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畢竟他們是外來的, 不是本村子的人,出去不一定合適。 夏之余也皺著眉,透過窗戶紙看外面漸漸多起來晃悠的人影,外面點了燈, 人影再晃動時就很明顯了,當中有兩個大約是那人口中的郭冬和他的妻子, 倆人影子晃得尤為激烈, 很快就哭喊了起來。 人群中站出來幾個力壯的男人,互相說了些什么, 匆匆跑向山腳邊的方向。 “別貿然出去了,還是先等等看吧,他們人已經不少了?!标死^河看著外面的情形,收回視線,重新端起面碗道。 李茂新也將頭轉回來,不愿摻和別人村子里的事,“行,先吃飯吧?!?/br> 對面房子的燈也亮起來了,外面的人越來越多,每家每戶都跑出來幾個人,夏之余坐在靠窗的那邊, 卻一時沒能將注意力抽離。 生魂的味道有些淡, 但也不是沒有。 “余余, 怎么不吃了?”李茂新看小姑娘還一臉沉色地皺著眉頭看著窗外,不禁輕聲喊她,“冬天冷,面再不吃就涼了,快吃吧?!?/br> “恩,好的?!毕闹鄬χ蠲碌匦α艘幌?,低頭吃面。 屋外一直鬧哄哄的,郭叔郭嬸也披上衣服出去看了,站在外面半天沒回來。即便是屋外冷颼颼的,大家也都站在一起,說著話,猜郭冬家兒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沒過多久,幾個壯年人抬著郭冬,和郭冬父母回來了。帶回來的是一具尸體,雙臂和雙腿都已骨折,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向下垂著,嚇了眾人一跳。 人群中一片嘩然,迅速就炸開了,“這咋整的,好好的娃兒都成這樣了!” “造孽喲,咋發現的???大清早的咋擱山上抬回來的呢?” “熊瞎子拍的???” “得了吧,咱這小土坡里頭哪兒有熊瞎子啊,那得到大碗山那頭去了!我瞅著這一身的泥,像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吧?” 聲浪一陣又一陣的傳進屋里來,紛亂的說話聲交雜在一起,偶有些詞句能夠聽清,四人在屋里坐著,也將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郭冬家兒子半夜從家偷跑出去,不知因何上山,結果在山上因積雪太厚一腳踩入村里人為捕獵而下的陷阱,一腳踩滑,卻是沒掉進陷阱里,而是從山上摔了下去,直到早上才被人在山腳發現,不知道死了多久。 一個人沒敢弄,也弄不動,這才跑到村子里叫人,也通知下他父母。 李茂新看剛剛就看孩子一直盯著窗外,此時擔心孩子小不懂事,特意囑咐道:“這兩天村子里議論這事兒的人肯定多,你們注意點別出去跟人亂說話,郭叔郭嬸也不行,知道了嗎?” “恩恩,我明白的,謝謝李老師?!?/br> “還有這個天就別上山了,那么厚的積雪也不知道結了多少冰,確實不安全,這兩天邰導讓你去河邊洗衣服是吧?”見夏之余點頭,接著道,“村子里出了事,這兩天你就在家歇著吧,盡量在咱院兒里活動,回頭我跟老邰說一聲去?!?/br> 夏之余再次乖巧應是。 一頓早餐吃完,鍋碗泡了熱水洗過,天這才有些要亮的意思。各人幫忙一起收拾了廚房后,開始去做自己的事情。 每個人都被邰導安排的明明白白,李茂新需要做的,就是納鞋底、做布頭,把雞鴨往外放一放。裴殊因是支教教師身份的緣故,隔三差五的會給村里的孩子們上兩堂課,或是帶著夏之余畫畫、念書,等正式開拍后,這些孩子也將會參與到影片中來做群演。 