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星輕松道：“那就不拍了唄，上趕著生產爛戲，唯恐觀眾不惡心？”

    曹彥剛大感慌張：“這可是我第一部 戲！”

    楚夏星斜他一眼，她聞言頗感好笑，連珠炮般地反問：“難道你以為拍完就能剪好？剪出來就能成功發行？發行上線就能獲得好評？每年各公司那么多積壓劇，這戲能夠上線都算你命好！”

    “……扎心了?！辈軓﹦偮犕隉o言以對，他又忍不住悶聲道，“可你膽子也是真大，居然敢跟導演對著干?！?/br>
    楚夏星淡然道：“這叫什么膽子？導演還分三六九等呢，有拍十萬的戲的導演，也有拍上億的戲的導演，那能說兩者一樣嗎？”

    “劇組里別人尊稱你一聲‘導兒’，那是為工作在面上佯裝客氣，但你要拿不出一點真本事，你看殺青后誰還會理你！”楚夏星嗤笑道，“大家如今扎在一起工作，離開后就天南海北、各奔東西，誰還能找得到誰??？”

    劇組跟公司可不一樣，如果不是長期合作的團隊，在16個月的拍攝結束后，他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許多劇組人短暫地相遇，曾經共同奮斗過一段時間，然后就徹底地失去聯系。

    楚夏星經歷過太多相似的相遇、奮斗、離別，她在劇組見過數不清的人，但最終記住的名字卻相當有限。

    楚夏星語重心長道：“你以后就會明白的，劇組就像是微型濃縮的社會，這里面良莠不齊、魚龍混雜，有能賺上千萬的主創，也有只能賺幾千的場工，有名校畢業的海歸，也有大字不識的農民……”

    “有的人今天還在做場記，沒過兩年就當上導演，有的人現在還能接到戲，過段時間就無人問津，從云端跌進泥潭就在轉瞬?！背男钦Z氣平靜，“所以一部戲的成敗不算什么，關鍵是別在劇組里浪費時間?！?/br>
    “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否則就會像王導一樣，也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渾渾噩噩地傻傻拍戲?！?/br>
    這都是楚夏星多年來總結出的道理，劇組是競爭極為激烈的地方，只有真本事、動腦子的人才能長久地活下來。

    曹彥剛聽完此話怔愣片刻，他呆呆地望著楚夏星，又思及她的言行，忽然高喝一聲：“不然你做我師父吧！”

    助理李菁站在楚夏星身邊，她被曹彥剛的聲音嚇一跳，沒懂他突如其來的提議，一時滿目茫然：“？”

    曹彥剛宛如愣頭青，他雙眼都要冒出光來，頗為堅定道：“我是認真的！我感覺你比我還懂劇組，而且你演戲也特厲害，不然你做我師父，我以后跟著你混！”

    曹彥剛進組時，他其實想跟著王導學點東西，但他現在發覺楚夏星更厲害，尤其她昨天拍攝時講戲井井有條，水平遠超王導。他并不想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可他一直找不到靠譜的引路人，如今似乎看到曙光。

    李菁嘀咕道：“這好奇怪啊，你年紀比她大……”

    楚夏星同樣決絕地搖頭：“算了吧?！?/br>
    曹彥剛忙不迭道：“這一點也不奇怪，你別在意我年紀比你大！誰演戲厲害誰就是老大，我真心想向你學東西！”

    楚夏星沉默片刻，實話實說道：“不是，我不是在意你的年紀，我是在意你的資質，你的天賦真的一般?！?/br>
    曹彥剛：“……”這么直接嗎??？

    楚夏星總不能昧著良心說曹彥剛必定大火，演員有時候確實是老天爺賞飯吃，每個人的上限就不一樣。

    曹彥剛慘遭真心話暴擊，但他還是不屈不撓道：“我知道我天分不好，但我一定會努力的！別人一遍就能掌握的，我可以練一百遍、一千遍，只要您愿意教，我肯定好好學！”

