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但是幾乎話音剛落的第一秒,她的腦海里已經飛快地掠過一幅圖像去:liar退役那天刊登在xt平臺首頁的側身照,也是他們這群卑微的粉絲們唯一擁有的liar的留影。 低壓的棒球帽下和黑底白字的口罩上方,那雙漆黑的眼在她腦海里深深地烙印著。 談梨垂眸,有點煩躁地輕嘖了聲:“…又被你吊起來了?!?/br> 杜悠悠:“???” “最后一次,你說吧?!闭劺娣艞壍匕炎约喝舆M電競椅里,“說完這次以后,任何他的事情你都不要再跟我提了?!?/br> 杜悠悠汗顏:“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談梨撇嘴:“沒有,只是我個人對他正處于上癮戒斷期,隔絕最好?!?/br> 杜悠悠:“??” 大約是被這用詞嚇著了,杜悠悠的語速都加快了許多:“其實也不是很確定的事情……就是這周四,戰隊有個粉絲看完比賽后回去發了條個人動態,本來就是小圈子里面的互動,結果因為最后一張路人照鬧起來了?!闭劺妫骸奥啡苏??” “嗯,拍得很模糊,一個觀眾席男生的側身照?!?/br> 談梨腦海里劃過去點什么,但沒來得及細想:“那和liar有什么關系?” “巧就巧在,這張路人側身照的角度,和lai神那張唯一的公開照的角度幾乎完全一樣?!?/br> “――” 談梨預感到什么,呼吸一滯。 杜悠悠輕聲道:“那張路人照其實拍得也很糊,不知道誰先注意到的,給那張路人照p了黑口罩,然后又貼上liar那張側身照做了一個對比――你猜怎么著?” 談梨屏息開口:“像同一個人?” “bingo,”杜悠悠的聲音興奮起來,“一開始大家都說巧合,然后那種p圖后的對比照片越傳越廣,到今天已經鬧上站內熱搜第一了,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如果真是liar,那可是驚天大新聞,多少粉絲娛記挖了三四年都沒拿到的本人照片,竟然在一次路人隨手拍帥哥的舉動下曝光了!” 耳邊聲音時遠時近,談梨心里緊繃的那根弦微微顫栗起來。心底像是有個低語,蠱惑著她重新把手伸向那個吸引著她的…… 談梨用力地咬了下唇:“不可能是他?!?/br> “???”杜悠悠一愣。 “liar不可能犯那種錯誤?!?/br> “可……” 談梨輕吸了口氣,笑:“liar把他在電競圈的身份和他自己的真實世界割裂得很明確,連最后退役都那么絕情――他怎么可能冒著被曝光的風險去看比賽?” 杜悠悠嘗試解釋:“可能是因為肖一煬?畢竟是他在圈里關系最好的朋友吧?!?/br> 談梨:“而且他的公開照我知道,如果是同樣的拍攝角度,那他被拍之前不可能沒注意到偷拍者――那群偷拍專業人士圍追堵截了三四年沒拍到過一張正經露臉照的,會被一個路人拍了?”杜悠悠噎住。 幾秒后,杜悠悠認輸嘆氣:“好吧,你說得對。當我沒給你打這個電話好了?!?/br> “等等?!?/br> “?” 談梨沉默兩秒,外強內荏地開口:“照片發我看看?!?/br> 杜悠悠:“……” 杜悠悠氣笑了:“不是戒斷期嗎jiejie?你不怕復癮???” 談梨理不直氣也壯:“我是為了確保我的論斷萬無一失?!?/br> “行行行,都是你的道理,反正我說不過你?!倍庞朴颇沁卌ao作幾秒,“好了,發給你了?!?/br> “嗯,88?!?/br> 談梨迫不及待地掛斷電話。 打開和杜悠悠的聊天框前,談梨盯著那個[照片.jpg]的紅點,先雙手合十握著手機默念了三遍“就看一眼不許動搖”,然后才慢慢睜開一只眼。 聊天框戳開了。 照片點開,變成大圖。 昏暗模糊的光線下,沒有棒球帽和口罩的遮擋,黑色碎發下那雙眸子冷冰冰地望著鏡頭的方向。 一模一樣的―― 秦隱。 第60章 昏暗的光線、晃動的鏡頭、匆忙的角度, 最后拼成這樣一張模糊的側身照。 黑與灰在照片底色里沉淀,從深濃到淺輕, 交錯著切割出男人瘦削凌厲的身形。光影間他眉眼沉鐫又清冽如鋒,和liar的退役照如出一轍。 別人認不出昏暗里那張面孔,但談梨能。 畢竟她最熟悉那件深色外套的溫度,最清楚淺一些的灰色里,那件襯衫領口每一條被她指尖描摹過的褶皺。 她在他夾著香煙的指節上親吻過,見他低垂著眼望她,隔著絲縷的煙霧,像最深情而縱容。