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王清野不敵自己，孫無情也不會背對敵人。但聽了他這句話，他猛地回頭，視線投向了通道一側。

    站在那里的嬌小身影，孫無情自然熟悉。兩年前，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孩曾經跳上他和秦楚安的車，三人一起進了學院。

    張靈秋握著兩把短刀防身，但周身外十余米，已經全是臣服的領域。

    但恐怕，這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原本清麗的雙眼已然無神，除了臉和身體和張靈秋一樣，孫無情甚至分辨不出她是機器，還是人。

    但王清野說，人造人。

    “你……說什么？”孫無情腦海里忽然浮現出當年張靈秋在學院草坪，被“無名”控制住的那一幕，但這段記憶，如同太陽底下的朝露，瞬間揮發得一干二凈。

    自格陵蘭島一戰，孫無情連記起什么東西，都覺得奢侈。

    張靈秋，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兄弟的女朋友。

    是那個剛才就被他刺死的秦楚安的女朋友。

    可現在，她就站在通道的一側，一雙眼睛直視前方，并不看著趴在天花板上的孫無情。

    許久不見，不應該這樣。

    就像秦楚安，許久不見，卻只對他刀劍相向。

    是他們瘋了，還是整個世界瘋了？

    “所有擁有臣服恩賜的人，他們的人生，性格，全部都是當年張曉曉基因培育出來的人造人?！蓖跚逡爸е嵛?，恩賜張開，卻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給他命令的人從林衛變成了余念，而身為學院最優秀的執法者之一，王清野竟不知道如何執行。

    越過為首一人往后看去，那個女孩身后，皆是相似的女孩。

    這些人造人中，隱藏著真正的張靈秋。

    但真假與否，對這些人造人來說，已經沒了意義。

    她們的人生和記憶，都是可以移植的東西。

    而孫無情想起了那個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女孩，那個已經昏迷在東國書院的女孩。

    “那……”

    “余念在他們的大腦里都設置了裝置，每次使用恩賜，我們都能收到他的位置?！蓖跚逡罢f道：“但在教堂一戰之后，林瓊露的位置，我們就收不到了，書院應該有辦法?！?/br>
    話音剛落，孫無情遲疑一瞬，身子立刻離開了天花板，下一秒又出現在張靈秋面前。

    但還未靠近，這些“老虎”的臣服恩賜以及王清野的念力，竟死死鎖住了孫無情的身形。不管是幻境還是他自己掌握的臣服都不好使，孫無情深吸一口氣，右手隔空一翻，一堵鐵墻把她們隔開，想要減輕這股壓力。

    但這并不是辦法，和剛才一樣，人不死，余念不會善罷甘休。

    孫無情拼著壓力，手中的武器，對上了張靈秋的短刀。

    短刀應聲而碎，短刀背后的手臂，也齊根折斷。

    一聲尖嘯從張靈秋嘴里沖出，并非慘叫，連表情都不變，只是稍稍彎下身子，退后兩步。嘴里吐出大口鮮血，雙臂骨折處，已經泛起一道道緋紅。

    一個被控制的人造人，連慘叫的權力都沒有。

    不僅如此，還要繼續戰斗。

    臣服的恩賜沒有消失，不僅是張靈秋，其它的人造人也一擁而上。學院雖說沒有大規模的生產類似教堂的“天使”，但相關的人造人實驗，也絕對不會落后太多。

    以張曉曉的恩賜作為突破點，其心可昭。就算鐘離望沒有挑起世界范圍的戰斗，或許提烏斯學院將會結果這一艱巨的任務。余念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未來的戰場。

    戰爭，才是第一生產力。

    當然，也帶著病態的扭曲。

    張靈秋不顧斷掉的雙臂，兩腿像裝了彈簧一樣朝孫無情撲去，恩賜隨著兩人無限接近，撞出了最為恐怖的力量。孫無情右手青筋蹦起，自下而上勉強劃了個弧度，就像是狂風暴雨中奮力奔跑的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張靈秋的脖子。

    轟！

    張靈秋嬌小的身體撞到了金屬墻上，一口血還沒吐出來，人已經暈了過去。消失的恩賜讓孫無情沒有剎住車，可能這一撞，把張靈秋的脊梁骨都撞折了。

    這吊孫無情手上的女孩，就像一只小貓。

    一片寂靜。

    王清野的念力包圍著兩人，機械巨獸之外，蓬萊島和余念的戰斗還在持續，而在這其中，王清野和孫無情不過是大海中的一艘小船，搖擺不定。

    以孫無情的實力，正面對決想要殺誰，都輕輕松松。

    “王清野，你會怎么選？”孫無情松開手，任由張靈秋從墻上滑落。其它人造人雖然還在繼續攻擊，但在場眾人，只有王清野還有實力阻他一阻。

    “為什么成了這樣？”王清野怔怔地看著倒地不起地張靈秋。

    “人造人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睂O無情揉了揉手腕，心念一動，通道兩側的人造人都被他用臣服恩賜壓下。

