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吟的蘋果削好了，站起來遞給陳沖。

    陳沖接過蘋果，感嘆道：“我這生個病，享受的是帝王待遇啊——沈青云！”

    沈青云迅速調整了情緒：“徒兒在?！?/br>
    陳沖沖鹿行吟揚了揚下巴：“這是你直系競賽小師弟，至少省隊的苗子，好好給我帶。為師是生病了沒力氣，小師弟你就幫我好好看著，可別讓他荒廢了。正好這次你請假出來，跟著去幫幫你的師弟師妹們，看看他們如何應付月考?！?/br>
    沈青云說：“好！”

    鹿行吟愣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陳沖。

    陳沖卡擦卡擦啃蘋果：“怎么，進了提高班，還沒打算學競賽??？不想去？還是你覺得這次月考有信心了，不用學長教??？”

    “我……不是，沒有?！甭剐幸饔行o措，“是還沒……決定好?！?/br>
    “那老師幫你決定了?！标悰_輕飄飄地說，“你們幾個，要是對競賽感興趣，可以加他聯系方式，有什么他都得跟你們說，沒說清楚的，可以來找我告狀，我收拾他?，F在你們先回去，把這次月考好好考過，這才是比看望老師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更加重要的事情?！?/br>
    *

    “原來如此，你們學校是這個情況?！?/br>
    回程路上，沈青云終于把青墨七中改制的前后邏輯梳理清楚了，他冷笑道：“鷹才那點競賽水平也敢拿出來吹？師弟師妹你們放心，先看月考，他強任他強，考試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青墨七中高二班年級最強的幾個人，加上我，在試卷類型確定的前提下，還沒信心考贏他們幾個裝逼的嗎？”

    某種意義上，沈青云確實和陳沖是一脈的——老中二病帶出的小中二病，極其容易燃起熱血。

    “易清揚，年級第一?！?/br>
    “黃飛鍵，年級第七?！?/br>
    “沈珂，年級第十二，平常是年級前五，上次月考數學翻車?！?/br>
    “還有一個鹿行吟……小師弟，你怎么回事？”沈青云問鹿行吟。

    鹿行吟有點不好意思：“我和他們不是一個班，我是27班的，只有年級一百多名?！?/br>
    ……

    “你跟著我們回青墨，你有地方住嗎？”

    幾個孩子在這類熱血了一番之后，易清揚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問沈青云。

    陳沖給沈青云開了個進校證明，讓沈青云以“勵志師兄”的身份跟他們一起進校。青墨常有考上好大學的師兄師姐回來發表雞湯宣言，門禁不會卡得很嚴格。

    沈青云擺擺手：“陳老師叫我住他家，不過師娘和陳老師的女兒都在，我不好打擾，去附近酒店開個房間就是了?！?/br>
    “要不來我們宿舍擠一擠？我們宿舍人都還挺好的?！币浊鍝P說。

    沈青云說：“這也太麻煩了，要是你們被抓了，到時候怎么解釋？”

    “有陳老師嘛?！?/br>
    “陳老師在住院啊你清醒有一點，老陳什么時候靠譜過？”

    鹿行吟聽著他們商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輕輕說：“……我住單人宿舍，宿管不查?！?/br>
    “要不你住我宿舍吧，有空床位?！甭剐幸骺聪蛏蚯嘣?，猶豫了一下，“你不想也可以算了，看你的?！?/br>
    “一個人??？宿管不查？”

    一行人彼此對視之后，紛紛開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沈青云立刻答應下來：“這敢情好啊小師弟，正好我省錢了，不過不打擾你吧？”

    “沒什么?！甭剐幸鬏p輕說，

    夜已經深了，從公交車下來，冷風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鉆，一群人凍得跳來跳去的像一群小鴨子。

    黃飛鍵：“cao！凍死老子了?！?/br>
    易清揚一面關心沈珂：“這么冷你要不要我外套借給你?！币贿吽浪雷е约旱耐馓撞环?，凍得臉色青白。

    沈珂說：“噓——小聲點，快十二點了，熄燈好久了?！?/br>
    他們壓低聲音，一路抖著、跳著，往校門口奔。

    大門已經關了，門衛室外面亮著暖黃的燈光，有一個身形挺拔高瘦的人抱臂等在那里。

    桃花眼，漆黑的長睫毛，眼皮垂下來，仿佛睫毛上能凝霜。

    門衛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又看了他一眼：“同學，你還等人呢？這等了一整晚了吧？”

    “等我弟弟?！鄙倌甑穆曇衾锸裁辞榫w都聽不出來。

    鹿行吟望過來，視線正好和顧放為對上。

    他怔了怔。

    顧放為終于動了動，或許是凍了太久，聲音有點沙?。骸跋炔徽f其他的，回去睡覺。你身體差還這么晚回來凍著，回頭我也不好和爺爺交代?！?/br>
    “哥哥?！甭剐幸鬏p輕開口，暖洋洋的白汽蒸騰，“我要回寢室，這邊有個學長?！?/br>
    “你先回去吧?！?/br>
    第57章

    “我在這里等了你一晚上?！?/br>
    顧放為聲音有點冷, 和上個次他翻窗進來得知要排隊后反應不同，這次顧放為看起來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漂亮英氣的眉眼暗藏著某種壓抑的情緒，不過很快,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是很好，看了看鹿行吟一樣被凍得發白的臉頰, 聲音也軟和下來。

