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以間之
乾元十九年夏, 尚書右仆射、門下侍郎劉書柏遷尚書令以尚書令致仕,贈開府儀同三司、涇國公。 同月,皇帝詔擴皇城司, 增設親事官三指揮一千五百人,掌宿衛皇城門、宮門、殿門,又從親事官中挑選有材勇者五百人為親從官, 親從官人數增至三千五百人, 掌皇宮內巡查、宿衛及門鑰契勘, 增設探事司邏卒, 由乾元初不足百人擴編制一指揮計五百人, 皇城司探事司為便衣偵查機構, 于京城伺察流言蜚語與圖謀不軌者。 自增設皇城司探事司來, 上言直事的官員減少一半,御史臺與諫院所彈劾也多為朝官而無人敢言內廷天子家事,御史臺上疏皆要由御史中丞與新任侍御史審核。 西大街果子巷的御史臺內,一堆緋袍與綠袍坐在矮桌前反復斟酌著, “你說, 御史臺有規定半月不言事則降,一月不言則罷,可是現在咱么是有話不敢言, 宰相都是官家的人, 外面增了那么多察子, 要是觸了逆鱗,還不知道什么莫須有呢?!?/br> “害怕察子?最好連多余的話都不要說?!?/br> “現在的天下早已經不是高皇帝建國之初所言的天子與士大夫共治了, 這是天子一人的江山, 咱們都只是干活的伙計而已?!?/br> “嗨, 沒了姜御史怪寂寞的?!?/br> “人家只是去守孝了, 還有兩年就回來了呢?!?/br> “別回來的好,以他的性子仗著家世橫沖直撞,老虎的牙都敢摸,他在的時候我總是提心吊膽害怕他會牽連到御史臺?!?/br> “人家怎么著也算是半個國戚吧,就算拔了老虎的胡須刀也架不到脖子上去,你們呀,還是先擔憂擔憂自己吧?!?/br> 綠袍拿著筆愣了神,旋即仰著頭看向門口,兔毫筆上的墨汁旋即滴到了紙上,“盡嚇唬我?!?/br> “中丞,皇城司的人來了?!惫賳T的話音剛落御史臺外看守的吏員便匆匆走入內通報。 嚇得一眾官員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寫札子看公文,綠袍官員便就著滴了墨的紙開始寫字。 監冰井務官奉旨命冰井務禁衛取井窖內的藏冰供百司之用,冰井務又奉旨特意制作了冰飲分別送往臺諫。 內侍領著六個禁軍,手里分別提著食盒,“諸位官人近來可好?” 見其打扮,眾人松了一口氣,御史中丞走出拱手道:“皇恩浩蕩,御史臺一切安好?!?/br> “陛下知道現在是酷暑,諸位官人辦公辛苦,所以特命小人送來了冰飲及綠豆湯,還有降暑的冰塊?!?/br> 內侍身后紅衣束帶的禁衛便將食盒打開,一一分發賜予。 御史中丞旋即合抱袖子躬身,“御史臺謝陛下恩典,待明日朝參便以御史臺之名呈札子謝恩?!?/br> “謝恩就不必了?!眱仁潭酥謷咭暳艘谎壑車?,“官家說了,諸位都是國之棟梁,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朝廷之大,天下之大,皇帝一人不可視察四方,京城百官糾察皆要靠諸位,希望諸位官人今后也能一直秉公執法,替官家,”內侍突然盯向御史中丞,“多多效力才是?!?/br> “一定一定,我等食君俸祿,行的便是忠君之事?!?/br> “一會兒還得去諫院,小人就不叨擾諸位官人了,告辭?!?/br> “閣長走好?!?/br> 乾元十九年長夏經吏部審官院考績、磨勘、遷尚書右仆射王文甫為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代行侍中之職,副相章厚進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成為右相代中書令之職,兵部侍郎韓汜復遷兵部尚書。 乾元十九年秋,經過幾次考選,六曹女官已初具規模,皇帝召見都堂及西府樞密院重臣商議開科之事。 ——坤寧殿—— 尚服局將沒有褶皺的衫袍送入后退卻,皇帝坐在鏡子前伸了個攔腰,披散的頭發被人嫻熟的挽成單髻。 “十九年了,”皇帝看著掌心里的同心結,手中的青絲依舊,但紅繩褪色韶華卻早已不再,“除了西洲,我將能收回的地方都收回來了,不長也不短,卻用了我整個青春?!?/br> “這么久過去了,官家一直留著這個同心結么?!?/br> “jiejie送與我的,怎可能不留著?!?/br> 蕭幼清俯下身將頭抵在她的肩頸上環住她整個人,“官家之后要設女科肯定會受到百司的阻攔,千年之制一朝更改,便會將人心里最根本的自私喚醒,尊卑等級之差,將心比心這種話說說也就罷了,你不曾換心又如何當得了真,官家要行事還是先要與東西兩府的宰執商議一下比較好,由他們輔佐可減少朝臣的阻力?!?/br> 皇帝抬手握起蕭幼清搭在自己胸前的手,“好,這些年一直旁敲側擊的試探,阻攔聲從未停止過,變法尚且難,可想女科之事更如登天,但那只是對于旁人,有沒有天我不知道,人君之治,治的是人,是天下人?!?/br> 祁六至寢門外躬身,“官家,諸位臣工已經到垂拱殿了?!?/br> 蕭幼清便起身將衫袍拿起替皇帝換上。 