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拿了毛巾回來，默不作聲替她清理，又問她已經剛問過無數遍的問題：“下次還看別人嗎？”

    “*￥#@%￥%*#……”唐棠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在施展某種詛咒。她牢牢抱著身下的枕頭，似乎把它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任憑季衍怎么折騰，她都沒點反應。

    男人饒有興趣地湊過來，盯著她因汗濕而沾染了些許凌亂發絲的側臉，試著分辨她在說什么，結果徒勞。他撥開她頰邊的濕發，好笑地問：“罵我什么，說來聽聽，我好記在小本本上?！?/br>
    唐棠惱怒地別過臉：“不許插嘴！”她正罵人呢，被打斷之后難聽的詞語都連不起來了。

    然而，她的下巴被狗男人捏住，硬是給轉了過來。他逼迫她看著自己，大拇指輕輕擦過被咬得有些許破皮的紅唇，目光有一瞬的迷離，淡聲：“我什么時候□□嘴了？”

    他是在反問，但唐棠從他眼睛深處看出了躍躍欲試，一時委屈從心中來，啊嗚一口咬住他指頭，狠狠用力。

    季衍跟她對視。

    她牙齒用力，他悶不吭聲，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反應。

    最后反倒是唐棠敗下陣來，緩緩松開他，趁他還沒做什么，飛快地往他手指上的深深齒痕親了一口，然后把臉埋進枕頭。

    季衍見她做鵪鶉狀，看來是被征服了。他很滿意，輕輕撫摸她的長發，說：“轉過來，給你涂藥?！?/br>
    唐棠滿臉通紅，閉上眼睛。

    她勾住男人脖子，感覺到一陣清涼，她悄悄睜開一只眼，對上他的視線。

    “疼嗎？”季衍感覺她依然緊繃著，有些關切。他這會兒脫掉那身禽獸的皮，開始恢復人模人樣，溫柔了許多。

    唐棠點頭，又搖搖頭。

    “點頭又搖頭是什么意思？”他問。

    唐棠耷拉下眼皮，想了想：“還能忍?！?/br>
    季衍心疼地親親她的臉頰，唐棠用腳踢他，哼哼唧唧地命令：“去換床單?！?/br>
    看這里亂的，已經沒法睡人了。

    季衍把她抱到沙發上，給她拿了新的睡衣，然后把床單換了。唐棠繼續指揮：“窗戶開開?！蔽秲禾罅?。

    男人依言而行，窗戶、窗簾都拉開，回頭卻發現唐棠衣服還沒穿，懶懶散散地靠著沙發背。季衍散步并做兩步走過去，把她抱回床上，用被子裹起來，皺眉：“會著涼?！?/br>
    唐棠呶呶嘴：“沒力氣了?！?/br>
    季衍只好用被子蒙住她，手伸進去，幫她把睡衣穿好，拿了新的枕頭過來讓她躺下，柔聲：“睡吧?！?/br>
    唐棠又提要求：“我要喝水?！?/br>
    喂她喝了水，唐棠咂咂嘴，終于感覺舒服點了，躺下睡覺。季衍等味道散去，給房間里噴了點香水，收拾好一切上床休息。剛躺下，他就聽到枕邊人在嘀嘀咕咕，忍不住湊過去：“怎么沒睡？”

    唐棠沒理他，但嘴巴一直在動。

    季衍把她臉轉過來，才發現人已經睡著了。他仔細聽了一會兒，從她含糊不清的夢話里聽出了幾個關鍵詞，都不是什么好話。

    這女人居然在睡著的時候把罵他這事給續上了。

    *

    孫恩靜再次登進宋家大門。

    她來找宋浩林談辭職的事，對方略顯驚詫：“你不是阿衍安排進公司的嗎？怎么不直接找他？”

    孫恩靜不想再和季衍見面，避而不答：“給他發了辭職信，他沒有回復?！?/br>
    “他主持的那個項目很快就開放測試了，忙，可以理解?！彼魏屏趾呛且恍?，“另外，你走的太急了，不多考慮一下？”

    孫恩靜發現宋浩林脾氣變好了許多，上次他指使自己去接觸唐棠，態度可是高高在上的。她隱約聽說宋家老爺子時日不多了，將會在近日立遺囑，這個向來獨斷的男人和氣了不少，或許就跟此事有關。

    宋浩林一生碌碌無為，只是勉強守住世訊集團，但他手里有一張王牌，那就是季衍。當前的世訊集團，宋浩林、宋浩楓，以及繼承了父親資產的宋洋，三方形成互相掣肘的格局。雖然宋浩林目前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但宋老爺子手里還有一部分至關重要的股份，他交給誰，誰就能徹底掌控世訊集團。

