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孫無情想走，但還是被張曉曉拉過去了。

    不管是怕尷尬也好，想讓他聽聽審問也好，但終究是讓他跟在后面。

    提烏斯學院的另一面，將要向他打開。

    有很多種辦法下到城堡的地下，王清野的辦公室就有一個通道。孫無情在這個尋常的辦公室中看到了一張合照，放在辦公桌后顯眼的位置，數了數，上面有十三個人。隔得太遠，看不太清，但無論如何，站在最中間的黑袍都是如此醒目。

    張曉曉順著他的眼光，也看到了那張照片。她記得清楚上面每一個人的位置，如果孫無情靠近看，可能根本認不出當年的自己。

    二十多年了。

    三人迅速下降，土黃色的磚墻很快變成了泛著寒光的金屬板和玻璃，明亮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一個小機器人正候在電梯外。

    這不算是孫無情第一次來學院的地下空間，但每次來，都給他新的震撼。

    這片區域，明顯又大了許多。他們身后是粗糲的巖石，但在他們面前，干凈整潔的玻璃橋向遠方延伸，一眼竟是難以望到頭。更別說低頭看時，一層層被燈光照亮的實驗室和設施，仿佛一根頂天立地的柱子，深深地插進地心。

    和這里相比，阿普爾市地下的那個實驗室，不過是螢火之于輝月。

    這里，才算的上是提烏斯學院真正的大本營。

    而維持這一切的，只是一臺機器。

    這里每多開發一寸土地，它就會多增加一點計算力。

    這是獨屬于它的力量。

    “這個地方，拿來做什么？”孫無情不知道該不該問，即使擁有s級數據權限，他也查不到這塊區域的消息。

    “很多用途，但歸根結底，這里是‘朋友’的家?！蓖跚逡暗暮谂蹮o風自動。

    漫長的玻璃棧道下是無盡的深淵，時間并不緊，三人跟在小機器人身后，慢悠悠地走著。

    “教學區，實驗室，包括首都數據的匯總和處理，都在這里進行。只要你有需要，就可以讓‘朋友’給你開辟空間。它不差這點地方。當然，很多事情都是在虛擬空間處理?！睆垥詴缘母吒ぴ诓Ａ?，發出噠噠的響聲。

    這個時代，已經不再是人類主導了。

    孫無情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是在這個時代出生的人，“朋友”的強大，他已經習以為常。

    畢竟他的記憶，開始于一個機械生命的接入。

    只是可惜，在首都里，他似乎完全失去了與“朋友”連接的能力。

    正想著，向下的電梯驟停，亮起了紅燈。

    “孫無情不具備繼續向下的權限。請聯系管理員?！?/br>
    “管理員？管理員不是……”王清野看著停在一百層的電梯。

    “早就換了，不過這么多年，很少有學生下來?！睆垥詴哉{出屏幕：“現在管理員是誰？”

    “李建成?！薄芭笥选被卮?。

    “建成真是什么都做?！蓖跚逡跋乱庾R的朝外看了一眼，如果李建成是管理員，這石壁上應該也藏著玄機。

    “不能那么說，他的恩賜真的很有用?！睆垥詴宰匀坏慕舆^話。孫無情在一旁看著，真是覺得這兩人越來越配。

    過了一會，李建成的審核通過，電梯繼續往下走。這里沒有按鈕，一切都由“朋友”控制。根本看不出這里有多少層。

    “所有老師的活動范圍只有三百層，再往下，‘朋友’不提供人類的維生系統。光是隔熱，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睆垥詴钥粗巴獾膸r漿一閃而過，他們已經到達地下近千米的深度，如果現在走出這個電梯，就連蘇起也會橫尸當場。

    在這地底之下，只有“朋友”。

    。。。

    電梯門打開，孫無情才發現這里有些熱鬧。

    寬大明亮的會議室里，坐著所有老師。金發碧眼的愛麗絲，侏儒張休，還有穿著一身園丁裝的李建成。

    但讓孫無情驚訝的是，安然也坐在其中，就坐在張休旁邊。

    “我以為你會帶靈秋下來?！崩罱ǔ赊D過頭，自從回來后，學院很多建設都需要他的幫忙。

    “有機會再說吧?！睆垥詴悦靼姿囊馑?。每個老師都會挑選適合自己培養的學生，跟著他們學習。安然的恩賜是預言，和張休的精神攻擊有很深的聯系，兩人在對人腦的研究上，都頗有建樹。

    “怎么樣了？”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張休才抬起小腦袋。下一刻，整個會議室的墻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逼真的全息投影。

