柔軟的掌心所吸引。 林有匪一手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他的背, 嘴唇貼著他的額角問:“你知道我是誰嗎?現在醒過來了嗎?” 路星河把臉埋在他的肩窩里, 啞著嗓子說:“去開燈?!?/br> 可夜燈分明亮著, 林有匪遲疑著不肯松開環住他的手。 路星河伸手推他,“去開??!”嗓音尖利,帶著聲嘶力竭的啞。 他的崩潰讓林有匪輕而易舉就投了降。 “好、好, 我去開燈,你不要激動!” 被放開的路星河充耳不聞, 甩開他的手又貼到墻角去了,壓低聲音像個不斷自言自語的精神病病人:“你知道嗎有匪,你一定要記得把書房上鎖,最好把鑰匙也帶走!還有電腦!對!密碼要設置得復雜一些!或者你把電腦也搬走吧!” 林有匪一步三回頭地走到走廊處去開燈, 感應燈的開關十分敏感,指尖輕觸廊燈便“唰”地大亮,可再回頭墻角卻已空無一人。 林有匪罕見地神色緊張起來,目光在不大的房間里四處巡梭,最后在窗邊看到了靠著窗臺的路星河。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因對方離窗口實在太近而變得鐵青,沖過去的步子很大,動作卻很輕,生怕驚著對方,連哄勸的聲音也盡量控制得十分柔軟,尾音發顫地像在哄一只頑固攀高的貓:“星河,過來,那里很危險?!?/br> 窗戶是向外打開的,樓層足有五六層高,墻外光裸連個落腳點都沒有,看守他們的人篤定沒有人會往下跳,因此窗外并沒有裝防護欄,靠著窗沿的路星河隨時有可能從大開的窗戶里墜下去。 林有匪的心也被懸在了那扇全開的窗戶前,無形中,一把刀刃鋒利的剪刀緊緊地挨著拴住心臟的那根線,靠著窗臺的路星河只要微微動一動手指,就能把那顆心摔個粉碎。 心臟僵硬地發出“咚咚”的跳躍聲,林有匪急得嗓子都冒煙。 可路星河卻對他的焦急一無所知。他側過臉,目光潰散地朝著窗外笑,一雙瞳仁里印出室內明亮的光線,卻有種說不上的晦暗,“你說什么?” 想象中的林有匪全身沐光地站在窗外,他懸在半空中,同樣明朗地沖他笑,微微轉過來的臉上神色溫柔,緋色的唇角好看地勾著,露出一線瑩白的皓齒:“我說,你怎么不跟著來?” “去哪兒?” “跟我回家啊?!?/br> 路星河遲疑地搖頭:“我不去?!?/br> 窗外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了,轉而換作一片冷凍的不耐煩:“哦,是么,那你就呆在這兒吧?!?/br> 他的善變讓路星河手足無措,忙問:“那你什么時候再來接我?” 對方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路星河想去追,卻被人喊住了。 那人嗓音凄厲:“星河!” 有人在背后喊他,路星河轉過頭,卻不見人影。 “誰叫我?”他恨這該死的幻聽。 “別去窗邊,過來?!碧摽罩?,有個微弱的聲音對他說。 “哪兒有窗???” “就待在原地!別動!別往后!” “可是——”路星河焦急地轉過頭看林有匪的背影。對方走得太快了,再不追的話很可能會來不及。 “星河,別去,聽話,快回來!求你了!” 路星河捂著耳朵搖頭,對那個喋喋不休的幻影說:“吵死了!你給我閉嘴!” 房間里的這個林有匪快給他跪下了。 “寶寶,你別這樣!” “你閉嘴呀!”路星河尖叫。 “好、好!我不說話!” 林有匪的額上覆滿了冷汗,連背上都濕,他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近,生怕任何細小的動作都會大大地刺激到眼前神志不清的路星河,一面接近一面哄:“我不說話,但你也別往后好不好,你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 路星河一面搖頭,一面焦急地轉頭望窗外,不由自主地又向后挪了一點。 他隱約知道眼前這個看不清楚臉的聲音,似乎也是為了他好,可他就快要追不上林有匪了呀! 林有匪見他仍然不住地往后退,一時間別無他法,只好拔高了聲音勸:“星河!你不能再往后了!太危險了!想想你的父母,總有一天他們會需要你的照顧!” 父母? 路星河說:“他們有星遠?!?/br> “那我呢?”那個看不清臉的人影微微抬起下頦,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他說:“我只有你?!?/br> 被這短短四個字擊中的路星河頓時愣住了,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正在面對兩個截然不同的林有匪。 他們矛盾地對立,針鋒相對,而他被迫站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 最終,是身后那個執意要走的林有匪占了上風。 林有匪曾以為,如果他摔門而去,路星河一定不會去追。 可真實的路星河,卻和他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他急切地伸手去捉那一片并不存在的衣角,沖著虛幻的背影惶然地叫他的名字:“林有匪!” 探出窗外的身體整個向后仰,路星河猝然失去平衡,頭重腳輕地往后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