晁繼河大概是整個家里最輕松的人,因腿腳問題,什么也不需要做,演技又是業界公認的,無需擔心,在這兩個月里,主要是培養和家人的默契感。 廚房的門口放下厚簾子以擋風,夏之余最后從廚房出來,將門關上,回到房間去找臟衣服出來。 雖說李老師幫她和導演說不需要到河邊洗衣服,盡量在屋里活動,但衣服還是要洗的。 正在拿著衣服,手機忽然響了,她把盆往小凳上一擱,去摸桌上正充電的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心里不禁有些緊張。 “喂?導演?”因緊張而繃起的聲線有些不自然,她想,難道是邰導不同意她待在家,一定要出去? 好在電話那邊很快就解答了疑惑,邰一未說話,先和善地笑了兩聲,而后才道:“余余啊,早啊。呃……那個打電話給你呢是想跟你說一聲,衣服就不用去河邊洗了,像你李老師說的那樣,盡量待在家里。但在家洗衣服咱們就少兌點熱水、多洗兩件啊,我讓李老師準備了臟衣服,你去拿一下,再問問晁老師和小裴有沒有要洗的,那個……辛苦你了?!?/br> 夏之余聽著電話,莫名找到了第一次開會那天,邰一讓她少吃點時的感覺。忽然明白過來,邰一到底為什么對她格外和善,甚至比對劉汝君還要好…… 八成就是愧疚,良心不安了…… 她還能怎么辦! “恩!好的,我現在就去拿?!睂χ皯?,夏之余扯開唇角用力的笑了一下,很快就聽見邰一在那邊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對她做了兩句思想建設后把電話掛掉。 手邊小凳上的盆里孤零零地躺著她的睡裙,夏之余嘆了口氣,重新拿了兩個盆出來,跑到小院兒對面去敲門,找李茂新和晁繼河要臟衣服。 李茂新之前和邰一通電話時,就準備好了,此時小姑娘一來,她就撩起簾子打開了房門讓人進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沒想到老邰會這么安排,”盡管如此,她還是拿了一件加絨的長袖和一雙袖套給她,“辛苦你了,今天中午李老師給你燒飯吃啊,想吃什么就告訴我?!?/br> “沒事,導演安排嘛,都是貼近角色應該的。那李老師我先走了,你快把門關上吧,冷風都跑進來了?!焙迷谒m然是劇組里最慘的一個,卻不是唯一慘的一個,因為飾演從城里買來的言言,劉汝君,要和她做差不多的事情…… 倆人有時候會在一起干活,分享燒火或者喂養家禽小心得,當一對難兄難弟。 從李茂新那里出來,她緊接著又去敲了晁繼河的門,這門一開,和女人的屋子就不同了,屋里繚繞著煙味兒,進門正對的桌面上放了一堆的小零碎,地上的盆一個個分開放攤了一地,把衣柜門都擋了大半,右手邊的床上堆了些衣服,和被子團在了一起。 平時沒有人會串門,要亂也是亂自己,突然被小姑娘看到屋子,晁繼河尷尬地笑兩聲,“那個……臟衣服是吧?”他回頭看向自己的房間…… 臟衣服……他有的是啊。 晁繼河沉默一會兒,抓了抓頭發,“我找下啊,你稍等會兒?!?/br> 郭家其實有洗衣機,但導演不讓用,平時各人衣服都是各人自己手洗。他原來還是洗的挺勤快的,但這天一冷水太涼,人就不愛動了。主要也是冬天不怎么出汗,衣服……每天換下來其實還是干凈的,對吧? 晁繼河低頭鋪床,用后背擋住夏之余的視線,把襪子往床縫里塞一塞,蓋在被子底下。 內衣襪子肯定是不能給人的,貼身的衣服給小姑娘也不大合適,太臟的不好意思給,棉襖羽絨服也不可能給人手洗的。 