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信號已經斷掉了?！?/br>
    卡牌局大廈，k的辦公室里，秘書畢恭畢敬地回復。

    “哦，正常?！弊趯挸ǖ霓k公桌前，k慢慢擺弄著手上精致的裝飾物：“應該又是在那個小星球上斷掉的吧？”

    “是的?！泵貢ь^看了k一眼：“估計，施小姐是要跟他說什么要緊事?！?/br>
    “要緊事？”k輕輕笑了笑：“不難猜?！?/br>
    秘書沒回答，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k看眼秘書：“你覺得他們會說多久？”

    “如果就在那里口述完，也要不了太多時間?！泵貢f：“如果您發令，現在我們就可以派人過去阻撓?！?/br>
    “合適嗎?！眐站了起來，把眼神投向秘書。他表情笑著，眼神卻極冷，即使見過他這表情很多次，秘書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太合適?！泵貢氩梁?，忍下了沖動：“如果老爺子怪罪起來，我們不好交差，畢竟施小姐說過，那顆星球是她的凈土，不希望別人插足?！?/br>
    “是啊。你也知道的?！眐收回目光，看往窗外，“所以，我們就讓她告訴那男孩子一切好了?！?/br>
    “……”秘書沉默半晌：“您已經料到了吧？”

    窗外的陽光襯得k的背影尤為漆黑。

    秘書低著頭，“我看過陳諾舟的資料。說實話，這樣程度的孩子，由我去拉攏就好了，完全沒必要讓您出面，大費周折?！?/br>
    k那邊傳來一聲輕笑。

    他聲音遠遠傳來：“那你說說，我為什么要拉攏他?！?/br>
    “我不敢在您面前賣弄想法?！?/br>
    “說就是了?！?/br>
    “……”秘書開口，“反正肯定不是因為所謂的，看到了他的潛力……”

    “那也是原因之一?！?/br>
    秘書微微一噎，“但……”

    “確實不是主要原因?！眐接口。他轉過來，逆光：“更準確點，我就沒指望過能成功拉攏他?！?/br>
    秘書微微頷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k站起來：“但這一步是必須的。施簡那孩子，太愛藏著掖著。對她來說，陳諾舟是送上門的絕好的棋子，如果是我，早就想方設法收入門下了?？伤?，猶猶豫豫，遮遮掩掩。我看著著急，還不如推波助瀾一把?！?/br>
    “您是故意去找陳諾舟，以刺激他們倆把事兒說開？”秘書微微皺眉，“可是，這是在鞏固施簡的力量啊?！?/br>
    “我還能限制她不成？”k說：“老爺子在一天，我兩就永遠都是抗衡狀態?！?/br>
    秘書不敢接話了。再往下的話題，十有八九會引起k的怒火。

    室內安靜，咖啡的香氣顯得格外濃厚。

    片刻，k說：“不過，我肯定不會幫她?！?/br>
    “……您的意思是……”

    “他們早點說開，就會早點去那個地方?！?/br>
    說到這，k露出個好看的笑容：“這一步無可避免，就算施簡能猜到我要干什么，也是不得不做。所以，我們直接去那兒，來個守株待兔……不是更輕松嗎？”

    *

    “你是說，k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

    這邊，陳諾舟微微皺眉：“他這樣做……并不是為了削弱我們之間的關系？”

    “嗯?！?/br>
    施簡說：“雖然以k的能力，很容易就能知道，這些日子你跟我走得很近。如果能把你從我身邊剝離開，我就會少一份助力。但……”

    “他也很容易能猜到我會拒絕?！?/br>
    陳諾舟接口，“況且我當時就沒答應他，接下來的發展，應該很好猜測了?！?/br>
    “是啊?！?/br>
    施簡說：“他知道我和你關系近，也知道他與你幾乎等于不相識。以他的性格，應該能查出你不是追求名利的人。也就是說，他的籌碼對你來說沒有什么吸引力?！?/br>
    “所以，他知道……我會支持你？”陳諾舟還有些猶疑：“那他為什么要多此一舉，還通過校方來找我？”