幾個皇帝的心腹重臣齊聚一堂,端著笏板序位殿中等候,幾個由六部提拔上來的副相則左右觀望,“非朝參也非朔望,官家今日突然召見是為何?” “河西收復了,北遼也退了,莫不是要征西洲了吧?” “十年之內連發動三次大規模的戰爭,若再打下去...” “安北與安東尚未完全穩定,若要再次征伐而不動國家根基起碼得休養五六年才行?!?/br> “圣架至!” 皇帝從西閣門入,登階至座上。 “圣躬萬福?!?/br> “諸卿免禮?!?/br> 大臣們拿著笏板直起身。 皇帝盯著滿懷疑惑的眾臣開口道:“如今已至秋日,各州縣忙于秋闈,安北與安東也告一段落,自退遼后秋闈擴至塞北,明年春闈必又是一番盛況?!?/br> “陛下承先帝遺愿,建萬世之功,是為明君之舉?!?/br> “愿取天下有才、有能、有志之士,九州四海皆是朕的子民,昔日朕設女官之制分以六曹官,然秘書省掌天下圖籍與監修國史,事無巨細,女官入選容易有紕漏,故而朕冥思苦想...”皇帝揉搓著手背抬眼看向東西兩府的紫袍,“決意開設乾元改制之初所定的女科,在武成王禮部貢院之外再修建一所女貢院用以女科考試?!?/br> 皇帝的話引得這一干宰執震驚,左右環顧,雖沒有明言拒絕不可行,但心中大多都是不贊同的,“祖宗法制,自周天子建國起女子便不得干政,若男女共治天下,那么朝中倘若有夫婦同堂,政見合之則有結黨之嫌,若政見不合便會使得夫妻反目...” “荒唐!”皇帝斥責道:“女子不為官難道夫婦就不會有反目了?若夫妻反目,諸卿為何不言父子成仇與結黨呢?千百年來父子祖孫幾代人同朝的還少嗎?換成了女子就不行了?還是你們眼里壓根就有鄙夷所在,叫朕寬容的是你們,叫朕愛民如子的也是你們,但真正讓朕偏私的依舊是你們,你們所謂的愛子,實只不過是想讓朕對你們些臣子寬容罷了?!?/br> “臣等不敢?!?/br> “朕可以把你們從位卑之身提拔進東府西府成為宰相,朕也可以將你們從上面拉下去換些聽話的人來做?!?/br> 幾個大臣聽候嚇得臉色蒼白,只得端著笏板躬身低頭,王文甫等皇帝斥責完后上前道:“陛下,國教注重陰陽平衡,只有資歷與道心之別而無男女之分,臣以為女科當不另建女科貢院而擴武成王廟禮部貢院諸生同考,糊名謄錄一同錄取如此方才公平,順便也能瞧瞧國朝才子才女之風?!?/br> “此舉定然會引文武百官不滿,”方之彥直身道,“九寺五監與六部以及三班使臣非東西二府完全可控,如今國教剛定不久,民心教化尚未成熟,文武百官仍以儒學為重?!?/br> “所以某想說急不得,”王文甫扭頭看著方之彥,“但只要方樞密的西府也能與陛下同心,某領東府加上陛下難道還不能慢慢磨去那些儒生的阻攔之心?” “這...” “內舍人這些年輔佐陛下的功績諸位相公也是有目共睹的,諸位有變法圖強的恒心,但也應該與陛下一樣,變法是為了國家,不偏不倚方為公正?!?/br> “可是變法是變法,女科是女科,于當下之勢,女科開設...并不和時宜,王相有沒有想過弊端呢?” 王文甫冷瞧了一眼,“某只知道你們不愿讓出一席之地的私心?!?/br> “是私心不假,可是剛剛經過戰爭的國家需要一個安穩平和的制度,貿然更改必會引起動蕩,陛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太平盛世...極有可能毀于一旦?!?/br> 王文甫轉過身,“百姓不會關心朝廷實行什么樣的制度,他們只在乎自己的溫飽,真正在乎的是你們這群士大夫集團,是你們這群踩著別人坐享其成而不愿將權力放棄絲毫之人!” 幾個大臣便面面相覷,在皇帝與左相堅持下,一個是國家元首一個是百官之首,諸臣便也不敢再出言勸阻,“臣等愿意輔佐陛下?!?/br> 皇帝聽著爭辯,旋即抬頭道:“朕設刑堂是為了懲治不法之徒,朕不希望刑堂有朝一日會變成酷吏之所?!?/br> 宰執們聽后心中一驚,旋即紛紛跪伏。 ※※※※※※※※※※※※※※※※※※※※ 親從官高親事官一等,為皇帝最親兵。 皇城司探事司邏卒:又稱察子(直屬皇帝,堪稱宋代錦衣衛,為皇帝爪牙,權柄甚重)錦衣衛的設立會造成恐慌,但也算是皇權的集中吧,皇城司這個是有三個人(內侍或武臣)共同執掌。 再三強調,此為小說,小說,不可能寫得完全很現實?。?! 王是虛構的,求平等的或許不少,但這樣為女性積極爭取權益的男性可能萬千人里難出一個。 王并非儒家的,幼時讀過一些書,少年時游學各地后面入了道觀。 韓汜這種還算尊重女性的人在這種局面下也不可能一下就和王一樣全力支持官家(主要是他沒有想到官家會直接讓女性出廷做官) 方就不用說了,他改革變法只是為了國家。 撒潑打滾賣萌求評論(雙手叉腰)qaq~感謝在20200709 06:00:38~20200709 16:58: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等相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