    他們正坐在一間詢問室中。

    對面是一塊密不透風的玻璃方塊，眾人圍坐在方塊面前，等待著“朋友”的安排。

    “還在準備?！北娙搜矍吧祥W過幾行字。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無數機械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他們能感受到輕微的震動。

    詢問室，就在這一層。之所以所有老師都專門下來，是為了安全考慮。

    不管對方有沒有準備好突破這三百層的幽深地底，他首先要面對近十個執法者。不同的恩賜有不同的應對措施，但如果同時面對那么多人的圍攻，強如管甚也是被秒殺的結局。

    這里，是最安全的牢房。只有和學院扯上關系的敵對勢力，才會被關來這里。

    而管二，是這些年來，最強大的一個。

    很快，玻璃方塊的一面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就像保險箱門被打開一樣，里面慢慢顯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他的四肢被打折，手筋腳筋被挑斷，注射了鎮靜藥物，可以說，只要是一個人類，就不可能再有一絲行動的機會。

    更何況，他要跑出這個特質的牢房，再突破學院老師的防御，還要面對三百層由“朋友”一手控制的地底。

    他逃不掉。

    管甚和蘇起出現在他們之間，不同的是，這兩人是真正的坐在方塊的對面。

    戰神榜第一第二，構筑起了第一道屏障。管甚沒有絲毫避嫌的想法，即使今天要審問的，是他的弟弟。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他也想知道真相。

    這是孫無情第一次見管二。他不像其他“無名”帶著不能辨別的白色面具，只是臉上有一層特殊的顏料，“朋友”親自試過，如果不剝下整個頭皮，沒有辦法清除。

    但僅從整張臉的輪廓來看，他和管甚十分相像。

    “會用到精神藥物嗎？”詢問室還未配置到位，王清野悄悄問了一下身邊的張休。

    “先不用。會有測謊儀?！睂弳柕姆绞接蓮埿葚撠?，任何可能對管二造成精神傷害的藥物，都優先不考慮使用。

    這是聯邦目前抓到的最大的魚，魚還是要吃新鮮的好。

    詢問室亮起了綠燈。孫無情屏息凝神，有點緊張。

    他看著管二醒了過來。

    從他的視角，應該只能看到管甚和蘇起。那腦袋頂到天花板上的巨大身軀，怎么看都有不小的威懾力。

    但他還是笑出了聲，看著聯邦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只覺得好笑。

    “抓我，抓一個人，抓了十幾年。嗯？”管二的聲音清晰的傳到在場的每一個人耳邊。音頻正在被解析，里面隱藏的所有情緒，都一五一十的展現出來。

    管二根本不怕。

    他連死都不怕。

    自從父母去世之后，除了要找管甚報仇，他就再沒了牽掛。

    “不是聯邦在抓你，是我在抓你?！惫苌蹰_口，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像極了二十年前嚴厲的管勤：“但是聯邦在抓誰，你心里應該有數?！?/br>
    聯邦在抓誰？孫無情的屁股不安分地挪了一挪，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聽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無名’之內，各司其職。我來牽制你們，當然有人牽制他們?！惫芏坪鯖]打算隱瞞，他看著他哥哥，吐字清晰：“余念一直隱居。所以‘無名’的干部們，主要在牽制林衛，為了不讓他找到鐘離望?！?/br>
    這一串陌生的名字下來，孫無情并聽不明白。但反觀老師們的臉色，并沒有絲毫的意外。不少人在做著記錄，這些消息，“朋友”可以很輕易的推斷出來。

    “我在問那些人是什么人?！惫苌醪灰啦火?，聯邦抓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揪出他背后的黑手。這些人不僅擾亂了聯邦的安定，還阻礙著《數據法》的實施。

    但管二的回答，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

    因為他真的不知道。

    “被你們抓住，在組織的計劃之中。因為我根本沒專注于‘無名’的事業。我借他們的力量找到你，他們借我的身體做實驗，互惠互利。至于誰在牽制林衛，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惫芏斨菑埡凸苌跻粯拥哪?，露出了八顆大白牙，似乎在嘲笑他們的幼稚：“我那么容易被抓住，體內沒有埋藏什么病毒，你以為，‘無名’傻嗎？”

    眾人沉默，張休看著手里的測謊結果，嘆了口氣。

    看來，一切都還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他們抓他是計，管二被抓，也是計。

    這場棋局，還只是一個開始。

    兩個小時的審問結束后，管甚和蘇起從會議室外走了出來，首先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搖頭。于是眾人跟著搖頭。

    “行了，先過新年?！蓖跚逡罢驹谒麄冎?，拍了拍手，語氣盡量輕快：“今年還給我們幾個老人開場呢?！?/br>
    孫無情聽了這句話，只感覺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