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鐘離望離開到死亡，大概只過去了不到十分鐘。

    他死在離教堂修道院七八公里遠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孫無情和林瓊露被拋下，兩個人站在修道院內部，面對著所有人。

    林瓊露緊緊的靠在孫無情身邊，這個跟隨著他從聯邦逃出的女孩子，經過整整一年的風霜洗禮，卻依然頂不住這種壓力。

    她累了，先是被教堂的激光炮摧毀了戰甲，然后又持續不斷的使用恩賜。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因為他們還不想殺孫無情。

    即使鐘離望不說，很多人都已經明白了孫無情對各方勢力的珍貴程度?？梢哉f他是除鐘離望之外代表命運的化身，只可惜，他代表的或許不是自己的命運。

    人們爭奪他，是為了分食他。

    孫無情不是什么命運，他只是一盤誘人的美食，僅此而已。

    庇護著他的失落綠洲已經離開，他還不知道鐘離望已經死去。在這七八分鐘的時間里，他能做的，只是看著眼前的所有人，林衛離開后，他們幾乎是大眼瞪小眼。

    但他的腦?？刹黄届o。

    “鐘離望逃了，教堂和我們肯定有合作?！薄芭笥选币琅f盡職盡責的提供幫助，只是事情進展的太快，它反倒成了后知后覺的那一位。

    今晚，是所有人抖露出底牌的一夜。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十幾年來的布置，或許都是為了這一天。

    林衛已經離開了原地，孫無情也并不知道，還有幾分鐘，鐘離望就會死于破壁者的叛變下。

    當務之急，是保住他們兩個人的命。

    “回去吧……學院已經占了上風?！薄芭笥选焙芸鞂O無情說道：“抵抗對你們都不好?！?/br>
    “我都逃到這里了，你和我說回學院？”孫無情眨了眨眼，沒有留戀鐘離望離開的方向，轉而看向雅典娜和王清野，然后對“朋友”說道：“斷開連接?！?/br>
    “隨便你，但我覺得如果你死不掉，我們還會在學院見面?！薄芭笥选彼坪跏菄@了口氣，電子音在下一秒變得斷斷續續：“如你所愿?！?/br>
    它消失在孫無情的腦海里，疼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但他感覺眼前的敵人帶給他的壓力更重，以教堂為首的主神和圓桌騎士團幾乎沒有任何傷亡，想要弄死孫無情兩人，簡直是輕輕松松。

    更關鍵的問題是，原先被認為是合作的聯邦學院，現在成了教堂的盟友。

    在黑門山脈，王清野等人的戰斗不可謂不賣力，學院甚至殺了一名十二主神，但就在進攻教堂大本營的那一刻，他們卻握手言和。

    而把失落綠洲，變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也就是說，原本說好的威懾，說好的推翻教堂，一直都是一句空話。

    孫無情想起了剛才鐘離望對他說的話，就在剛才，面對蘭斯洛特的時候，鐘離望背著“朋友”，告訴了孫無情一個秘密。

    對蘭斯洛特施展幻境，讓他看到一個人。

    這個人他見過，就在阿什隆市，破壁者讓他戴上虛擬設備，在失落綠洲這個游戲里看到的，三個人之一。

    三個人，分別是鐘離望，t，還有一個老人。

    老人很老，比孫無情見過的所有人都要老，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在木伊那克地底見到的“本源”，那張木乃伊一樣的臉，就是如此的老邁。

    如果說一個老人的影像能影響一名強大的圓桌騎士長，如果說還有一個老人有資格做失落綠洲的守護者，孫無情只想到一個名字。

    是喬治。

    教堂的掌權者，世界上三名永生者之一，不死的圣喬治，居然是失落綠洲的人。

    在孫無情第一天加入失落綠洲的時候，鐘離望就告訴了他這個組織的最終計劃，這一年以來，所有失落綠洲的人都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盡管現在人心潰散，但鐘離望始終堅信他們離目標越來越近。

    孫無情也是那么認為，直到聯邦的所作所為，把鐘離望的一切打算都推翻，孫無情甚至不知道鐘離望的命運。

    而且，這也和他無關。

    “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蓖跚逡白呱锨?，頭頂的天空一片安靜，就好像什么戰斗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們會帶走他們?！?/br>
    這個陰謀變得更明顯了，孫無情攥緊雙手，王清野的這句話徹底把失落綠洲的命運決定，或者說，孫無情和林瓊露的命運。

