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元和心知父皇是準備開刀了,于是請罪時有意將此事向朝中局勢上引。 再由殿內的幾位心腹大臣潤色一番,此事已然上升到世家藐視皇室的情況。 席間幾位保守派當即變了臉色,眼看圣上是有備而來,他們紛紛自保,眾臣唇槍舌戰,吵得不可開交。 但長公主被綁架卻為事實,罪臣溫瑾隨乃臨文侯一門之后,保守派有分不開的關系。 文臣吵起架來,總是引經據典,長篇大論,元和貪睡的毛病半點沒改,現在聽得更是昏昏欲睡。 席位中靠后部分一婦人面色怨懟,她時不時咬牙看向高位上的元和。 “欸,祝夫人,今日怎么沒看見令郎?” 婦人對問話之人怒目而視,咄咄逼人,“我也沒看見令郎啊,怕是又醉死在哪個青樓里吧?!?/br> “你!”那位和她交談的夫人氣憤的回過頭,低聲諷刺道:“就算我兒子是尋歡作樂也比你家祝川不知道死在哪個荒郊野嶺強?!?/br> 長甲被折斷在手心里,一雙美眸里閃過狠厲的神色,于她身后站在的丫鬟不著痕跡的向前走了兩步,她抬臂拍了拍婦人的肩。 隨著她抬臂的動作,丫鬟服下凸起一塊硬邦邦的肌rou,很明顯是位練家子。 太子驟然開口,“皇妹你身體怎么樣了?” 他一語打破殿中緊張的氣氛,被點名的元和憋著睡意抬頭,規矩的起身行禮,“都還好?!彪S著她話落,世家中人紛紛露出笑意,但她下一句陡然轉下,“只是有點虛,可能是余毒未清?!?/br> 太子眉間柔和,“孤請來了江南名醫,待宴會后便引來為你診治?!?/br> “多謝皇兄關心?!?/br> 太子謙讓著讓她坐下了,轉而再看群臣時已具儲君風范,“孤的皇妹從小未受過半點委屈,孤和父皇都舍不得訓斥一句的人,竟然讓外人綁走了半月?!?/br> “孤后悔自責,也發誓要將此人碎尸萬段?!碧游⑼nD一下,眸中冷意愈濃,“但孤也心寒,在坐眾位大臣多數是幾朝老臣,皇家恩惠不斷下,孤原以為能讓眾位更是效忠于大周??涩F在呢,竟然有人敢打皇室的主意?!?/br> “皇家恩寵怕是養肥了你們的膽子!” 太子驟然提聲,他抬手,意會的小太監將盛著奏疏的托盤端上來,太子翻開一兩封奏疏扔在殿上,冷聲道:“這是孤在邊疆時探查出的消息,大理寺卿你先看看吧?!?/br> 大理寺卿臉上的rou抖了又抖,硬是沒敢站起來,一張肥臉憋成了豬肝色。 小太監機靈的撿起奏疏,雙手奉給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仍抱有一絲期望的翻開奏疏,結果面色慘白、雙股顫顫。 他跪下直呼冤枉,太子未看他,將堆的厚厚奏疏一把掀在地上,“若孤這次饒了你們,那天下百姓何處?孤的皇妹又豈能平白遭辱?” 群臣訕訕,皆低頭不敢多言,席位之后的婦人咬牙,“等會你就去?!?/br> “夫人,我明白?!彼砗蟮难诀弋吂М吘吹幕卮?。 “太子說的有理,此事若不肅清,皇家顏面該如何安放?”圣上的心腹大臣躬身上前,“臣斗膽請圣上為長公主主持公道?!?/br> 圣上狀若為難的敲了敲龍椅扶手,“太子你把奏疏呈上來,”他隨意的翻了兩本,臉色微沉,“此事待朕派人將這些查清楚了再議,列名者這些天也不用來上朝了……” 湯碟打翻的清脆聲音打斷了圣上的話,滿殿的人小心回頭看是哪個倒霉鬼。婦人襦裙上全是湯汁,她狼狽的跪地請罪,與她同來的官員臉上懼怕意味更重,“內子莽撞,沖撞了陛下?!?/br> 跟在婦人身后的丫鬟已然悄然退至冰絲紗幔后,殿內眾人的眼神都在那婦人身上,無人注意一個小小的丫鬟。 彥初在余光里瞥見一抹反光的亮色沖向高位,他愣了一下,再看去時那抹亮色已然沖至元和背后,他猛地站起拔腿跑去。 