    “試一試，對他來說沒有損失?！?/br>
    陳諾舟的眉毛皺得更深：“可他也不是碰運氣的人。這么說來，k來找我，完全就是為了讓我快點跟你說起這件事……”

    “推波助瀾?！笔┖嗇p聲：“他慣用的手段?！?/br>
    陳諾舟沒有說話。

    片刻，他說：“這是不是怪我太好被看穿心思了？”

    施簡一愣：“怎么是怪你？”

    “我會堅定選擇你這件事，連他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陳諾舟一頓：“這樣好懂，不太好吧？”

    “你在拐彎抹角地怪我不信任你？”施簡聽出了他的畫外音，似乎想繼續說，不過沒繼續。這反而搞得陳諾舟心虛起來，“沒那個意思?！?/br>
    于是施簡站起來，微微走了兩步。

    安靜幾秒鐘，她看往陳諾舟。

    “不管你是什么性格的人，能站在我這邊，對我來說都是好事?！?/br>
    陳諾舟正要感謝施簡的安慰，卻聽她話鋒一轉：“但，k絕對不會做這種純粹幫助我的事情?！?/br>
    “是哦?！?/br>
    陳諾舟略一思索：“所以，他是故意要我們早點成為一個陣營。這是為了什么呢？”

    “剛剛給你看的視頻，還記得吧?！?/br>
    施簡說，看了眼手旁熄滅的光屏：“開頭的地方，那個實驗基地。我們要去一趟?！?/br>
    “去那干嘛？”

    “拿東西?！?/br>
    施簡面無表情：“k肯定是為了這個，才故意搞這么一出的?！?/br>
    陳諾舟發現，他目前的訊息就是一頭霧水：“拿東西？拿什么？”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見個人?！?/br>
    說到這時，施簡表情有些復雜：“……不過，k對我的心理掌握得太好了。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br>
    “你說得更清楚些?！?/br>
    施簡便對上陳諾舟的眼：“這么說吧。以后，你會常常在我身邊。為了不過于泄露我們平時的對話，也為了保護你，我需要給你植入一種特殊芯片。這種芯片可以干擾k對于特定對象的監測波，不過，只有那個基地——那個人，身上有。所以我們得去找他。k料到了這一點，便肯定會在基地等我們。到時候，他會提前準備什么迎接，是我們無法預測的?！?/br>
    陳諾舟想到了甕中捉鱉這個詞。

    不過，他更在意另一件事：“這跟他對你的心理把握有什么關系？”

    “……”施簡罕見地噎了噎。

    片刻，她說：“我這邊的人……并不是所有都會被我帶去植入那芯片。而且，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那個人并不會多給我這種東西?！?/br>
    “也就是說，只有一些特別的人才配得上植入這種芯片吧?！?/br>
    陳諾舟轉過彎來了，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我是特別的那個？”

    “別說這些了?！?/br>
    施簡背過臉去，陳諾舟看不到她的表情。

    緊接著她說：“總之接下來，我們休息一下，就要找時間去一趟基地。植入芯片后，我才能夠放心地……讓你更多，接觸我們的事情?！?/br>
    “沒問題?！标愔Z舟很懂得點到為止：“接下來要做什么？”

    “看你需不需要休息?！笨戳丝此?，施簡說：“你不問我實驗的事？”

    “你慢慢說嘛?！标愔Z舟無所謂地抬起手，將手枕在腦后勺：“畢竟我們都說得這么開了，你肯定也不會再找借口隱瞞我了。我估計這些事，一時半會也說不完，就沒必要催你啊?！?/br>
    “……”施簡轉過身往前，“你還真是隨遇而安。走吧，先上飛船，邊走邊說?！?/br>
    *

