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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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帝往左邊傾斜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椅子,道:“來,到朕這里來?!?/br> 陳貴人一驚,推卻道:“這怎么好,臣妾不敢……” “沒什么不敢的,來?!蓖坌χ?。 陳貴人悄悄地瞥了一眼貴妃的神色,見她面無表情,心中一喜,順從地走過去落座。 “你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朕敬你一杯?!蓖叟e起酒杯。見狀,一旁候著的許忠立刻給陳貴人遞上一盞茶。 “新年不能飲酒,確實影響年節的心情?!蓖垡皇侄酥右皇治兆∷氖?,“你稍加忍耐,待肚子里的皇子出生,朕將這宮里最好的酒都賜給你?!?/br> 陳貴人的心怦怦亂跳,她沒想到如此順利地懷上孩子,更沒想到這個孩子帶給她的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忽然,她眼角一晃,是貴妃起身離席了。這下陳貴人笑得更開心了,捧著茶盞與威帝碰杯,一晚上的郁氣一掃而空。 湯貴妃離席并不是嫉妒陳貴人分走了她的寵愛,她只是懶得看這個女人惺惺作態罷了。初入宮的時候還算清純可愛,她險些下不去手整治,可皇宮就像一只吞噬一切單純的猛獸,沒有人能輕易逃脫,只是時間問題。 湯貴妃越來越覺得這里無趣,覺得這個由她一手開始的游戲太過無趣。 蓮藕捧來披風搭在她的肩頭,陪著她散步醒酒。 “蓮藕,你是幾歲入的宮?” “回娘娘的話,奴婢八歲入宮?!?/br> “八歲?那也夠久了?!睖F妃喃喃道,“那你對宮外還有印象嗎?” “有啊,尤其是老家的稻田,一到秋天金燦燦的,那是奴婢印象最深刻的畫面了?!鄙徟阂荒樀膽涯?。 “那你是怎么進宮的?” 蓮藕不知道貴妃怎么想起問這些瑣事來了,但還是笑著答道:“奴婢是自愿被賣進宮的,當時家里收成不好,又恰逢打仗,家里養不起三個姑娘,父母就把三姐妹都賣了。奴婢運氣好些,賣進了宮里,衣食無憂,還能有福氣伺候娘娘?!?/br> 湯貴妃眉毛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問:“你是元康二年進宮的?” “……奴婢正是元康二年進的宮,娘娘是如何知道的?”蓮藕感到有些驚訝。雖然在貴妃身側伺候的年份也不短了,可主子從未問起過這些事,那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稻田、打仗,這兩個因素結合在一起,湯貴妃自然就能想到大夏攻打南疆的那一年。 “因為南方才有稻子,你家定然是在南方,如果是因戰爭受災,那只能是大夏與南疆那一戰?!闭f這話的人并不是湯貴妃。 主仆二人回頭,樹下走出一道身影,他身姿修長、音色清亮,與他身旁的那棵梅樹倒是相映成輝。 湯貴妃瞇眼瞧去,能在這里出現的人定然是今日來參加宴會的人,可眼前這個人她似乎并不熟識。 “臣翰林院編撰韓流,見過貴妃娘娘?!眮砣讼蛩姸Y。 “韓流?慶國長公主的長子?”湯貴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正是微臣?!表n流落落大方地回答。 湯貴妃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風度翩翩,外表清雋,果真是迷倒閨閣少女的好模樣。她向來喜歡長得俊俏的,閑來無事也就逗一逗吧。 “韓大人,你躲在樹后面聽本宮與侍女談話,恐怕不是君子作為吧?!?/br> 韓流并不是第一次見到貴妃,卻是第一次如今近距離的觀察她。他當然知道貴妃風評不佳,翰林院與他共事的幾位老大人就對她甚是唾棄,他也沒少聽聞貴妃的囂張事跡。方才他本來可以轉身離開,就當從未來過,神不知鬼不覺,可他還是站了出來。仔細一想,大約是因為剛剛那一瞬間他沒有把眼前這個女人與囂張跋扈的貴妃娘娘聯系起來吧。她談起宮外的口吻,讓他覺得她也是深囚于這宮中的一只鳥兒。 “臣并非有意偷聽,只是貴妃與您這位侍女來之前,臣已經在這里了。臣若是貿然離去恐有不敬娘娘之嫌,聽您這位侍女問起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到了曾去過的南疆,一時間搶了話,還望娘娘勿怪?!