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不是,我是想說。邊韃人的貪婪是日益劇增的,如果這次讓他知道了我們在騙他們,他們會怎么辦?從此之后徹底的失去對大周的耐性。我不知道父親究竟跟邊韃人究竟聯絡了多少年,但至少從父親打云胡回來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切了。既然你們猜我是父親的棄子,那就說明,來跟邊韃人聯絡的人不只是我,就算我不做,也依然有人會做?!?/br> 謝迎書思索片刻,“那你說了這么多,有什么方法么?” “問題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辦。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所有了,我只能把我得到的消息都告訴你,這竟然是我能做的全部的事情?!敝茜窨嘈χ?,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那就別想了,我們接下來只要迎戰,就可以了?!?/br> “如果中了他們的圈套,可是會死的,你不怕么?” “怕?!敝x迎書說,“可是我更怕我守不住北疆,那樣不止我會死,大周的子民也會死,阿茵也會死?!?/br> 箭矢咻咻的飛過,打在堅硬的鐵盾上,落在了草叢之中。 如今明明谷的地形已經不適合他們做防守,敵軍在下他們在上,對方一退,于他們而言就沒有絲毫進攻可言。 誰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選擇夜襲,就連周珩也未曾想到他們竟然打算夜里來犯。 他跟謝迎書被逼在了石頭的后面,手中的箭矢依然見了底兒。謝迎書之前的傷口裂開了,周珩手忙腳亂的替他包扎,“這樣不行,不能再往前打了,再打就中計了!” “那你告訴我怎么辦?他們如今攻勢猛烈,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么大的儲備,竟能連續幾個月的這樣攻打我們。我們一旦退了,把明明谷的口子讓出來,那才是真的擋不住了?!?/br> 謝迎書遠遠比周珩要更懂邊韃人。 邊韃人休整多年,為的就是今年的這一戰。他們的儲備要比北疆好的多,他們的馬也比北疆好的多。他們一旦讓開了這個谷口,無數的邊韃人就從明明谷,從疆場,從四面八方出來,把他們圍死在北疆。 他們不能追,卻也不需要退。 “將軍!云胡人偷了我們的后方部隊,我們被堵在這兒了!” 有人來報,如今可謂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云胡人成不了大器,應該只是來sao擾我們的?!?/br> 對于云胡人,周珩似乎更有發言權。 但謝迎書卻不這樣認為,“你到現在,還相信你的父親么?” 他輕笑一聲,接過周珩手中的繃帶,把傷口裹緊了,沒有再說別的,“帶一小波人,向前突圍?!?/br> 說話間,前方邊韃人的攻勢又打了過來,他們甚至扔了燒著油的箭,周圍都是雜草,箭一落地便引起了火勢。 后方的兵他不用管,大營那邊不是沒有留人,只要這個消息傳過去,立刻就會有援軍過來。甚至還要糧草輜重的補給,這一戰并不是贏不了。 “一定要去么?”周珩問。 “一定要去。我們守著的,是大周的江山。北疆的兵馬從不后退,你退一分,邊韃就會進三分。你怎么敢退?” 就連炸掉明明谷的時候,他們的駐地都未曾退后一分,更不要說這個時候了。 周珩想,大概這就是江若茵喜歡的樣子。 “那我去,等我給你放信號,你再過來?!彼恢肋呿^人究竟給他們下了什么圈套,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走向都跟齊王與他說的無二。 如果謝迎書要進,那他勢必會死在里面。 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理由去說服他不進攻,謝家人世代都在北疆長大,對于他們說,北疆是他們的家。他們不會讓邊韃人進攻北疆,不會讓邊韃人的馬蹄踩在大周人民的身上。 只要他們活著,就不會讓這個國家的子民因為邊韃人,再流一滴血。 周珩從前認為這一切是可笑的,但真的走到戰場上來,才知道他們所要守護的,他們所堅定的是什么。 只有真的站在這里的時候,才能感受到家國安寧,究竟是誰換來的。 他們活在安全的城堡里,以為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京城里運籌帷幄。 但卻并不是這樣的。 火勢逐漸蔓延開來,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們再去掙扎你去還是我去了。 “我知道他們要做什么,所以我來做,遠遠比你去,更有用?!?/br>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迎書覺得自己理解了他話語背后的意思,也明白了那之后會發生的事情。 但是在當時的那一刻,他卻發現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周珩。 這是他做的選擇,也是江若茵一直都希望他能做出自己想要做的選擇。 少年時代,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為自己當初沒有做的決定而后悔。 盡管那一戰,少年再也沒有辦法知道他當時的熱血會不會悔恨終生。 江若茵在大營里等了很久。 她聽到前方被云胡人切斷了后路,也聽到后方部隊追的很緊,她聽到他們被困在了那里,但也聽到包圍圈被解開了。 她等啊等,等到先頭的兵帶來了勝利的捷報,但卻沒有等來謝迎書的笑。 風塵仆仆的謝迎書走到她的面前,拉過她的手,遞給了她一樣東西。 京城里金尊玉貴的少爺,就連上了戰場,身上也是帶著別的將士沒有帶的稀奇玩意的。 “或許你會想要,你不要的話,我總也要帶回去,給齊王的……” 他們沒有沒輸,他們贏了。 周珩確實知道一些邊韃的人伎倆,他先一步過去,打亂了邊韃人的節奏。邊韃人對他的反水非常的憤怒。 憤怒的人終究抵不過他們的精明算計,邊韃人的先遣部隊敗了,可同樣敗了的,還有周珩。 