    那天宋霆將祖傳的手鐲交給唐棠，宋浩林知道大局已定，徹底放下了心。

    孫恩靜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多少猜到了幾分，不覺內心苦澀。季衍終將走上那個位置，而她，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睂O恩靜心意已決。自從得知唐棠就是母親曾經幫傭過的主人家的女兒，而她還嫁給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男人，她就有了這個想法。如果繼續待在世訊，她會和母親一樣變得低人一等，而那個人還是唐棠。孫恩靜受不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那個女人，也不想看到季衍對那個女人好，現在網上到處都能搜到他們兩個的八卦，孫恩靜每次看個開頭都覺得自己快發瘋了。

    她的辭職信發過去幾天了，季衍那邊沒什么動靜，要說他忙，孫恩靜卻看到他陪唐棠去江城錄節目，在機場被記者拍到，兩人十指緊扣，唐棠除了撒嬌就是幸福地笑，而男人眼里的寵溺都快溢出屏幕了。

    他有時間陪嬌妻，卻沒時間理會她這個十多年的朋友……

    孫恩靜心如死灰。

    跟宋浩林談完，她走出書房。這棟房子是宋霆夫婦養育了六個孩子的地方，面積很大，如今他的孫子輩都成家立業了，其他人更是早已分家，如今只有宋浩林和王思慧常住這里。房子很大且幽靜，孫恩靜看到宋瀾一個人在玩，很是孤獨的樣子，隨口問了句：“瀾少爺，你mama不在家嗎？也沒個傭人看著你？”

    “傭人阿姨被mama叫走了?！彼螢懬忧拥亟忉?，“mama和一個叔叔在外面說話?！?/br>
    孫恩靜看他可憐兮兮的，跟他聊了會天，離開的時候路過花園，她聽到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正是王思慧。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br>
    “明白?！?/br>
    孫恩靜聽到他們的對話內筒，臉色驟然一變，匆匆離開。細微的腳步聲驚動了正在談話的兩個人，王思慧警覺地出聲：“誰？！”

    走出來一看，院子空空，沒發現任何人。

    “夫人不是養了貓？”另一人說，“或許是貓經過?！?/br>
    王思慧放心不下，找來傭人一問，知道孫恩靜來過家里。她冷冷一笑，給對方撥去了電話。

    數日后，錄完新一期節目的唐棠返回京城。

    季衍沒有陪她一起，因為世訊那個備受矚目的陪伴型機器人項目很快就要舉辦一次開放性測試，他們做了聲勢浩大的宣傳，他必須時刻盯著項目組的進度，因此提前回來了。

    唐棠錄完節目身心疲憊，本來打算在江城玩幾天，卻被宋家催促早點回來，原因是宋霆將在季衍那個項目開放測試的當天公布遺囑，她身為孫媳婦也要到場。

    于是唐棠就回來了。

    過兩天，弗蘭德就要面對廣大顧客了，唐棠正好沒事，打算去現場給它撐撐腰。季衍在處理市場部策劃案的時候被唐棠聽到，她嘀咕：“你們要找明星站臺??？”

    她眼珠子一轉，幫杜薇搞了個商演。

    杜薇接到消息的時候，當時就震驚了，雖然她最近憑借《民國小食光》和《實力派》有了點熱度，但以她目前的咖位，和世訊這種國民級品牌還是差距太大了吧？

    唐棠：“沒事，你來?！?/br>
    《實力派》是杜薇幫她牽的線，現在她只是回報一下對方罷了。知道杜薇那個經紀公司不行，她不僅主動借了禮服和珠寶給對方，還把杜薇和造型團隊請到家里來，堪稱一條龍服務。

    杜薇抵達玫瑰別墅的時候驚呆了，看到滿院子的花，她簡直無法將傳聞里那位技術官和如此浪漫的景象聯系起來。上次和季衍匆匆一面，她印象里對方是個冷漠強勢的男人，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為唐棠打造了一個玫瑰花園。

    進門以后，杜薇就更震驚了，跟著她的助理則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唐棠請的造型團隊是給杜薇用的，而她本人——已經換上了造價昂貴的禮服，霸道地坐在梳妝臺上，手里拿著修眉刀和眉筆眉粉之類的工具，強行給季總畫眉毛。

    “……”

    季總面無表情，看上去隨時都可能發脾氣，結果一聲不吭，由著唐棠折騰。他擔心坐在桌子上的唐棠掉下來，還得扶著她的腰不讓她亂晃。

    “就快好了……好了好了！”唐棠搖頭晃腦，仔細觀察一邊，確定完美無瑕。她放下工具，摟著季衍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吧唧了一口，贊嘆：“嗨呀，季總又一次用你的美色擊中我的心！尤其是配合我發揮無敵的眉毛以后，現在的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是嗎？”季衍垂眸。

