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日，這是孫無情第二次見到吳天成。

    對方踏著刺眼的光芒而來，身體由藍色的微粒組成，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鋒利的現代感。他先看了看孫無情，又抬起眼睛，看向孫無情身后的黑暗，在那里，灰色的瞳孔正死死盯著他。

    而孫無情就站在這光與暗的夾縫之間。

    破壁者很識趣的停下了腳步，隱于墻壁內，不再說話。

    很安靜，只能聽到污水從斷裂的下水道中滴落，流逝了時間。

    剛才的爭斗仿佛離他們遠去，超過五萬枚洲際導彈在大氣層外被引爆，各個國家的領導人的手已經放在了核按鈕上，整個世界幾乎處于分崩離析的狀態，但東國憑借一座空中堡壘，生生鎮住了那些思緒混亂的其它勢力。

    但這一切，孫無情都不知道，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智能輔助，失去了眼中的數據，在這個時代，不亞于一個瞎子。

    對方有無數的辦法，能讓他悄無聲息的死去。

    這是他最無助的一段時光，因為一時沖動，他付出了直面死神的代價。他被推到了前臺，推到了整個世界前，就連死神也彎下他尊貴的腰，仔細打量著這個送上來的弱小生命。

    生或死，不過是0和1，從來沒有意外。

    但孫無情成了一個例外。

    他成功了，于是那些死的人，便永遠的消失在歷史之中。

    所有人都看著他，現在，就連死神也會在眾人的目光中退卻。

    攜帶著星際堡壘“蓬萊”的東國正式把這場爭斗放在臺面之上，絕對的實力讓身處七千公里外的聯邦相形見絀，就連歐盟的圣喬治大教堂，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輝。

    “我來談談東國的條件如何？”吳天成說話的語速很快，甚至有些不自然的停頓。

    孫無情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才平視著吳天成的雙眼，看著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

    “太初”總負責人，和顏旖這樣的東國執行總監不同，可以說，他一個人就代表“太初”，代表著東國最強大的智能系統。

    在他的背后，是書院，也是東國。

    孫無情咽了口唾沫。

    “你能給我什么？”他說的很慢，因為他只想發問，并不想顯得自己有多貪心。

    他們都愿意給他活下去的機會，他一個都不想失去。

    “一個并肩戰斗的機會?！眳翘斐烧f道：“書院不分尊卑不分長幼，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往更美好的方向發展，任何想要挑起爭端的人，我們都會和他講道理。孫無情，我們會給你講道理的權利，以及實力?！?/br>
    說這句話的時候，吳天成的臉上是洋溢著的驕傲。這段發言和圣喬治大教堂的截然不同，當赫爾墨斯說出第十三圣職位這個詞的時候，語氣里是赤裸裸的渴望和羨慕。不難讓人看出這是一個絕對重要的位置，或許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第十三圣職位，比宙斯的位置還要高?！焙諣柲孤犃藚翘斐傻脑?，立刻迫不及待的在孫無情耳邊補充道。

    他離孫無情更近，他的話就貼著孫無情的而過，但吳天成就這樣笑瞇瞇地看著，沒有回應。

    比宙斯的位置還高，這是一個什么位置？

    據孫無情所知，希臘神話中，主神只有十二位。十三這個數字，只會出現在基督教之中。

    有點奇怪。

    “第十三圣職位，為了永生而設?！焙諣柲沟穆曇舸踢M孫無情的大腦，仿佛闖進了他內心的最深處。

    永生，是所有人類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當生活艱難的時候，人們期望來世，因為在他們所能預測的范圍內，他們必然要受一輩子的苦難。

    但當一切都變得美好后，人們更希望的是，這種美好可以持續下去。

    正因為此，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三百年來，追求永生的步伐，從來沒有停止過。

    而圣喬治設立的第十三圣職位，便以永生，為其圣職。

    他可以接觸到教堂最核心的秘密，他身體內肯定發生了某種變化，讓所有勢力趨之若鶩，不惜用一切代價拉攏他。

    即使這可能是假的，即使他們可能騙他過去，然后把他的大腦切片研究。但現在，他除了相信，別無選擇。

    而東國，沒有許諾任何東西。講道理？那是什么東西？值錢嗎？能吃嗎？

    如果給一個普通人選，他肯定會投向教堂的懷抱。因為吳天成說的“并肩作戰”顯得如此虛無縹緲，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很可惜，這正是孫無情想要的。

    他想要一個說話的機會，想要一個發表意見的機會。聯邦給了他很多的資源，給了他很多的幫助，但沒有給他自由的權利。

    “我的腦子里不會再多一個智能系統吧？”孫無情問吳天成。

    “不會，這個活我已經替你干了，我還挺喜歡的?！眳翘斐尚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然后孫無情毫不猶豫地往前邁了一步，赫爾墨斯見狀，嘆了一聲，消失在空氣中。孫無情身后的黑暗完全被吳天成身上的光芒照亮，溫暖籠罩著他的身體，就連身上的傷口，都似乎已經被治愈。