表n流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你去過南疆?” “是,少年時曾隨家里人去過?!表n流面上難掩向往之情,“民風淳樸,風光甚美,是一個值得一去的好地方?!?/br> 湯貴妃喉嚨動了動,她當然知道那是一個一生之中必得去一次的地方,她生于斯長于斯,對那片土地有無限的眷戀。 “娘娘也去過嗎?”即使月色朦朧,樹影婆娑,韓流仍然窺見了這位風情萬千的貴妃娘娘面上的一絲傷情。 湯貴妃淺笑一聲,嘆道:“本宮哪里有那般福氣,不過是聽說過罷了?!?/br> 轉承自然,毫無掩飾,足以讓人相信她的話。 韓流猜想,也許是這深宮太寂寞了,貴妃向往的不是某一個地方,而是某一片天而已。 “娘娘若有機會一定要出去走走,大千世界,美不勝收,若是局限于這小小的一片天倒是荒廢來這世間走一遭了?!表n流絕不是喜愛攀談的人,可這樣的話卻如此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也許是因為今晚的貴妃不是他聽說的那個人,所以他能如此自然地說出心里話。 湯貴妃倒是對慶國長公主另眼看待了,教導出這樣出色的兒子,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好,你的話我記下了?!睖F妃眉眼含笑,朱唇輕啟,美艷得不可方物。 直到她離開了,韓流還回味在她帶過的一片橙花香中。 他就要娶她的meimei了,今晚的偶遇就當做是成為親戚前的熟悉吧。他希望她能放開心胸不再局限于帝王的寵愛,這樣對湯國公府,對即將結親的韓家,都好。 —— 新年第一天,皇帝便下旨大封六宮。陳貴人如愿以償晉陳嬪,旁的貴妃也晉了一級或加了封號。唯獨一人,再一次站上了風口浪尖。 晉,貴妃為皇貴妃。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大夏朝建國以來第一位皇貴妃,意義非凡,值得史官為她多留一筆。 只是這一次,威帝并非是因為喜愛貴妃給她晉了位份,而是必須得晉,否則合宮嬪妃都晉了唯獨貴妃不晉,這不是故意打她的臉嗎?因此,威帝在下旨前也有猶豫,貴妃品德……一般,并未有什么說得出口的出眾事跡,于子嗣傳承也并無功勞,就這樣晉皇貴妃,似乎有些不能服眾。 “鳳兒到底也跟了朕這么多年了,要不是那一年出了意外,她也能為朕誕下皇子,這不能怪她?!蓖鄣陌干蠑[滿了朝臣們反對的奏折,可他一本也沒翻,心中早已有了定論。 “此次陳嬪懷孕她表現的也很識大體,朕很欣慰?!蓖鄹袊@,“這個皇貴妃她不是當不起的?!?/br> 眾臣的奏章如泥牛入海,毫無回音。這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是每次,凡是涉及貴妃的彈劾,次次都會落空。因此,朝臣們回了家關上門后也有想法,只是誰都不愿意主動提而已。 延禧宮,陳貴人得知自己懷孕卻讓湯氏占了這么大個便宜,氣得引起了胎動。 “你這是做什么!”從前的齊妃如今的賢妃握著她的手將她扶到了榻上,“你再生氣別拿肚子里的皇子開玩笑啊?!?/br> 陳嬪一腦門的汗,握著賢妃的手道:“咱們這位陛下也偏心過了頭吧,jiejie才加了一個封號而已,她憑什么要晉皇貴妃?” 賢妃臉色一僵,心底的不滿就這樣被攤開來,她不知道該怪陳嬪心直口快還是怪自己還沒有認清現實,尚且抱了一絲絲期待。 皇帝將貴妃晉為皇貴妃一事,在她這里根本就解釋不通。要么,貴妃晉皇貴妃,那她也應該晉貴妃。要么,大家都別晉,加封號就算完。 可是皇帝卻像是看不見一般,給湯氏晉了位份,給她只加了封號,何其不一。 “你不用為我抱不平,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辟t妃強顏歡笑。 陳嬪搖頭,堅決否認:“不,我們不能習慣,習慣就是認輸就是向她低頭,我們要主動進攻才行?!?/br> “你的意思是……” “不等孩子出生了,趁陛下還對我多有偏愛的份兒上,咱們得趕緊下手?!?/br> 賢妃蹙眉,遲疑不定。 “jiejie,現在的風平浪靜不代表她永遠不會對我下手,如果不扳倒貴妃,恐怕我都不能安心進產房?!标悑寮鼻械氐?。 賢妃思慮再三,同意了:“要做就要做得她毫無還手的機會,不然就只能被她反咬一口?!?/br> “合我二人之力,一定能拉下她的?!标悑逄裘?,嘴角抿出一個堅定的弧度。她與貴妃之間必有一戰,或今天或明天,為何不趁她局勢尚好的時候出手呢,興許還能多幾分勝算。 湯鳳,你耀武揚威了這么多年,該換換天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搓搓手,好戲要開場啦~ 第14章 招招相扣 要說抓湯鳳的小辮子,陳嬪自信不能拽出十條至少也能有八條。