    來到飛船面前，陳諾舟慢吞吞的。

    已經無數次登上施簡的飛船，沒想到，仍然會有新鮮的心情。

    如今施簡的飛船就像是陳諾舟的第二個家。每一個位置，每一個角落，陳諾舟都爛熟于心。像往常一樣找到舒適的位置，陳諾舟點了杯熱牛奶，便縮在柔軟的座位上，開始閑閑地翻閱起電子書籍。兩個人將要做的事并不是什么娛樂項目，可看陳諾舟的狀態，倒很像是去度假。

    “你很悠閑?！?/br>
    開啟了自動駕駛、而后站在窗邊的施簡，斜斜地向他飛來一眼。

    “是挺悠閑的?！标愔Z舟翻過一頁書，“我們那里有句話，叫心靜自然涼。我覺得可以改一改，心靜自然閑——也很適合我現在的狀態?！?/br>
    “怎么說？”

    “不知道。以前跟你相處，雖然很開心，但總能隱隱感覺到你背后有事，因而束手束腳，沒法放開?，F在……雖然還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有了能夠知道的信念，便覺得很踏實了?！?/br>
    陳諾舟神色平靜地這么說。

    這番話讓施簡吃了一驚。她頓一下：“……你是這樣想的，我沒有料到?！瓕Σ黄??！?/br>
    “道什么歉啊?！标愔Z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坐？”

    施簡腳步微滯，還是走過來了。

    兩個人并排坐下，陷在柔軟的座椅上。

    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施簡說：“我給你講講那個實驗吧?！?/br>
    陳諾舟收起書。

    “那是在蠻久以前了?！笔┖喺f：“不過，我記得仍然清楚?！?/br>
    *

    施簡的講述簡潔易懂，并沒有長篇大論。

    可這短短的時間，卻讓陳諾舟的眉頭越聽越緊。到最后，手邊的牛奶也不喝了，只挺直了背，全神貫注地聽施簡說話。

    施簡說，精英實驗是回收者產生的前身。那個視頻，是第一屆精英實驗留下的資料。

    顧名思義，精英實驗是為了選拔出精英。實驗者們從星際各地選擇合適的對象，進行培訓，最后選拔，得到他們想要的人選。

    跟陳諾舟在視頻里看到的一樣，第一次精英實驗失敗了。由于他們設定的培訓和選拔內容過于困難，很多對象都沒法通過，因而之后，他們優化了整個過程。

    如此多次實驗之后，得到了一批理想的人選。這些人便被投入到卡牌游戲中，成為回收者，擔任起控制卡牌流入市場的任務。

    施簡說得很簡略，不過已經足夠理解了。陳諾舟知道，直到今天，精英實驗也還在繼續。這是一個完善的系統，從培養，到檢測，完全是個制造回收者的封閉流程。

    這里也是回收者最大的來源，所有的回收者都必須通過精英實驗，包括那些從外界吸納來的人才。

    “他們經常會對卡牌游戲里的優勝者拋出橄欖枝嗎？”

    聽完，陳諾舟問：“就比如，一旦發現游戲里有誰表現得好……卡牌局就去問他們要不要成為回收者？”

    “當然不會這么頻繁?！笔┖喺f，“回收者基本都是在精英實驗中從頭到尾成長起來的人，被邀請的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沒有。邀請之前，卡牌局一定會對人進行詳細的調查，確?；厥照叩氖虏粫煌饨缰?。所以你被邀請，確實很蹊蹺。k這么大張旗鼓，反而奇怪?！?/br>
    “那，你應該一開始就能想到他是故意的啊?！被叵肫鹗┖喬颖艿淖龇?，陳諾舟還是有些心悶：“何必那樣推我走……”

    “……”施簡頓了頓：“如果你加入回收者，也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br>
    “這時候就別說這些了?！标愔Z舟笑了。仔細想了想施簡的話，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等等……”

    “怎么？”

    “那你……也是精英實驗成長起來的？”

    “嗯?！笔┖喺f：“我的童年，都在實驗的培訓中度過?！?/br>
    “那得是多久以前了??？”陳諾舟下意識地回話，“你是元老級的人物吧？”