她在大雨里撲進過他的懷中, 如瀕臨窒息的溺水者緊緊攥住他的衣角,崩潰而絕望地向他求救…… 直到畫面倒退到原點。 談梨終于想起來了――在最初那條寂寥長街清冷的路燈下, 他駐足, 是在她喊出那聲“liar”之后。 而在初遇的那間便利店里,她也曾在第一眼的恍惚里就把他認成liar,只是他左耳上沒有那顆耳釘, 所以她以為那是錯覺。 談梨又恍惚記起高中時候不知道哪個老師說過的, “如果在一道選擇題前你無法確定, 那不要否定你最初直覺的那個選擇, 因為它往往是對的那個?!?/br> liar, 秦隱。 秦隱,liar。 難道她曾經就站在真相的門前,然后轉身, 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了? 手機嗡地一聲震動,驚醒了神思恍惚的談梨。 她低頭, 無意識劃開那個綠色圓圈,手機里杜悠悠的聲音傳出來, 帶著抱歉和失落:“哎,原來真是我們搞錯了。戰隊的肖一煬專門發動態辟謠了――他確實邀請liar去看比賽,但是liar不但沒去,還送了他一句嘲諷,一看那語氣就是liar說的……” “肖一煬?” 談梨突然出聲。 “哎?”杜悠悠被談梨莫名有些喑啞的聲音嚇了一跳,“是啊,他不是和lai神關系最好嗎,估計看不下去出來解釋的吧?” “我知道了?!?/br> “梨哥你聲音聽起來不太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談梨語氣沒起伏,“我還有事,先掛了?!?/br> “???哦,好?!?/br> 談梨轉手撥出一個號碼。 幾秒后,電話接通。 “梨子?”盛笙溫和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 “秦隱是不是就是,”談梨在那個詞前卡了殼,好幾秒過去才顫著聲吐出,“liar?” 對面沉默。 有時候,沉默本身就已經是答案了。 談梨慢慢吸回一口氣,壓下胸腔里涌上來的酸澀感。 她聽見自己狼狽地笑。 “謝謝笙哥,我知道了?!?/br> “梨子,你――” “抱歉,笙哥,我需要自己冷靜一會兒?!?/br> “……” 電話掛斷。 談梨把手機合到桌上,不等松開,手指已經緊緊地把它攥住。 她沒有聲音地伏下腰,蜷起來,攥著手機的力度大到止不住地顫。 原來,從最開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站在局外漠然從容,旁觀她像只提線木偶,輕易被和liar有關的風聲牽系著,越掙扎越深陷其中。 她喊著liar的名字絕望求救的時候他是怎么看她的呢,同情還是憐憫?他在餐廳門廊外一顆一顆給她系上外套紐扣然后依她說出那句求你時又是什么樣的心情,補償還是施舍? 如果把這些全部剝離,在那個陰暗潮濕的舊樓教室里,在墻角下,隔著朦朧的煙霧她看見的那雙眼睛里還能剩幾分她以為的深情和縱容。 或者,還有還是沒有…… 無數的畫面、無數的念頭,沒有止盡地沖擊著她的意識和理智,談梨覺得疼,又不知道這種疼是從哪里生出的,她只知道那種痛苦里她的身體和靈魂好像被割成兩塊。 前者只剩一具麻木的安靜的軀殼,后者在她腦海深處歇斯底里地發著瘋。 不知道過去多久。 談梨模糊的視線終于慢慢定格,回落到那張圖片上。 左邊是liar,她奉若神明一樣信仰著的,曾支撐著她走過人生里最黑暗、逼仄、漫長的那條甬道。 右邊是秦隱,她嘗試放下一切心防和刺去信賴甚至依賴、她幾乎要把他當做甬道盡頭的那束光亮。 可如果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呢。 談梨死死盯著那張圖片。她眼底有某種決意慢慢成形,變得冰冷而堅硬,像是一張帶刺的殼,一點點壓抑和藏起她每一絲真實的情緒。 直到某一刻,她眼神突然輕顫了下。 她抬手,把那張圖片放大,拖動,然后停在更加模糊出顆粒感的照片里,男人微微抬起的右手。 沒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談梨知道。 他確實察覺了偷拍,但在那一秒里的下意識反應中,他沒有躲開,而是把一個人藏在了身后。 還沒成形的帶刺的殼,在這一秒像是被戳到了某個死xue―― 嘩啦一下的,它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