晁繼河心里啐了邰一一句,想半天撈出兩件毛衣和一件羽絨內膽,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人了,看著還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呃恩……那個辛苦、辛苦,不好意思啊?!?/br> 夏之余笑著把衣服接下來,放進另一個盆里笑著道:“沒事,我正好一起洗了,干了就給您拿過來,那我現在就去找張老師了?!睆埨蠋?,裴殊劇中的名姓。 晁繼河聽出小姑娘寬慰他的意思,又對人笑了笑,趕忙上前幫她拉開門簾,又道兩聲“辛苦”,將人送出門。 幾個人的衣服肯定不能混在一起洗的,夏之余將兩個裝了臟衣服的盆放進房間去,又重新拿了一個空盆出來到隔壁,一樣地敲門,說明來意。 裴殊將簾子撩大一點,手未放下,貼著墻站著,將進門的位置留給她,“先進來吧,外面冷?!?/br> 話說的和晁老師當初邀請她進屋時一樣自然。有晁老師的前車之鑒,夏之余多問了一句,“方便嗎?” 回應她的是裴殊低眉淺笑。 夏之余看他身上灰毛衣干干凈凈,從里面毛衣里露出的白襯衣領口和袖口也又白又平整,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人一點信任,抱著盆進門。 說實在的,剛剛那種情況,晁老師尷尬,她也尷尬。 好在這種情形在裴殊這邊并未出現,不同于那邊的煙味繚繞,他的房間收拾的整整齊齊,氣味也比較清爽,許是因為開窗通過風,連火爐的氣味都不重。床鋪鋪好,床簾也都束起讓被子能曬到陽光,桌面上放著墨水瓶和鋼筆、以及幾本書,就像是劇里寫的張老師一樣。 他彎腰從床后和衣柜間取出一個搪瓷盆,連盆給她,“襯衫可以嗎?” “恩!可以的?!币路挥幸患?,看著還比較干凈。雖然邰導讓她多洗一點,但她也沒有主動要找人再要兩件的意思。夏之余將兩個盆疊在一起,往門口走,“那我就先走了,衣服晾干后會送來的?!?/br> 一只手越過她的頭,從上方替她撩開門簾,用胳膊撐著,往前一步順手推開門,“麻煩了?!?/br> 夏之余抬頭看一眼裴殊推門的手,點點頭走了出去。 天已經完全亮起,又有風裹挾著白雪打著旋兒簌簌落下。 院外聲音雜亂,隱隱約約傳進小院兒里,待她拿著臟衣服和空盆走到水槽邊時才聽的更清楚些。 冷風中,她打開水龍頭“嘩嘩”地倒進盆里,很快就聚了大半盆,她將水龍頭擰小,看眼腳邊的兩個暖瓶猶豫了下,狠狠心還是沒加熱水,先將李茂新的加絨長袖浸了進去。 “靖遠啊……你這么走了要你爹媽可咋辦??!你又要你小燈咋辦??!” “小燈啊,俺家對不住你,” “靖遠媽,你別說這些了,這大冷天的靖遠躺在地上也不合適,還是……早點兒的,帶他回家吧。俺家小燈,不怪你?!?/br> “大家也都別擱這兒圍著了,先讓靖遠爹媽帶著靖遠回家吧?!?/br> 夏之余停了水,袖子高高挽起,兩手下水用肥皂揉搓袖口打出沫兒來,余光中見郭叔郭嬸低聲說著話走回小院兒。 “小燈她家也倒霉,這以后咋嫁人啊,這不成望門寡了么!還好咱現在不興過去那一套,還要人守活寡,不然、” “呿呿呿,不關你事別老瞎摻和,回頭還惹人不高興……咱們把錢準備好就行?!?/br> “我又沒在外面說……” 走到夏之余身邊,郭叔扯了一把郭嬸的袖子,才讓她噤聲了。 夏之余裝作什么都沒聽見,抬起頭來和平常那般和老兩口笑著打了聲招呼,復又繼續洗自己的衣服。 作者有話說: 27日更新get√ 第161章 講戲 如郭家夫婦這般私底下議論的不在少數,突然死了一個青年人, 還是大半夜的偷跑出去在家附近山頭上摔死的, 這在不大的黃碗村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不少人說, 這年冬天來得第一場大雪不吉利,剛一下,就帶走了一個人,也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但處在眾人言談中的, 除了郭冬家, 還有與郭冬兒子郭靖遠定親的小燈,郭滿燈是夏之余這兩日聽到最多的名字。 