    楚夏星：“……”話是這么說，但我也沒耐心教你一百遍、一千遍??？

    楚夏星萬萬沒想到，她有一天居然被劇組傻小子纏住，曹彥剛好像鐵心要拜師，一門心思地向她學藝。她以前也碰到過心思機敏的小演員，他們千方百計地想認她做干媽、要資源，但還真沒有過曹彥剛這種憨憨類型。

    曹彥剛的腦袋瓜并不聰明，說話也不算討喜，他是有點笨笨地拜師，做出的事情相當老派，每天老實地端茶送水做苦力。楚夏星很好打發聰明油滑的小孩，但她最難對付這種死心眼的笨小孩，一時頗感頭疼。

    楚夏星只要出現在片場，曹彥剛就會噓寒問暖、殷勤備至，擺出十足恭敬的徒弟態度，執拗地不肯放棄拜師夢！

    沒過多久，助理李菁都心生郁悶，抱怨道：“他都把我的工作做完了，我這樣白領工資不好吧?！?/br>
    李菁原本是為楚夏星打理生活上的雜務，但曹彥剛現在越俎代庖，讓她面臨下崗危機。

    楚夏星見狀長嘆一聲，她終于熬不過曹彥剛的軟磨硬泡，無奈地提議：“你也不要提拜師了，既然你叫我聲老大，那在組期間我肯定教你，以后你能琢磨出幾分，還得要靠你自己，行嗎？”

    楚夏星肯定不能教曹彥剛一輩子，她最多是拍攝期間有空教教，接下來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曹彥剛聽她愿意教，他已經大喜過望，趕忙應聲道：“好好好，沒問題！以后您就是老大，我絕對都聽您的！”

    曹彥剛為慶祝自己找到老大，他還專門邀請楚夏星和李菁吃飯，約在片場不遠處的小飯館。楚夏星這回沒有再推辭，她心知把這頓飯吃完，曹彥剛心里才算踏實，這也算是人情規矩。

    劇組駐扎在偏僻的郊區，這里是一處小小的拍攝基地，能夠容納的劇組數目不多，周圍的餐館也相當簡陋，偶爾能看到其他劇組的演員及工作人員出沒。如果大家厭倦劇組的盒飯，就會在此處打打牙祭，好在食材相當新鮮，也別有一番滋味。

    雖然曹彥剛是笨憨憨，但他確實沒什么壞心眼，即使是面對助理李菁，待人接物也挺客氣，并不會見人下菜碟。

    楚夏星摸透他的性格后，她在飯桌上也沒有藏私，一股腦地將經驗倒出來，只是不知道對方最后能吸收多少。

    三人在桌上相談甚歡，他們果汁足飯飽后便離開餐館，迎著涼爽的夜風緩緩地往回走。

    李菁感慨道：“這魚挺好吃?！?/br>
    曹彥剛熱情道：“那明天再來吧！據說啤酒雞也好吃！”

    楚夏星瞥他一眼，淡淡道：“還吃呢，你可是演員啊，不是光跟著我學就行，起碼要保持體型狀態?！?/br>
    楚夏星挑剔地打量一番曹彥剛，盡管她愿意傳授他演技，但在她看來他還差得挺遠。

    曹彥剛大感委屈，他茫然地上下看看自己，嘀咕道：“老大，你可以說我臉一般，但我體型還行吧……”

    楚夏星直白道：“那咱們‘還行’的標準估計不一樣?！?/br>
    演員的身材控制可遠超常人，楚夏星的眼光自然極高，她見過的帥哥美女太多。

    曹彥剛如今跟她熟悉起來，他理直氣壯道：“你看看周圍來往的人，沒幾個比我體型好的！”

    楚夏星：“……”你做演員跟路人比，也真是有夠離譜的。

    楚夏星原本懶得搭理曹彥剛，但她忽然瞧見街邊面容英俊、儀表堂堂的男人，此人長相到體型都挑不出毛病，也不知道對方是哪個劇組的小演員，突然就抓住調侃小孩的把柄。

    她飯后心情不錯，索性悠然地吹一聲口哨，戲謔道：“你瞧瞧人家，你要是長成這樣，還用得著跟我學？靠臉就能吃飯！”

