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厥家
“魏清, 魏學士?” 女子的聲音讓楚王驚慌的回頭,“姑娘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方才自己說的是王后的家臣,我聽人說過你的事, 王后大婚那日大王子親迎我在車架旁邊看到了你?!?/br> 女子朝楚王走近,學著漢人的妝容,眼里滿是嫵媚, 舉手投足間的勾魂奪魄便是東京城勾欄瓦舍里的那些娼妓都不如, 楚王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倒退了兩步, “下官見過沒藏夫人?!?/br> 女子站定, 笑逐顏開, “魏學士好生聰明?!?/br> “傳聞頂頂大名的野利將軍之妻是涼州六谷吐蕃的第一美人, 今日一見之果不其然?!?/br> “能以宦臣之身當學士, 果然也是個聰慧之人呢,可不知道魏學士剛剛在找什么?” “下官找的,自然是有用的東西?!?/br> 沒藏氏打量著楚王,一身緋袍腰間束蹀躞帶, “明明是身男子官袍, 我卻覺得學士像女子,亦不知道又為何要帶著面具?” 楚王便作一臉尷尬,“夫人方才都說了下官是以宦臣之身, 至于這面具, ”楚王摸了摸側臉附著的領兵面具, “是王后因臣容貌乖張怕嚇到大王才賜臣的?!?/br> “哦?”沒藏氏朝其走近一步,“早聽聞先王效仿東朝在王宮內使用寺人, 但是只用大夏漢人, 我原先以為只是傳聞而已, 畢竟我們涼州吐蕃遠離都城, 是沒見過世面的鄉野之人,” 楚王后撤一步,抱拳行禮,“下官是漢人?!?/br> “魏學士剛鬼鬼祟祟在尋找的東西一定很重要吧,我方才看見學士急急忙忙卷起的…”沒藏氏抬手勾著雙眼笑道:“好像是一副地圖,我若是將此事告知大將軍或是衛慕謨寧令會如何?” 楚王抬起頭,“夫人想要什么?” 沒藏氏揣起手,“我對那些朝政沒有興趣?!?/br> 楚王挑起眉頭,“那夫人的興趣是...” “好看的人?!睕]藏氏湊近含笑道:“下次魏學士可要記得,掩蓋就要掩蓋全部哦?!?/br> 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令楚王再次倒吸了一口氣,心想一個重臣的原配妻子怎能如此輕浮浪蕩,“下官恐怕要讓夫人失望了?!?/br> “你不揭開,我又怎知是真是假,魏學士如此別扭,莫不是覺得這張臉比命還重要?” 猶豫的人緩緩抬起手將面具摘下,兩道淺顯的疤痕印在臉上,低頭道:“下官沒有騙夫人吧?!?/br> 沒藏氏輕顫著眸子,“倒真是可惜了這張臉,女色誤國,男色又何嘗不是禍國殃民,怪不得王后會將你留在身邊?!?/br> “夫人誤會了?!?/br> 沒藏氏以為楚王是在擔憂害怕,便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黨項人沒那么愛大夏,我父親為了沒藏氏將我嫁給黨項貴族的公子也就是剛剛那位,叔叔替黨項戰死沙場,最后卻只落得一個蔑視軍紀的罪名?!?/br> 西夏雖小然其內部不會比衛宋安寧多少,但如今不管西夏如何爭斗都和楚王沒有關系,她現在想的是如何從這里逃出去,“...” “誰在里面?” 沒藏氏勾笑著臉,“見過衛慕謨寧令?!?/br> “野利將軍的夫人?”衛慕單單喜冷冷的俯視,“野利夫人不好好待在府邸跑到衙門來做什么,難道他沒有教過規矩嗎?” “哎呀,謨寧令還真是小氣呢,我是個婦人,念夫心切還不能來探望么?” 衛慕單喜哼了一聲看向楚王旋即走入內,“魏清進來,本官有話要和你說?!?/br> 沒藏氏識趣道:“謨寧令當是有要事婦人就不在此妨礙各位了?!