    非！禮！勿！視！

    杜薇臉燒得厲害，趕緊走了。

    時間差不多了，季衍給大小姐穿上高跟鞋，準備出發。臨出門前，他突然接到電話，眉頭皺起來，沉聲：“非得是現在嗎？”

    唐棠見他表情不對，悄悄用口型問：“有事？”

    季衍示意她等一下，跟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幾句，緊擰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他放下手機，對唐棠說：“你和杜小姐先過去?！?/br>
    唐棠不高興，嘟囔：“今天還有什么事比弗蘭德更重要??？”

    季衍本想解釋，但見杜薇過來了，就說：“回來跟你解釋?！?/br>
    唐棠想發大小姐脾氣，同樣礙于杜薇在場，不好發作。她紆尊降貴陪他去給弗蘭德站臺，狗男人居然不和她一起出席，誰給他的臉？！

    唐棠拉起杜薇就走，怒氣沖沖：“沒良心的狗男人！我今天不回來了！”

    季衍安排車和保鏢護送她們，待眾人離開，他回到別墅撥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大門外出現一個人。孫恩靜沿著種滿玫瑰的緩坡走上來，一直走到他面前。她臉色蒼白地站在那里，緊緊盯著打扮矜貴的男人，顫聲：“我剛剛……在電話里說喜歡你，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他們畢竟認識那么久了。

    “我已經結婚了?！奔狙苣樕喜懖惑@，用一句話回答了她，“有事說事?！?/br>
    孫恩靜滿心絕望，她暗戀這個人十多年，最后居然連告白都換不來他的一點關心。她的眼淚流下來：“我……要走了，辭職信早就發到了你郵箱，你一直沒回復我。走之前，我想再見你一面，把我心里的話告訴你?！?/br>
    季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br>
    孫恩靜心一顫，難道……他早就察覺到了自己深埋于心的情意？

    季衍：“上次糖糖在網上被人攻擊，你為什么讓公關部直接刪帖？這樣做只會引起網友更大的惡意，讓糖糖無端遭受更猛烈的攻擊。我讓你在節目里照顧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結果你卻幫忙點了一把火？”

    孫恩靜臉色驟變：“事發突然，這是我情急之下想到的辦法，我沒有預料到他們會有那么大反應?！鳖D了一下，她難過地說，“你心里真的只有她嗎？都這個時候了，你就沒有想對我說的話嗎？”

    “恩靜?！奔狙芎傲怂拿?，默然半晌，“你是一個拿了傳播學學位的高材生，你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我不相信?！?/br>
    孫恩靜嘴唇血色盡失。

    “我們認識十多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但自從糖糖出現，你的行為舉止跟以前變化很大，我沒有說出來，是因為我相信你?！奔狙苷f，“包括上次的事，如果你在事后主動找我解釋一次，我都會繼續相信你?？上銢]有，糖糖是唐家小姐的身份曝光以后，你看她的眼神掩飾不住了，你知道嗎？孫恩靜，你討厭糖糖?！?/br>
    孫恩靜閉上眼睛：“是，我討厭她，因為我嫉妒她可以跟你在一起……”

    “我不明白?！奔狙苷f，“如果你喜歡我，為什么不早點說？我們是十多年的朋友，你有無數個機會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從來沒跟我說過?！?/br>
    “我……”孫恩靜表情難堪，“我有自知之明，我配不上你……”

    季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有些慶幸地想到，幸好糖糖自信過了頭，莽莽撞撞都沖上來表白了，不然像他這樣冷淡的性子，豈不是真的如季煩煩所說，最后下場就是去跟一個不熟悉的女人聯姻，相看兩厭過完這輩子？

    錯過的緣分，如昨日凋謝的玫瑰，永遠無法再重回上個季節。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為什么今天想說了？”

    “我……”

    孫恩靜眼神游移：“因為……我打算去國外了……”

    “不對?！奔狙軗u頭，“以你的性格，如果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你不會突然跟我表白，而是帶著這個秘密永遠消失。你今天為什么要來我家？”

    孫恩靜痛苦地用雙手捂住耳朵，仿佛想甩開腦子里那些可怕的惡念。終于，她忍受不住了，吶喊出聲：“你快點去救唐棠！”

    那一瞬，季衍耳邊嗡的一聲，一股涼意從頭頂到了腳底。

    玫瑰別墅之外，路上。

    唐棠上了車以后還在生悶氣，杜薇的心在胸膛里怦怦跳，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緊張。手機里，她和唐之舟的對話歷歷在目。

    【告訴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