    “哪兒呢？哪兒呢？”曹彥剛不敢置信地回頭張望，他看清對方長相后又頓時氣弱，喏喏道，“算了算了，我真是靠不了臉，我還是靠實力吧……”

    三人一邊走一邊閑聊，他們甚至沒有在路人面前多停留，然而談話仍舊隨風飄進對方耳中。

    宋聞夜沒有來過劇組，他正在此等待遲到的夏宏，如今卻有點發懵：“？”

    第9章

    宋聞夜站在陌生的拍攝基地內，他聽到聲音后略微訝異，便見三人已漸行漸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因為他是在公司忙完后匆匆過來，所以穿著就稍顯正式，跟周圍短袖短褲的劇組人截然不同，確實有點像演員扮相。

    沒過多久，夏宏同樣在餐館附近露面，駕輕就熟地解釋：“這地方的停車場真亂，我在里面繞好長時間……”

    宋聞夜淡淡地瞥對方一眼，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在停車場繞圈一小時？”

    “哎呀，路上實在太堵！哪有一小時那么久，就是晚了一些……”夏宏訕訕地摸摸腦袋，又吊兒郎當道，“再說你也不是小姑娘，稍微等會兒又沒危險！”

    宋聞夜思及剛剛的遭遇，他眼神微閃，欲言又止道：“……那可說不準?！?/br>
    夏宏望著悶罐子好友，他頓時有點摸不到頭腦：“？”這是什么意思？男孩子出門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夏宏：“行啦行啦，我們抓緊時間，我帶你去見楚夏芯……”

    宋聞夜：“我剛剛好像見過了?！彼浤樀哪芰σ幌蜻€行，盡管沒跟真人打照面，但前不久好歹看過照片。

    夏宏相當詫異：“見過啦？什么時候？她跟你談合約的事沒有？你有沒有覺得她說話語氣特像我爹？”

    宋聞夜回想起剛才的流氓哨，他著實不好描述前一刻的相遇，只是斬釘截鐵道：“不像?！?/br>
    夏宏：“怎么會不像，你看那神態……”

    宋聞夜果斷道：“一點也不像，還有點叛逆?！彼X得對方跟夏宏說得完全不同，楚夏芯跟夏叔叔沒有半分相似，倒是有點嘻嘻哈哈的小叛逆。

    夏宏：“？？？”

    在夏宏眼里，楚夏芯說話老道、氣場極強，她偶爾露出的神態及語氣跟長輩無異。然而，宋聞夜卻堅持認為她是誤入歧途的青春期叛逆少女，所以才會在劇組跟導演掐架，闖一些小打小鬧的禍。

    夏宏不知兩人究竟如何碰面，他聽聞宋聞夜的看法，難以置信道：“你簡直就是離譜，開掉導演都能叫小打小鬧，那你跟某位大少爺也是小打小鬧唄？你認為你倆在集團里掐架也叫小打小鬧？”

    宋聞夜沉著道：“對，我是這么認為的，但他好像不這么認為?！?/br>
    夏宏：“……”廢話，你都要把對方頭打爆，人家認為是小打小鬧才有鬼！

    夏宏著實沒辦法跟自己兇殘的好友爭辯，只能帶著宋聞夜前往劇組。因為宋聞夜從未在劇組露過面，所以沒人知道他的身份，大部分人都是客氣地向夏宏打招呼，不知如何稱呼陌生的宋聞夜。

    宋聞夜并沒有馬上去見楚夏芯，他先跟著夏宏了解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聽了聽導演及楚夏芯在劇組里的風評，收集一下周圍的信息。

    王導如今見到夏宏，他立馬換上另一副嘴臉，無可奈何道：“夏總啊，我知道楚老師可能跟我在拍攝時有點小摩擦，但我也是想要保證畫面質量、精益求精，總不能瞎拍東西糊弄您吧……”

    “我不是沒見過那有脾氣的演員，但有誰上來就說要做導演的？這叫什么事兒??？這戲還怎么拍??？”王導在劇組里相當擺譜，可他見到夏宏就變換態度，堪稱川劇翻臉，使出一招以退為進。