边~步走至楚王身側,低聲道:“涼州本是宋土,學士摘下面具的面容很是眼熟?!?/br>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相似之人也不再少數,縱然相似卻是不同的?!?/br> 沒藏氏低頭笑笑,“可惜了,我不喜歡書生?!?/br> 恬不知恥四個字用在這個已婚之婦身上也不算辱沒,楚王只是瞇眼賠笑,“不可惜,夫人身份尊貴,寺人不敢越界?!?/br> “越界?”沒藏氏側頭看著楚王,“這天下就沒有界限可言,所謂之界,那不過是世人于心中給自己定的罷了,希望下次見到魏學士時,學士仍能安然無恙?!?/br> “就憑夫人這句話,下官也會小心翼翼的保著腦袋?!?/br> “那就,”沒藏氏掩笑,“期待再見?!?/br> 待她走后楚王長舒了一口氣,“六谷吐蕃沒藏氏...”瞇眼看著女子離去的地方不禁寒顫,沒藏氏的丈夫是這一輩人最年輕的將領,年少時便已嶄露頭角,但又因與衛慕家是對頭此次伐宋沒有跟隨而是在期間娶了涼州豪門的女兒。 要是這個女子將她供出,還不知會惹上多大的麻煩,“得盡快離開西夏才是?!?/br> “見過衛慕樞密?!?/br> “晗靈讓你來的?” 楚王點頭,“是?!?/br> “她在王宮內過的好嗎?” 楚王抬眼冷盯著衛慕單喜,“樞密也會關心女兒的生活?” 衛慕單喜臉色大變,斥道:“鄉野之人懂什么!” “下官是不懂,可樞密就真的懂了么?”楚王走近,“試圖以外戚的身份cao控君主掌握政權,伐宋不利樞密手中握著的兵力減半,他之所以不敢動你是因為諸王離心,可別忘了,大夏的君主姓李,稚子不會永遠都是稚子,也沒有人可以逃過老病?!?/br> 衛慕單喜瞇起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下官說下官其實是衛宋的細作,樞密會如何處置下官?” 衛慕單喜覆手摸著粗濃的胡須,“換做是以前的我必殺之?!?/br> 楚王微微低頭,“但今非昔比,樞密有心忠君,不見得君王也有此心信任,所以樞密將女兒嫁入宗室已固家族榮寵,下官是來替王后傳話的,王后說不會忘記自己是衛慕家的女兒,今后有什么話都可以讓下官代為傳達?!?/br> “你回去轉告王后,就說老臣知道了,臣不會讓她失望以及受委屈的?!?/br> “衛慕老將軍,下官回宮之前還是要奉勸一句,這世間唯人心不可逆,該用什么東西來成全野心,我想只有一個狠字,但凡缺了一丁點都不足已成全反而將要面臨萬丈深淵,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畏之死何謂之生?下官話已帶到,告辭?!?/br> 衛慕單喜將手搭在桌案上,思索了許久,楚王走后不久一名侍從入內,“謨寧令,這個姓魏的學士背后好像還跟著大王的人?!?/br> 衛慕單喜挑起粗濃的眉毛,“我原先以為只是晗靈任性胡鬧才允了這個邊民跟在身側,如今看來倒像有人刻意安排,先王病重,朝中事務繁多,我也將此事就此遺忘,今日這個人過來說的一番話倒真是句句在理,但又似乎像危言聳聽的逼迫?!?/br> “逼迫...謨寧令覺得是大王?大王尊漢制,也啟用漢人教學,這個姓魏的學士的確是漢人?!?/br> “大尊不是尊漢制,而是想與東朝平起平坐,我若沉不住氣,諸王必群起而攻之,大王容不下權臣,便同時娶了我衛慕家的女兒與野利氏家,少年君王,這權衡之術是一點都不亞于先王啊?!?/br> “可謨寧令是大王的親舅舅?!?/br> “親舅舅?”衛慕單喜為之一笑,“權力之下,弒父殺兄亦只有強者為尊?!?/br> 李元灝身著繡有團龍的圓領窄袖袍側躺在大殿內的席子上,一名身材頎長、容顏美麗的女子在殿中翩翩起舞。 “衛慕家的人這般蠻橫,大王還一直遷就,大王從前朝回來王后還擺著臉色,她...” “住口!”