    一個漂浮著的圓盤落到他的面前，破壁者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他的手，現在他站進了這個被“蓬萊”轟出的巨大洞窟中，抬頭看去，自己正好就在“蓬萊”的下方，能依稀看到兩公里高空之上，一個個幽藍色的核聚變反應爐。

    圓盤慢慢向上抬升，吳天成的虛擬影像就立在孫無情身旁。后者已經接受了他的邀請，但對于東國來說，這么做無異于引火燒身。

    甚至就連吳天成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將會面對什么。

    或許是聯手的歐盟與聯邦。

    孫無情站在圓盤之上，幾十米的深度一晃而過，無數圍在深淵旁的機甲與士兵被他盡收眼底，密密麻麻，像圍獵綿羊的鬣狗。

    兇猛而充滿殺氣。

    他們的槍，瞄準了孫無情的腦袋。

    “他們沒有放棄殺我?！睂O無情輕聲說著，嘴唇幾乎沒有動。如果不是吳天成站在他的身邊，他覺得自己仿佛要被這山一樣大的壓力壓垮。

    “蓬萊會保護你，圍繞著你的高能粒子墻和你最后使用的強度差不多，并且可以維持一個月。這已經是我們能拿出的最大功率的防護罩?！眳翘斐赏高^東國布下的監視器和衛星看著腳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和武器，說道：“如果失敗，我會帶著蓬萊離開?！?/br>
    孫無情沒有說話，整片天地都很安靜，安靜的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吸聲。圓盤承載著他的身體慢慢抬升，一點一點，很快，他比地面上的機甲要高了。

    所有人都在抬頭看他，再然后，他看到了被機甲抓在手里的林瓊露，后者也對上了他的雙眼。

    但下一刻，一股驚人的能量，從一棟大樓中破空而來，白色的電弧如游龍般粗細，重重地擊在孫無情身前的防護罩上。

    與此同時，似乎一道電流傳遍了圓桌騎士團所有人，被東國轟出的深淵左側，成百上千的飛行器再度升起，它們的側翼彈出了薄如蟬翼的納米刀刃，就像騎士立起了身下的馬，橫起手中的槍。

    歐盟改變了態度。

    東國是所有人的敵人。

    匹夫無罪，懷璧有責。

    格拉海德駕駛飛行器，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他有著穿透的恩賜，或許可以一試。

    孫無情的上升速度很快，但格拉海德的速度更快。他是騎士，沖鋒是他的使命。喬治希望他拿回圣杯，但如果拿不回來，那便毀了他。

    吳天成皺起了眉頭，東國早已捕捉到了格拉海德的恩賜，按照收集的數據，這個準備好的防護罩，可能對他真的無效。

    該怎么辦，老實說，吳天成沒想好。他確實做了一些準備，但沒想到歐盟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上一秒還在招安，下一秒就舉起了屠刀。

    “太初”明白吳天成的心意，高能粒子貼著孫無情的身體瘋狂流動。格拉海德需要透過自己把恩賜與座駕共享，飛行器在穿越高能粒子墻時使用恩賜，但沖過去之后就解除恩賜，如果粒子墻的范圍太寬，格拉海德成功的幾率就越大。

    但貼身而建，防御效果便會喪失大半。東國已經盡力，在孫無情身前筑起寬約一尺的高能粒子流，這需要耗費大量的高能粒子儲備和負責維持它們流動的能源，只為了迎接格拉海德這一擊。

    這相當于，星際戰艦把薄如蟬翼的防護罩，疊加了上萬層。

    如果格拉海德真的能抓住那比頭發還細縫隙，那吳天成無話可說。

    怕就怕在，他豁出他的性命，也要殺了孫無情。

    但或許，對所有國家而言，殺死孫無情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和平可以再延續很多年，直到有另一個孫無情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想到這一點，吳天成甚至想自己動手。

    但不管怎么樣，這個決定，既然做了，就應該繼續做下去。

    從格拉海德開始沖鋒，到飛行器切割過孫無情的身體，用不到三秒。

    這三秒的結局，足以改變整個世界。

    這或許是他們，最后一次殺了孫無情的機會。

    但這一次進攻，卻被另一個人阻止了。

    因為格拉海德的速度再快，也不能跨越空間。

    在還沒接觸到孫無情身體的那一剎那，孫無情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水一樣的波紋，格拉海德沖進這片空間，然后就消失無蹤。

    而下一刻，另一個穿著血色長袍的男子走了出來。

    “無情，你真的要這么做嗎？”林衛的聲音里出現了少見的一絲顫抖，他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痛苦，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