    王導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情，倒是添油加醋地描繪起楚夏星，說她自詡許賢成，還看不上這部劇，簡直是心比天高，在劇組拽得要命。

    楚夏星也確實說過這些話，認為這部戲是垃圾劇，再讓王導藝術加工一番，她狂妄自負、叛逆離譜的人設還真立住，仿佛她就是有金主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演員！

    王導離開后，夏宏只覺得自己腦袋瓜嗡嗡的，他宛如傾聽學生告狀的班主任，無奈道：“宋總，您怎么看？”

    雖然夏宏是外人眼里的制片人，但他知道自己不做決策的。

    宋聞夜坐在旁邊傾聽許久，他思考片刻，提議道：“你再找幾個人問問，單聽他說的沒意義，他都是情感抒發，就沒有理性表達?！?/br>
    宋聞夜光聽王導詆毀楚夏芯，對方卻絕口不提項目，便覺得此人不太靠譜。這就不像帶頭做事的領導，感覺光顧著在排除異己，半天都說不到重點。

    片刻后，攝影指導等人也被陸續談話，攝影指導見屋內只有夏宏及宋聞夜，他小心地左右望望，悄聲道：“嗨，夏總，我干脆也不瞞您啦，其實您找的這位導演，確實差那么點兒意思……”

    “我跟您說實話吧，有的人自稱是導演，但就是一些總混劇組的老油條，履歷看著很厲害，話說得也挺漂亮，可拍不出東西的……”攝影指導笑呵呵道，“我見過這種導演太多啦，主要圈里水也深，的確不太好辨別?！?/br>
    “他拍完就拿錢走了，但這戲好不好真難說，回頭砸在您手里，人早就跑得沒影。按理說，我不該砸人飯碗，可我也不能眼看您掉坑，對吧？”

    攝影指導的話聽上去掏心掏肺，他表現出為夏宏著想的真誠態度，還專門拉攏起感情來，卻毫不客氣地將王導賣了！

    劇組里的人都是人精，他們面子上客套禮貌，實際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更換導演又不會影響攝影組的收入，攝影指導自然打掉王導做投名狀，想以此獲得跟夏宏的后續合作，制片人可是能決定主創團隊的！

    休息室內，助理李菁在走廊里張望一圈，她憂心忡忡地回來通風報信：“他們都輪番進去談話啦，會不會故意抹黑你啊……”

    李菁知道公司里的人不喜歡楚夏芯，王導跟公司的人又老混在一起，他們肯定會抱團地顛倒黑白，鬼知道會如何造謠。

    楚夏星倒挺淡定：“這有什么可抹黑的?！?/br>
    李菁：“不行！我要去打聽一下，回來告訴你消息！”

    楚夏星調侃道：“你要去做間諜??？”

    李菁：“萬一他們亂說呢，我總得去看一看……”

    楚夏星覺得李菁人微言輕，估計說不上話，但她也不想打擊小朋友的好心，就沒有出言阻攔，眼看對方一溜煙地躥出去。她獨自坐在休息室內，原想跟韓楚寧打電話問問合約，沒想到休息室的門卻輕輕打開。

    “你這就做間諜回來啦？”楚夏星悠然地抬起頭來，卻意外看到眼熟的面孔，她不禁怔愣片刻，提醒道，“你走錯休息室了，這不是你們劇組?！?/br>
    開門的人正是餐館門口碰到的小演員，由于多個劇組駐在同一棟辦公樓，僅僅是所在樓層不一樣，便常有走錯路的工作人員。

    宋聞夜沉默幾秒，他索性走進屋里，慢條斯理道：“請問是楚夏芯嗎？我是公司的人，夏宏……夏總還在隔壁，我想先找你了解一下情況，有關昨天跟王導的事情?！?/br>
    楚夏星聞言一愣，挑眉好笑道：“你是公司的人？”

    宋聞夜鎮定地點點頭，休息室內擺著一張超大的長桌，他干脆坐到楚夏星的對面，還煞有介事地帶著紙筆記錄：“你們昨天在片場為什么會起矛盾？”

    楚夏星直白道：“因為他拍戲太爛，我就把給他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