李元灝握住女子替其垂腿的手腕,冷眼道:“你只是個妾室,竟敢在后宮里挑撥我與王后的關系?” “妾不敢?!?/br> “大王?!币幻虖淖呓c李元灝對視一眼。 李元灝便將女子的手甩開,起身道:“野利氏,縱然孤王寵愛你,但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后是我的正室,也是我舅舅的女兒,你最好安分點?!?/br> 李元灝走后剩下野利氏獨自一人癱坐在席上,咬牙暗恨,“衛慕氏,衛慕氏,遲早一天我會將你取而代之?!?/br> 李元灝將跟隨的仆從支開,問道:“何事?” “王后身邊那位寺人出宮去了興慶府衙門…是去見樞密了?!?/br> 李元灝半瞇著眼,“外人眼里我與王后舉案齊眉,實則不過是我拿衛慕家沒轍,衛慕家亦奈何不了我,只是希望她們家,”話間,李元灝扭頭看著剛剛走出的殿門,“不會讓我失望?!?/br> 年冬,衛宋舉行朝會大典,西夏朝堂君臣共同商議選出使東朝的使者。 王宮建制仿照中原的四方城,坐北朝南,最北為內宮,中宮緊挨君王居所。 女侍走入寢殿朝對鏡梳妝的女子行禮,“啟稟王后,魏學士求見?!?/br> “讓她進來?!?/br> 女侍驚訝的抬起頭,“這兒是您的臥...” “讓她進來!” 女侍便低頭退下。 作學士打扮的宦官走入,幾個女侍紛紛退出,抬頭間一番猶豫的想要退開。 “魏學士快過來幫我看看,我這中原的桃花妝化的如何?” 轉身欲離的人便又站定走上前,“下官還以為王后起身了?!?/br> “我又不用上朝便是日上三竿的也與我無關?!毙l慕晗靈一邊說著一邊持刷筆往臉上涂抹。 令眾人沒有想到一向任性妄為的衛慕郡主也會有安坐在鏡前梳妝的一日,楚王盯著鏡前的人不自覺的喃喃了一句,“錯了...” “錯了?”描眉的人突然被嚇到停了手,對著鏡子仔細瞧著。 “順序錯了?!?/br> “???”衛慕晗靈轉過頭,旋即翻開一本書,“我照著東朝傳來的書也問了好幾個姊姊應該沒有錯呀...只是我過于笨拙了些愣是自己弄不好?!?/br> 陌生的容顏讓楚王醒過神,旋即才想到自己身處遠離東京的河西之地,而對鏡梳妝的只是另外一個女子,便朝其抱拳,“王后對鏡而坐便讓下官想起了一個故人,她也喜此妝只是有兩個不同她人的習慣?!?/br> “不同她人是指這上妝的順序么?” 楚王點頭。 “能讓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的習慣乃至上妝的順序都記下,這個故人對于魏學士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重要嗎?”楚王低頭自問,“我不知道?!?/br> “但若沒有她,我一定會死在慶州?!毙从殖l慕晗靈拱手,“今日外朝在商議派遣東朝的使者人選?!?/br> 衛慕晗靈將手中沾了胭脂的筆放下,“定了人選?” 楚王點頭,“宗室子為正使以及一個通曉各國語言及文字的漢學官員為副使?!?/br> 西夏的朝堂上,衛慕家與野利家各自舉薦出使人選相互爭執僵持不下,最后還是由西夏王親自選定了宗室之子為遣宋使,使得兩家沒了話說朝臣也無異議。 于勢力上衛慕家的確要勝過野利氏,然在朝堂上衛慕家還沒有膽大到獨攬大權,李元灝拿定主意,看著滿朝文武并沒有過多的得意,“另外再挑選一個翻譯官以及幾個熟悉中原禮制去過東京的人陪同?!?/br> “是?!?/br> “東北的契丹人卷土重來,南又有吐蕃,此次赴東朝極為關鍵,望諸卿勿要讓孤王失望?!?/br> “是,大王圣明?!?/br> 十一月末,出使事宜籌備妥當。 王宮內,上午出宮的人在宮門關閉的最后一刻趕回,黑色的靴子上還沾染著塵土即使瞧見了她也沒有刻意的拂去。 “魏學士這是上哪兒風流快活了,竟一整日都沒有人影?!?/br> “回王后,友人相邀?!?/br> “我倒是嘀咕了學士的能力,這才不過短短幾月就與他們打成一片了?!?/br> “臣自知能如此靠的都是王后您在背后撐腰?!?/br> “你們都下去吧,我有事要和魏學士說?!?/br> “是?!?/br> 楚王隨著衛慕晗靈走進殿內,抱拳弓腰道:“不知王后...” “這里有一盤蜜煎,從東京城來的,自從大王與衛宋議和后商道也重新開通了一條,這是大夏往反東京的商人進獻的?!?/br> 用蜂蜜煎煮濃縮的果品擺了滿滿一大盤,桃、杏、李、棗等等,“郡主?” “我記得你在言及東京城的時候說過少時最愛,權當是前幾日你替我在野利氏跟前解圍的謝禮?!?/br> 不知道是桌上這盤蜜煎還是因為她的話使得楚王的眸子漸漸泛紅。 衛慕晗靈楞道:“你?” “臣失態了?!?/br> 衛慕晗靈便坐下輕嘆了一口氣,“果然,興慶再繁華也留不住你?!?/br> 楚王抬頭睜眼道:“郡主這話,何意?” “我向大王舉薦,說你熟知中原禮儀便讓你隨他們一同出使?!闭f罷她又起身將一塊符牌交到楚王的手中,“至少阿韈的威信可以在關鍵時刻讓他們不敢動你?!?/br> “雖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但相處下來發現你不過與我一樣都是同病相憐的弱女子罷了,我已經困在這兒了,怎能夠再限制你的自由?!?/br> 楚王握緊符牌,“郡主有什么想要的嗎,亦或者是希望看到什么?” “想要什么?”衛慕晗靈看著大殿四周突然顫笑,“與其說想要什么倒不如說是我不想要什么,我不想要這個后位,也不想要這份虛榮,我不想要的東西別人強加給我的東西太多了?!?/br> 楚王抬起手旋即又垂下,“不想要而被別人加強的東西...” “我讓你離開是因為信任你,如果這樣會給大夏帶來滅頂之災便說明我看錯了人,如此我也認栽?!?/br> “魏清回到中原會替郡主祈福的,只要郡主在大夏一日,一日是大夏的王后,大夏就會一直安寧下去?!?/br> ※※※※※※※※※※※※※※※※※※※※ 蜜煎:蜜餞(宋代的果脯蜜餞超多) 楚王記得王妃化妝的順序以及習慣,她自己也會,當然也喜歡吃她做的點心,所以看到果脯蜜餞就想到了她。 宋人的審美和唐代相反,文人士大夫多,有點魏晉風流的影子吧,偏柔和,男子會簪花還會護膚呢~ (治國篇除了朝堂還會寫一些宋代美食的做法。) 西夏這里沒有用太多筆墨(但她肯定經歷了不少。)這個郡主也不是什么壞人。 西夏仿漢人制度定居,也是父系社會,但是其實還有一點點母系的影子,婚禮置辦和漢人的差不多,也有嫁妝彩禮,不過有點像賣女兒,定婚后如果男方三年內沒有迎娶會遭到懲罰。 革帶有很多種,西夏官員身上的蹀躞帶在宋時去掉了垂在下面的飾物。 宋司馬光在《涑水記聞》卷九記載:“ 元昊遣使戴金冠,衣緋,佩蹀躞,奉表納旌節告敕?!?/br> 宋的革帶有雙尾和單尾,雙尾一般為武將束帶,以及穿窄袖圓領時束此種。 感謝在20200422 11:36:24~20200423 07:59: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貓系紳士菌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見上、從前有座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羅羅 100瓶;愛喝水不深情 20瓶;潛水朵兒u 10瓶;wuli景琇侑言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