席案被踹翻,湯水灑了一地,眾臣俱驚。 “元和快讓開!” 睡意還團在她眼中,彌漫成薄霧,水蒙蒙的眼眸中染上懼意,元和想到十一歲那年,她大膽的為父皇擋劍,最后彥初替她挨了這一刀,這次呢。 刀刃逼近時,元和在最后關頭竟然好笑的生出一種為什么匕首又是對著她的想法。 當血噴在臉上時,她沒感覺到疼,匕首于心口捅入,那人的血流到元和衣服上,他無力的退了兩步,手中包著的白布不可避免的染紅了,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自袖中掏出暗器,一雙毒鏢攔住了丫鬟逃走的路。 御林軍很快進殿將她拿下。 元和離他只有半步的距離,可笑的是,就這半步她都不愿上前。 溫瑾隨自嘲,他勉強扶著朱紅高柱轉身,傷口因為肌rou的牽扯使得血流的越來越多。 他像是知道結果一樣,沒去管插在胸口上的匕首,就像還在深林的宅院里一樣,他在笑,“看在你認出我的事情上,哥哥送你最后一樣東西?!?/br> “什么…?” “命啊?!?/br> 那位曾經名動京城的如玉公子溫笑著倒下。 一人探過倒地之人的鼻息,“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溫瑾隨會有一個專門的番外,應該會解開大家的疑惑。 第51章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陛下也沒了續宴的想法,一場中秋家宴在一具尸體和淌滿殿的鮮血下落幕。 溫瑾隨的死像是壓倒世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人在金鑾殿上大放厥詞以羞辱皇家忘恩負義、對世家趕盡殺絕。 聽說死了很多人, 盛京中許多府邸都被封了。這番動蕩讓許多人聞訊喪膽, 也有不怕死的妄圖顛覆皇權,盛京的血流了一晚,入宮陪讀的世家公子一個個被拉入刑場,但凡一家造反,便斬殺嫡子。 虎毒不食子,一場起義猝不及防的掀開帷幕又荒唐的下臺。 等一切安定下來,有人想起那位名動一時的人,這時正值秋闈,家中有考生者或傾慕其才華者都想偷偷前去祭拜。 一打聽, 卻是荒山野嶺。 年過七旬的國公爺在上朝時作詩以贊臨文侯一門, 詩句轉哀, 低吟如今人死卻無安葬之地。 殿上, 眾臣不敢言,冕旒將圣上的神色遮去大半,七旬老者在殿中站的不卑不亢, 脊梁挺得筆直。 圣上忽然想發笑,他自知絕情, 能為了朝堂局勢犧牲一個女兒的名聲,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絕。 為了心里那點讀書人的正直,為了他人嘴里的寬厚大度的名氣,能視外孫女于外人。 圣上問,國公想如何。 那老者坦然行禮,理所當然般, “臣以為應準其葬入臨文侯祖墳?!?/br> 祖墳?一個藐視皇室權威者還在妄想入祖墳?朝臣竊竊私語,等著圣上一口回絕。 “遷墓之事,國公真是如此想法?” “自然?!?/br> 圣上看他絕口不提溫瑾隨干的那些混賬事,只道忠貞賢良,覺得沒意思極了。一個個都如此冷情,為了那點虛無的名頭吃香竟這樣難看。 所以,圣上沒有回絕,他說:“國公的決心令朕好生佩服,不過溫瑾隨對朕長女不敬,朕就算再惜才也得問問元和的意思?!?/br> 老者的臉色已經變了,“國公不如自己去問問您外孫女的意思,再來朕這里請旨?!?/br> 殿上不和諧的聲音都停下了,這可是圣上頭一次當眾落國公爺的面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圣上這次是對長公主歉意頗深,國公爺這是老眼昏花非尋長公主不痛快。 “元和現在在千明寺散心,國公年紀大了恐怕受不了舟車勞頓,您可以寫信送去?!?/br> “行了,無事退朝?!?/br> 圣上說這話的意思本是想刁難他,國公倔了一輩子,怎么可能去為這事討好一個小輩。 但國公爺的信還真送到元和手里了, * 千明寺建在高處,四周景色美不勝收,賞景騎馬,讀書經拜佛祖,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她靠著忙碌的生活支開那回憶中的滿殿鮮血。 紅色,流動的,從倒地的人心口噴灑出來的。 “想什么呢,偌,熟的剛剛好,你嘗嘗?!彪u腿表皮烤的金黃,彥初還涂了一層蜂蜜,裂口處燒得焦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元和咽著口水接過,“烤的不錯啊?!彼值懒藘删渲t讓的話,小口吹著雞腿上的熱氣。 “管不住自己的嘴,還來千明寺?!睆┏跻贿吔o雞腿翻面,一邊道:“大師要是知道你在這吃葷,非把你趕出去?!?/br> “哪有這么夸張,我只是在山上吃又沒有在廟里吃?!痹涂粗鵁釟馍⒘它c,便咬了一口雞腿。 rou里guntang,含有汁水,她哈著氣,一口rou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燙著了?”彥初見她舌尖紅艷艷的,掏出帕子,“吐出來?!?/br> 元和灌了兩口涼茶才覺得自己的舌頭會動了,“燙死我了?!?/br> “張嘴再讓我看看?!彼麑⑺畨厥掌饋?,轉過身。 舌尖仍舊發紅,一時半會還好不了。彥初輕聲問:“疼嗎?” 馥郁的香味散散的圍著她,元和聽他這樣問下意識伸了伸舌頭,泛紅的舌尖探出一點。 彥初小口氣對著呼了呼,軟到讓人心肝發顫的語氣,“吹吹,還疼嗎?” 舌尖驀然收回,抵著齒貝有些不知所措。 元和想了半天,找到一個合適的詞,“涼颼颼的?” 彥初眼里含了點笑意,他又靠近了點,馥郁的香味愈濃,甜到人心里。 從遠處來的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兩人的親昵,元和不自在的撇過臉,理了理衣領。 來的是一個小沙彌,圓圓的腦袋上總掛著笑,他見人也不緊張,笑的眉眼彎彎,“長公主,京里有信送來了?!?/br> 元和接過小沙彌遞來的信,還未展開,又聽小沙彌說:“國公爺還讓小衲給您帶幾句話?!彼麑┏醮蠓揭恍?,又行禮,很自然的說:“國公爺交代,這話公主要單獨聽?!?/br> 元和隨手將信收進袖子里,她起身示意去旁邊說。這倒不是她信不過彥初,只是外祖父對她和彥初的親事可沒同意的意思,就怕他說一些不好的話,讓彥初聽到了那還得了。 離得遠些,估計彥初是聽不到了才停下?!罢f吧,什么事?” 火星偶爾炸開一點火花,拉回彥初的視線,蜜汁雞腿烤的恰到好處。 但烤雞腿的人卻沒了最初的心思。 他不像是元和來千明寺后對外界事情愛理不理,早朝剛下他就知道了今□□堂上發生的事。國公爺大義,為綁架外孫女的劣臣求一地方安葬,圣上沒說答應不答應,要看元和的意思。 彥初又將眼神落到不遠處的兩人身上,元和應該是聽了國公爺的意思,她皺著眉神色有些猶豫。 彥初看見她手伸向袖子里,要是把信退回去,這事算是沒得商量了。 但她拿信的手又不知為何一頓,而后隨著小沙彌的幾句話又松開了。 “祖父交代的就是這些?” “回長公主的話,就是這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