    他對染不懂聯邦兜兜轉轉想要得到他的原因是什么，或許是自己掌握兩種恩賜的大腦，或許是能無限進步的身體，或者兩者都有，但無論如何，自己的命運算是定了。

    從恢復記憶到現在，三年了。

    一年熟悉，一年上學，還有一年奔波于自己的命運。

    這個時代，所有人都能活夠一百歲甚至是兩百歲，但孫無情的生命，看起來只有三年。

    就算他再怎么掙扎，也無法逃過那些強大的量子計算機們的算計。更無法和坐在金字塔頂端的掌權者們爭斗。

    他只是一個小蝦米，一直都是。不管別人給予了他什么，當他們想要收回去時，就算挑起戰爭也好，也要達到他們的目的。

    不遠處，雅典娜面對王清野，居然笑著點了點頭。

    教堂的最高掌權者是失落綠洲的人，雅典娜也應該是失落綠洲的人。但如果她做出那樣的選擇，孫無情認為這已經是一種背叛。

    只不過不是雅典娜背叛教堂，而是喬治背叛失落綠洲。

    不知道鐘離望在十五年前和他達成了怎樣的共識，但從結果上看，他是失敗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未來的鐘離望沒有把這個失敗傳遞給過去的他。但或許這個謎團，輪不到孫無情來解了。

    雅典娜收回了手中的權杖，往后退了一步，和蘭斯洛特站在一起。

    王清野徹底的放下了心，他的目光落在孫無情身上，連帶著管甚和所有學院的老師，都緊緊盯著孫無情。

    因為后者看起來，還沒有完全的放棄抵抗。

    “朋友”已經被他趕出了腦海，王清野收到了這條消息，這說明他依舊不想臣服于聯邦。

    而如果他還想要反抗，除了支走朋友，還需要他自己的恩賜。

    雖然說現在的孫無情，連站直身體都無法做到。但他始終是站著，沒有倒下來。

    王清野甚至覺得這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在這個時候，管甚的目光稍稍偏離，看向了孫無情所在的真實方位。

    他已經使用了他的恩賜，但根本滿不住在場的任何一人。無論是伊甸園還是聯邦學院，都有各自的辦法破除這個恩賜。

    正如同管甚所說，孫無情把這個恩賜用的太簡單了。如果僅僅是為了隱藏蹤跡，趙山客比他好用百倍。

    但就在管甚偏離目光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并不是孫無情，而是另一個他很熟悉的人。

    管二，像他一樣握著一根棍子，站在草地上。

    周圍的人忽然像空氣一樣消失了，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管甚和管二，兩個人都握著一根棍子站在草坪上，像極了當年在學院城堡內的那場戰斗。

    管甚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這個時候了，孫無情還不肯放棄。即使他能逃過這些人的追蹤，也不可能再逃出這個大陸。

    他已經失去了任何逃亡的手段，沒有飛船，沒有恩賜，他最后的結局，或許就像白夢河一樣，用幻境麻痹自己，然后走向死亡。

    而同一時刻，王清野也看到了他的恩賜。

    果不其然，孫無情為他準備的，正是張曉曉。

    那次晚會的所有細節都被他看在眼里，或許他也知道了他們倆之間的一些故事。

    但王清野很清楚，張曉曉不可能在這里，這是一個再虛假不過的幻象，他很清楚。

    只是，連他的腳步也緩了下來。

    而在兩位老師身后，張靈秋則看到了秦楚安的身影。那個自信的男孩西裝革履，在走廊上和張靈秋相遇。

    這些都是孫無情的記憶，現在，他把它們都丟了出來。

    教堂并沒有阻止這一切，雅典娜只是靜靜的看著，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如果聯邦真的和教堂合作，那么從一開始，從秦楚安接到調離命令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合作了?！睂O無情的聲音并不響亮的在四周響起，他很疲憊，甚至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如果不是為了想要救他，我不會碰巧走在學院城堡的庭院內，也不會被帶出聯邦。這一切環環相扣，直到今天，才是所有的陰謀?！?/br>
    “他沒有死，你和我們回去，我帶你見他?！蓖跚逡蔼q豫片刻，還是決定對孫無情說出事實。

    雖然上面交代給他的任務，是和鐘離望一樣，挑起他的怒火。

    但既然他就要被抓回聯邦，他們有的是時間把他的潛力挖掘干凈，不急于這一時。

    但這一次，孫無情選擇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不用了，和他說一聲，我一直把他當兄弟?！?/br>
    孫無情冰冷的話語剛過，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把他們籠罩在內。充滿破綻的幻境在下一秒變成了極逼真的場景。王清野看到雅典娜和阿瑞斯重新提起武器，朝他們奔來。

    和白夢河一樣，有些人即使知道自己要死，也要保存最后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