收受賄賂賣官鬻爵,謀害皇嗣作賤妃嬪,干涉朝政攪弄朝局,作風奢靡品行不端……旁人哪怕是犯上一條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可她竟然在法度邊緣上躥下跳,到頭來毫發無傷,怎能讓人不心生嫉妒? 陳嬪讓人傳話給家里人,希望他們能幫忙收集貴妃與朝臣聯絡收受賄賂的證據。陛下不喜后宮過多的插手朝政,如果讓他知道貴妃與朝臣進行權錢交易,恐怕湯鳳不死也脫層皮了。 “皇貴妃愛財如命,這些年受她壓榨的大臣不少,總能找到一兩個愿意指正她的?!辟t妃作為陳嬪背后的智囊,自然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拉皇貴妃下馬,為了表示與陳嬪站在同一條線,賢妃主動道,“你父親雖是戶部侍郎,可他并無彈劾之權。你只管想辦法收集證據,我這邊來聯系御史?!?/br> 陳嬪正有此意,撫掌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早已聽聞jiejie的叔父是御史臺最有脾氣的大人,此次就全靠jiejie了?!?/br> 賢妃輕輕撫著茶蓋,嘴角勾起一抹與往常的溫柔不太相符的諷刺笑容。 “這一次,我要湯鳳再也不能翻身?!?/br> —— 養心殿,威帝正靠在窗邊看折子,內務府的太監金海就來了。 “啟稟陛下,波斯國敬奉的螺子黛到了,奴才特地來請示陛下,不知道該如何分配給各宮娘娘呢?” 威帝眉頭一皺,不耐煩地道:“怎么這種瑣事也來煩朕,按照往常的份例分了就行了?!?/br> 金海頭也不敢抬地伏在地上,顫顫巍巍地道:“這次波斯國敬奉的螺子黛并不多,如果按照往常的分法可能不夠分。奴才特地瞧了,這次的份量只有往常的三分之一不到?!?/br> “那就全部給皇貴妃,她喜歡畫眉?!蓖廴酉乱槐咀嗾?,毫不猶豫地道。 金??戳艘谎垡慌缘脑S忠,求救意思明顯。 許忠瞥了他一眼,站出來,提醒道:“陛下,您上次還答應陳嬪娘娘,說波斯國的螺子黛敬來了要給她勻一份兒呢?!?/br> 金海忙不迭地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陳嬪也要,皇貴妃自然是不用說了,那該如何分?是一人一半還是皇貴妃多一些?若是以前金??隙ň妥宰髦鲝埻星瑢m送了,但近來宮中風向似乎有變,他不敢拿主意。 威帝的目光終于從折子上移了出來,他疑惑地盯著金海,問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往常你怎么沒有這么多問題?” 金海渾身一抖嗦,全身伏在地上,不敢搭腔。 “你是不是也覺得皇貴妃失寵了,想來試探朕的態度?”威帝將折子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這下不僅是金海渾身發抖,連許忠都跪下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 不怪威帝多心,實在是近來流進他耳朵里的風言風語過多了。上次經過御花園的時候還聽兩個宮女在那里編排主子,說什么陳嬪娘娘這一胎生下來皇貴妃就該打入冷宮了,皇帝給她皇貴妃的名號不過是穩住她,擔心她醋勁兒大發對陳嬪的孩子下手。這樣的渾話讓威帝當場發怒,直接發落了那兩個多嘴多舌的宮女。 這宮里的人向來是拜高踩低,風向往哪邊吹人就往哪邊湊,劣性難改,讓人憎惡。 金海今天的請示算是剛好撞上了,威帝生平最恨見風使舵的奴才,這下毫不留情地就要發落金海。 “陛下饒命啊,奴才并非是不敬貴妃而是確確實實想著上次陳嬪娘娘向您求了這螺子黛,奴才這才犯了難??!”金海也是御前伺候的老人兒了,見陛下似乎要動真格的,趕緊磕頭請罪,額頭在地上撞得“砰砰”作響。 許忠想著兩人是老鄉,也該求個情。但是陛下盛怒之下難免不會殃及池魚,他猶豫了起來,暫且還不想為了一個老鄉搭上自己…… “啟稟陛下,皇貴妃娘娘來了,正在外間等候?!鼻『?,許忠的徒弟小圓子彎著腰近來通傳。 “傳?!蓖凼諗苛艘簧盱鍤?,指著金海道:“正好皇貴妃來了,你這條小命就由著她發落吧?!?/br> 皇貴妃的心是出了名的狠,否則也不會連武安侯崔家的公子都打個半死啊。聞言,金海腿一軟,整個人完完全全趴在了地上,如同一灘爛泥。 皇貴妃著一身湖藍色的宮裝走了進來,鬢邊插著一支九轉五鳳釵,她一進來整個屋子似乎都亮堂了起來。 “臣妾給陛下請安?!?/br> “快起來?!蓖巯铝碎接H自扶她起身,拉著她的手坐到窗邊,道,“朕看外面的積雪還未完全化開,怎么這個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