死人尚且死了, 活人還活在眾人眼下,尤其兩人又是這種關系。一時間上門關懷的、聊聊天聽個熱鬧的, 各路牛鬼蛇神都來了, 讓郭滿燈家這兩日實在是不好過。 村里給郭靖遠辦了喪事, 關系好的人家也多多少少的在這幾日穿的素些,算是一份人情,滿燈也一樣, 為郭靖遠穿了幾日白衣。因未到七日,尸體還在棺材里,放在郭冬家堂屋里放著,等著頭七過去再下葬, 這期間, 整個劇組是沒人去參與的, 只在辦喪禮的時候由統籌代表劇組, 去給主持喪禮的村長和郭家送去兩個白封,表示了一下。 晾衣服的屋里燒了火墻暖和和的,夏之余摸了摸晾衣架上的衣服,觸手溫暖干燥,將它們都取了下來,順手擔在晾衣架上疊好,等著待會兒給人送回去,但手移動到一灰一黑兩只襪子時卻頓住了…… 晁老師大概是不知道毛衣里裹了兩只襪子,也不會發現自己少了兩只襪子……這洗是洗了,拿回去不給人尷尬的么…… 本來想著等晁老師哪天洗衣服了,就把襪子一起混進去,然而現實情況是……她洗的已經干了。 站在原地思考許久,夏之余還是把襪子收了起來,夾回了毛衣里,抱著收好的一打衣服回到自己房間先放一下。 拿衣服的時候是挨個兒上門拿的,還回去的時候自然也是挨個兒地送回去。按照拿衣服的順序,夏之余先去找了李茂新,而后神色如常地拿著晁繼河的衣服去敲他房門。 “外面冷,快進來說話?!标死^河將門打開,一如上次的盛情相邀。 夏之余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站在門口感覺到里面氣味要比上次好上不少,心里大概有了點數,捧著衣服笑著走了進去,將兩件毛衣一件羽絨內膽遞給晁繼河,“晁老師,您的衣服洗好了,您看放哪兒合適?” 屋子果然已經被收拾過了,堪比災難性的房間在兩天內的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晁繼河四處看了看自己的房間,等心理覺得小姑娘差不多把他房間看全了后,一指自己鋪的整整齊齊的床鋪,“謝謝余余,先放床上就行?!?/br> 夏之余依言走近床邊將衣服放下,又聽晁繼河在她背后道:“余余,要不要喝點熱水?今天早上剛燒的?!?/br> “不用了,謝謝晁老師,我還要給張老師送衣服呢,就不在您這兒多待了?!?/br> 又聽到張老師三個字,晁繼河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屋子,轉身欲拿暖壺的腳一頓,沒有哪兒沒收拾好啊。 夏之余不知他心中所想,點頭示意后便推開門離開了,回到對面取了疊好的襯衫,敲裴殊的房門。 他的房門總是剛好到第敲三下就會開,三下敲完,腳步聲也行至門口,木門和門簾打開,一如上次那樣,讓開一條走道來讓她進門,“你來了?!?/br> “你知道是我?”夏之余捧著襯衫快步走進屋問道。 “我這小屋除了你也不會有別人來敲門了,”裴殊將門關上,放下門簾,回身接過她手上的襯衫,“謝謝你,還麻煩你幫我送過來?!?/br> “我要走的嘛,當然要給你送回來了,”說著,她突然想到裴殊的盆還在她那里,抬腳便準備往外走,“對了,你等一下,我去把你的盆拿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