    “算是吧?！笔┖喺f：“你很感興趣？”

    “也還好?！标愔Z舟看她，“你愿意說的話……”

    “我不太想回憶那段時間?！?/br>
    施簡說得斬釘截鐵，陳諾舟也不好多說什么。加上他也沒理清楚自己要再問點什么問題，這話題便不了了之了。

    聽施簡說，飛行還得一陣子。陳諾舟便打算問問要見的那個人?？蓪τ诖?，施簡也還是含糊其詞，反正聽了半天，陳諾舟也不知道他具體什么身份。

    之后兩個人就散開了，休息的休息，睡覺的睡覺。

    躺在床上，陳諾舟久久沒有合眼。微弱的光芒從房間上方的窗子透過來，大概又經過了什么能發光的星球。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個視頻。

    現在回想，就能發現施簡幾乎完全沒解釋那視頻里的其他訊息。視頻里的內容也很單調，除了出現過的幾個研究人員，就是個基地的外貌。

    這樣的視頻，為什么會被稱珍貴呢？陳諾舟覺得那視頻配不上。那么差的質量，那么多數據損壞的地方。如果要說珍貴，肯定就只能是因為它所記載的事情、或者是年代珍貴了。

    有東西在陳諾舟腦海中一閃而過。

    “留存樣本……”

    這幾個字像是黑暗中掠過的閃電，激得陳諾舟心里發麻。

    “第一次精英實驗，留存樣本極少……”陳諾舟嘴唇有些干澀：

    “這，是在說人嗎……”

    *

    不知什么時候，陳諾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再醒來，窗外也還是一片漆黑，他們還沒到達目的地。不過陳諾舟知道，一夜已經過去了，飛船內置的白天黑夜調節系統開始運行，看樣子，白晝來臨，這會兒算是清晨。

    往飛船的廚房去，陳諾舟看到了施簡的背影。她好像正在忙碌，身旁有機器人輔助。不一會兒，她轉過身來，端著盤子走到了餐桌前。

    陳諾舟倚在門旁，看著她這一系列的動作，竟然有些恍惚。有幾個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往日，早上等著家人端出早餐的時候。

    “想什么呢?！?/br>
    施簡的聲音令人清明。陳諾舟回過神來，露出個笑容：“沒事，就是勾起了些回憶。你今天怎么做早餐了？”

    “醒得太早?！笔┖喓喍痰鼗卮穑骸斑^來吃吧?！?/br>
    “我也太榮幸了?！标愔Z舟笑著過去，方才的些許恍惚已全部褪去。他坐下來，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的餐食：“這些，會不會太多了？”

    “我們快到了，今天應該會很累，而且沒機會補充能量?！笔┖喪疽猓骸八?，早上多吃點?！?/br>
    陳諾舟便試著吃了，味道還不錯。

    “胃里暖暖的?！标愔Z舟做出評價，眼睛微微瞇起：“很像……家里的味道?！?/br>
    “……”看了會兒他的表情，施簡到底沒搭話。

    飛船在穩定地運行，兩個人也在安靜的吃飯。有些反常地，陳諾舟沒怎么說話，兩個人之間便只剩下刀叉偶爾碰撞的聲音。不過也很奇異，兩人沉默相對，卻一點都不尷尬，平淡的安靜，像是一朵柔軟的白云，托著陳諾舟，漸漸陷入溫和的情緒。

    “……這氛圍?！?/br>
    施簡忽然說，看了看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餐食，“真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br>
    陳諾舟感到，拖著他的那朵白云“嘭”地破碎了。

    他趕緊吃完最后一口，讓機器人收拾好桌面，跟著施簡在飛行位置上坐好。

    短暫地顛簸，窗外出現流星般的火光，陳諾舟知道那是穿過星球氣層摩擦而產生的東西。這狀況只是一瞬間，摩擦的火光轉瞬即逝，一眨眼，他們便平穩地懸在了這個陌生星球的高空。

    深吸一口氣，陳諾舟往窗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