他的背叛引起了邊韃人的憤怒,他們互相交易了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卻不想折在了一個孩子的手里。 于是他們放棄了攻擊,轉而將所有的仇恨都轉移在了周珩的身上。 邊韃王死前對著天空吶喊,“你們中原人,終有一日,會為你們的不忠,付出代價!” 謝迎書說:“周珩死了?!?/br> 帶著他僅剩的男兒熱血,永遠的留在了薩克爾疆場。 作者有話要說: 周珩的一生就到此為止了,這一章寫的我很糾結。我的筆力還不足支撐一個戰爭的大場面,感覺詞語無比的匱乏。 希望等我有能力了可以重修一遍。 所以晚了一點,愛你們,啾咪~ 第64章 自責 對于周珩的死, 江若茵說不上有什么感覺。 她曾經恨不得把他撕成一片一片的,可當周珩真的死了,她卻并沒有什么感覺, 甚至為他這蹉跎的一生而感到了一絲絲的悲涼。 他終于學會了做自己想做的決定,卻因此葬送了自己。 江若茵知道她不該因此同情他,可依然會從謝迎書帶回的那件小物件中, 萌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唯一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是那年八月團圓節,她送給他的流蘇環佩。 謝迎書攔著她, 把她的放在膝蓋上, 給她按著太陽xue,“想哭就哭吧?!?/br> 江若茵沒有回話, 只是拿著那塊環佩, 過了許久,才輕聲的問:“我為什么要哭?” 她爬起來, 雙手撐著床板,看著謝迎書的眼睛問他, “為什么你會覺得, 我會想哭?你不是喜歡我么, 為什么會覺得我會為了別的男人的死哭?” 謝迎書被他逼問的往后退了一點,眼神飄忽不定的看向兩邊,很明顯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這個問題。 小姑娘順著他的動作往前又逼近了一點, “你覺得我應該會哭么?” “我只是……” “我確實應該哭的?!苯粢饟沃眢w,眼眸低了下去, 長長的睫毛搭在上面,遮住了那雙池水一樣清澈的眼睛,“我是該為他傷心一點的, 畢竟他會死,也是因為離開之前我對他說了那些話??晌乙廊挥X得,他這樣是自取其果?!?/br> 他如果一直向從前那樣,確實可以活下去,可那樣的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江若茵認為茍活于世不如死得干脆,可她這樣想,卻并不代表別人一定這樣想。她把她的想法強加于周珩,是不是間接的導致了他的死? “我不過就是說了那么幾句,他就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來,你說等我回去了,齊王會不會覺得,我是殺人兇手?” 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臉龐上,讓謝迎書連她在說什么都沒聽清,只覺得那份呼吸熾熱,而又荒涼。 她吐出的每個字,都在往她自己的身上插刀子。 “齊王不知道你來,就算是兇手,他也該來找我?!?/br> 江若茵翻開眼皮看他,那雙眼睛里竟然藏了一堆謝迎書不懂的東西,他看著小姑娘忽而笑了一下,“你看,我總是能這樣,利用著所有的人。讓你們為了我做事,而我自己摘的干干凈凈,誰也別想找到我的身上。跟我在一起,你不害怕么?” “你是不是背著我把大營里囤的酒都喝了,怎么說上胡話了?” “我沒喝酒?!苯粢鸬氖痔饋?,敷上謝迎書的臉頰,她的指甲有些長了,上面點著蔻丹,她的手在抖,甚至劃在他的臉上的時候,讓謝迎書感到了一種輕微的疼痛感。 她的指甲摩擦著他的臉頰,一度讓謝迎書很想跳下去看看他是不是破相了。但江若茵的狀態很明顯不太對,他并不敢這個時候去裝傻。 她說:“我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是個罪人?!?/br> 她的臉越逼越近,她的雙手都放了上來,捧著他的臉。她屈起腿跪在床榻上,整個人比他高了一些,從上至下的看著他的臉,把他的臉揚起來,讓他沒辦法不看著她。 謝迎書知道,她是在自責。 周珩的死,給她帶來了無上的壓力。 起初,她應該只是想周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那份被齊王壓抑的感情放開,不要只吊在她一個人身上,把那股想要自己決定心情放的遠一點,去做一些該做的事情。 可是他做了選擇,卻因此死了。即便理智上能明白,即便她不知道為什么對周珩恨的入骨,可真當聽到周珩的死訊的時候,她依然難以疏通內心的情緒。 她對周珩抱有最基本的同情,她恨他,卻也覺得他罪不至死。 她為周珩找盡了理由,怨他的軟弱,也未嘗真的想親手殺死他。 若是周珩從不曾改變,她大概會依然恨他,依然覺得他罪有應得。 “他是帶著獨屬于他自己的信念死的,跟你沒有關系,也不是因為你一句話他就去死了,畢竟你沒有咒他死不是么?你只是希望,他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歸宿,現在他找到了,不好么?” 江若茵微微的歪了歪頭,“你說的好像也對?!?/br> 感情的轉變就在一瞬間,江若茵只是需要有人來承認自己,有人來告訴自己,一切都跟她無關。她總會想若她沒有開口,事情會不會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一切,卻總是忽略了事在人為。 連周珩都找到了他的歸宿。 “那我的呢?”她依然維持著剛才的那個動作,她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那我的歸宿在哪兒?!?/br> 謝迎書想,只要他稍微一抬頭,就能撞上少女像花朵一樣粉嫩的雙唇,就能去嘗一口少女的唇齒是不是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微甜。 但他在江若茵要覆下來之前伸手攔住了她的臉,“等回了京,你就能找到你的歸宿了?!?/br> 江若茵猛然驚醒,在謝迎書的掌心里“嘖”了一聲,暗自嫌棄自己的行為。她自然不是這樣的人,只是情緒到位,突然萌生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