    “哥哥有話跟你說?！?/br>
    這種溫柔的語調，一剎那有些像是回到從前那種哥哥弟弟的時刻, 帶著一些寬縱、忍讓，但是比起以前的漫不經心, 顧放為這次聲音有些嚴肅, 或者說——也有一些尷尬。

    無言的沉默與思索。

    只要他再看一眼面前小小一只的少年，那一天的許多話都會無比清晰地再度浮現。

    ——我喜歡你。

    ——哥哥。

    鹿行吟烏溜溜的眼睛瞅著他：“那你說吧?！焙谝箹|風里，他顯得乖巧又認真。

    周圍一群人好奇地看過來。

    顧放為眸光沉沉, 聲音也一改平常的態度，變得甚至有些慎重：“——算了, 我先回去了，下次找你說?！?/br>
    鹿行吟回頭望了望自己的朋友們：“你們先進去吧，我一會兒就過來，學長要請你稍等一下?！?/br>
    “沒事啊?！鄙蚯嘣茮_他揮了揮手, 等在了校門口。

    鹿行吟仰起臉看顧放為。

    周圍清凈了下來, 他的眼神一樣干凈、清靜而坦然。在夜空下顯得格外透亮。

    他叫他：“哥哥?！?/br>
    顧放為看他乖乖的樣子, 下意識伸出手——這是他們彼此都習慣了的一個動作，但他手剛一抬起來, 鹿行吟就往后面讓了讓，躲開了。

    顧放為微微一怔, 隨后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也這么晚了, 一時間說不完。只有一點, 思風?！?/br>
    他特意咬字，叫了他原本的名字，仿佛這樣的稱呼可以凸顯某種刻意的邊界感。

    鹿行吟安靜聽著。

    “你沒有在躲哥哥嗎？”顧放為輕聲問。

    鹿行吟瞅著他，說：“沒有在躲哥哥?！?/br>
    又說：“喜歡哥哥?！?/br>
    “……”就這么一句話，顧放為覺得自己頭皮又要炸了——倒不是之前被男生追求時的那種炸法，而是渾身上下仿佛被一道閃電批過。眼前的鹿行吟不聲不響，居然還是個順口就能隨時表白的主，說完還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好似什么壞事都沒干——要命！

    這個弟弟，路數還挺野。

    顧放為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鹿行吟已經彎起了眼睛，烏溜溜的眸子里盡是坦蕩。

    他走過來，修長、冰冷的指尖往他兜里碰了碰。

    顧放為一僵，隨后就見鹿行吟退后一步，又沖他笑著，揮揮手：“太冷了，哥哥你先回去吧?！?/br>
    顧放為下意識地碰了碰兜里的東西，尖銳、微微發硬的塑料包捏入手中，還帶著體溫余熱。

    是一包感冒藥，深綠色的包裝袋，薄荷油與金盞銀盤微苦帶甜的氣息一并涌上。醫務室里最廉價的藥劑，受涼了降溫了，每個人都習慣性地喝一包。

    他從小身體好，愛好又是滑雪和射箭，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壓根兒看不上這些學生間的小東西，但不知為何，現在這么小一袋小東西放在兜里，卻仿佛是一個燙手山芋，幾乎讓他捏不住。

    *

    鹿行吟帶著沈青云回宿舍。

    他這里沒有多余床品，剩下幾個人拼拼湊湊，抹黑送來了干凈的床墊被褥枕套等東西，連洗漱用品都很神奇地湊齊了。

    東西送到了，其他人也舍不得走，沈珂一個人是女生，他們還商討了一下作戰計劃：“大本營就先定在鹿行吟這里，沈珂你有手機，我們開著電話討論，你那邊可以嗎？”

    黃飛鍵大大咧咧掏出自己的手機：“用我的也可以，我的有視頻通話功能?！?/br>
    “好，周六周日男生宿舍開放，到時候我也可以光明正大過來?！鄙蜱嬖陔娫捘穷^說。

    離月考還有四天時間，當中兩天是放假。本來循舊例，應該是月考完后直接放假，但這次月考時間由于撞上了高三的一次全省聯考，放假安排上要給高三讓路，所以這次月考在周末假期之后。

    這些孩子都還沒有困意。

    沈珂在電話那頭問：“這次月考試卷類型，你們做過嗎？”

    鹿行吟舉手，隨后從宿舍桌上拿起一沓打印紙——這些都是他在顧放為的出租屋里，借用顧放為電腦打下來的。

    和顧放為一起窩在他那個巨型貓窩里的事，也就在前天。

    他微微頓了一下，隨后不著痕跡地拿過來：“我做了三年的，全科都做過一遍?！?/br>
    沈珂在那邊笑：“巧了，我也做過三年的。你們其他人呢？”

    易清揚和黃飛鍵表示還沒又開始，而沈青云說：“那你們沒做的先抽時間做，一天時間，把往前四年的都做了，能行嗎？”

    鹿行吟飛快地計算著，其他學生也都安靜下來，認真計算著自己能用的時間。

    “質檢題目新，難度大，數學加上理綜還有我們沒學過的內容，按照正?？荚嚂r間，一套做完是五個小時，加上訂正時間，算上六個小時，四套試卷需要二十四小時?！币浊鍝P問，“我們擠得出這么多時間嗎？教室那邊還在正常上課?！?/br>
    “請假！”

    “逃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