    張靈秋和林瓊露或許是最成功的兩個實驗品，一個安插在秦楚安身邊，一個伴隨孫無情身側，這也難怪逃離聯邦的時候，他們的飛行器支援得如此迅速。

    “所有老師，都知道。王清野半跪下來，眼睛只看著孫無情背后的張靈秋。

    人造人，是人。

    他們的大腦中都有學院特制的裝置，位置和生死都由學院掌控。

    當然，王清野也有。這些老師的位置和生死，都由余念掌控。

    這樣看來，他們和人造人，和張靈秋，似乎沒什么區別。

    “從他們來學院時就知道？”

    “出生時就知道?！?/br>
    王清野恍惚了一瞬，再抬起頭，通道內已經沒了孫無情的身影。念力憑空再起，張靈秋被王清野帶在身邊，回頭看了一眼通道被孫無情打出的窟窿，轉身跳出了這架巨大的機器。

    但還沒等他落地，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聲，這位強大的執法者渾身抽搐，摔倒在草坪之下。

    而在他頭頂，龐大的機械怪物之中，余念冰冷的目光，一掃而過。

    活得越久，唯一的期許，就是活得更久。余念作為永生者，本身根本沒有任何作戰能力，之所以能把如此多的執法者和權力握在掌心，靠的，只有冰冷的威懾。

    孫無情還在這架機械的肚子中奔襲，但失去了所有的輔助，他一個人根本定位不到余念的位置。

    現在唯一的威脅，只有他頭頂上的蓬萊島。如果讓東國的計算機突破電磁防御，給孫無情提供智能輔助，或許他真的能殺了他。

    說到底，就是一場人對人的戰斗。

    孫無情，要殺余念。

    但現在的問題是，孫無情找不到余念的準確位置。

    幾百米外，他確實能在這架機器中感覺到余念的存在，但問題是，他需要更準確的位置。

    疲憊已經爬上他的身體，驚人的乳酸分泌量讓他感覺渾身酸疼無比，孫無情重傷未愈，只需要再吊著一些時辰，累也能把他累死。

    余念還從沒有在對付一個人身上如此大費周章。

    孫無情喘著粗氣，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對陣秦楚安和張靈秋讓他損耗了太多體力，蓬萊島的到來不過是暫緩了孫無情的性命，沒有任何的幫手，自然也沒有任何活路。

    但就在這一刻，一股突如其來的震動傳遍整個通道。孫無情被甩到墻上，整個人不得不跟隨著機械擺動。

    就好像一只巨獸被巨石砸中，痛苦的晃動身體一樣。

    這并非余念的命令，整座由城堡變化來的機械巨獸制作精良，就算蓬萊島往這里轟向數千枚導彈，都無法撼動這個龐然大物。

    但現在，整個管道內出現了一股不正常的震動。

    像是有什么東西砸在了上面。

    不對，孫無情把手按在內壁上，震動之中，似乎隱藏著某種規律。就像一個人敲著什么東西，而且，是有規律的。

    聯邦軍用密碼，有人在通過這個震動傳遞信息！

    孫無情深吸一口氣，跟隨著震動指引的方向，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他跳進了一個寬闊的大廳內。

    而另一個人的身影，從天花板上落下，搖搖晃晃的站在他面前。

    “管甚？！”孫無情驚呼，且不說那個熟悉的背影，光是那根斷了半截的巨大鐵棍，孫無情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數分鐘前，他還在地底見過他，但不知道為何，管甚居然出現在這里。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只見硝煙裹挾機械碎片從空中落下，頭頂破碎的玻璃外露出了蓬萊島的一角，寒風吹過，黑云蔽日，儼然一片末世的場景。

    就在剛剛，管甚用手中脆弱的武器，憑借自己極強悍的實力，硬是選擇了一個薄弱點破窗而入。手中鐵棍擊打玻璃時的震動，亦是對孫無情的一種提醒。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進來，因為林衛已經死在了草坪上。

    但能撐到這里，已經是他的極限。孫無情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背影，上前一步，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不遠處皺眉的余念。那個老人的臉他是第一次看見，但那滿是皺紋的眉眼，他一看就心生厭惡。

    短暫的沉默，管甚艱難的向前踏了一步，卻隨即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余念送了口氣，松開了手中的裝置，嘴角微微抽動，看著地上的管甚，就像看著一灘垃圾。

    “好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摸過來的，但現在，沒有人能救得了你?！庇嗄钫驹诜块g的正中央，無數的屏幕環繞著他，一只巨大的眼球懸浮在天花板之上，盯著孫無情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