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趙毅風一直看著他,一步一步從乾元殿的高階走下來,步步沉穩,眸光不移。 玄黑的衣,漢白的玉石,苒苒升起的火紅太陽,三色jiāo匯,一股沖擊眼球,波撼人心的詭譎色彩。 一切宛如熔巖爆發后的色彩流溢,無助的、絕望的焚燒、似乎要將所有的斗志昂揚燃盡。 所有色彩帶來的視覺沖擊,都在凸顯著王權的不可違抗,也昭示著在皇宮這個地方人心的變幻莫測。 趙毅風一步一步走到江玉樹面前,凝定他清俊的臉,柔和神色,淡淡一笑:清玉來了。 江玉樹頷首點頭,平靜溫和:靜候已久。 清玉。趙毅風伸手握過他手里的玉簫,不解道:清玉怎會來此? 江玉樹握著玉簫的手緊了緊,溫恬風靜,瞧不出喜悲。 皇后娘娘傳召我來進宮獻曲。 趙毅風握玉簫的手一頓,轉頭看向他。 他是不喜皇宮的,除了獻曲他基本不來,尤其是當初趙清風在乾元殿門口yù對他行下流之舉,更讓他厭倦。 清玉公子是當初皇上賜的號,與皇家沾邊,可畢竟不是真正的皇室中人,來宮中沒有正當理由,一不小心,觸犯法規。 母后此時傳召,很明顯大有深意。 他衣上的露水痕跡慢慢變淡,但這一切沒有逃脫趙毅風的雙眼。 他等了多久?自己又何德何能讓他如此? 手上的玉簫一時間仿若有千斤重,承載了他無數的qíng誼。 趙毅風突然覺得自己喉間如堵了塊熱鐵,烙的他發不出一個字。 趙毅風,皇后娘娘提醒過你,讓你隱藏鋒芒,言必孝義。江玉樹在他身后溫聲提醒。 猛然想起昨晚父皇急詔,母后半路把人攔進了皇后宮,旁敲側擊告訴他早朝多談孝義,不要和趙清風正面jiāo鋒,不要透露出征戰沙場的快意。 趙毅風如夢初醒,昨晚竟是清玉傳書于母后江玉樹究竟還知道多少,他到底有多少暗樁,細作深埋宮中? 可你還是和趙清風正面jiāo鋒,甚至言盡沙場征戰的快意。江玉樹冷聲道:趙毅風,你是想去沙場送死嗎? 十八歲西境歷練,右手廢掉,武力不似從前,軍中兵匪行為尤為甚,沙場講的是戰績,是殺了多少敵人,斬了多少流寇。高位身份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所有的王權富貴不如殺敵訓兵,讓人誠服來得實在。 十八歲,這個時候別的王孫貴胄或許已經娶妻生子,其樂融融。而他趙毅風卻因自己父皇的糊涂、風流、孤苦無依,不得不去西境避開皇權斗爭。 都道年少不知愁,可他的人生似乎是一場鬧劇。 如今十九歲,他要帶兵二十萬,卻抗擊天倭。前有莫云千般刁難,后有趙清風萬千算計。 那是huáng沙千里,鳥不安窩的荒蕪之地。 那是水源稀缺,物資稀薄的貧瘠之區。 這一戰,是勝?是負?是生?是死? 一切不得而知 趙毅風無奈苦笑:父皇讓我帶兵二十萬,天倭兇悍,二十萬大軍如何對抗天倭?他擺明了是試探我。不管我如何說,他都會讓我去東境。我快弱冠,父皇忌憚也是qíng理之中 江玉樹忽然停住跟隨他的腳步,靜立不動。風chuī起墨發,露出清俊的面容,那三瓣櫻紅的妖冶讓回望他的趙毅風難忘,只見他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一絲異樣:趙毅風,皇家狩獵,你鋒芒初露,是我疏忽,沒有提醒你。 趙毅風凝定他,呢喃詫異:皇家狩獵? 皇家狩獵,你鋒芒太過。 趙毅風無奈的搖了搖頭,高位者,甚多疑。只怕從那時起自己父皇都已經有了防御心思。如今,時機正好,東境試心思。 作為后輩,鋒芒太過原來是錯 我若不去,就是二舅去,二舅年紀大了此去生死不定,皇家無親,他怎忍心又失去一個親人。 一聲嘆息漂浮在空中。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嘆息? 無奈、無助、忐忑、害怕、脆弱?是,又好像不是 趙毅風冷俊的外表下第一次出現這種讓人聽后心一涼的嘆息。 江玉樹此刻突然覺得自己還不夠真正了解他,此時他退卻冷俊倔qiáng,拋卻皇子身份,也僅僅是一個少年。 對著未來前途有著不知的惶恐與無助的少年。 趙毅風,你振作些!當初江天遠彌留之際,他也是這么鼓勵自己。如今同樣的感受出現在趙毅風身上。江玉樹清俊的臉上出現了憤怒的qíng緒:趙毅風,你振作?。?!打起jīng神來! 你若怕了天倭兵馬,懼怕莫云刁難算計。那東境征戰,奪嫡之路江某也不需陪你走下去!你也不配做江某的知音! 你更沒有資格做我的眼睛,替我看遍嫣然美景。 他說完,決絕的伸手yù抽玉簫。 趙毅風身子一頓,死死握住玉簫,凝神深深的看著他。 忽而, 他回轉了身,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江玉樹沒有推拒,任由他抱著。 兩顆心,一左一右,起伏有力,相互跳動。 冷香浮動,一瞬心安。 清玉,得知音若你,夫復何求?他在他耳邊輕輕道來。 只要你在我身邊,天倭大軍有何懼?莫云刁難又何妨? 哪怕讓我為你逆了這天,我也愿意! 趙毅風松手,眸光深qíng,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也皆力保護著身后的人。 趙毅風說,我會讓莫云臣服于我,收歸我用。 江玉樹回,我信你! 趙毅風說,我會活著回來,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 江玉樹應,我等你! 趙毅風聽后朝天大笑,震透蒼穹,豪邁霸氣! 這才是真正的他,不屈、不懼、霸氣潛藏,一觸即發的人! 江玉樹靜心感受,突然生出一股歸屬感。 對家的渴望。 最后,趙毅風牽著江玉樹去了皇后宮中。 獻曲是幌子,實則有所求。 顧艷梅二兒子,趙毅風的嫡親二弟死去,顧艷梅所有的倚靠都在這個孩子身上,此去東境應對天倭,是生是死,一切都未可知? 一不小心,白發人送黑發人。 趙毅風是顧艷梅所有的指望,也是顧氏家族所有的希望。宮里有趙清風前朝拉攏,后有莫貴妃恩寵猶甚。 裊裊檀香在宮中飄忽散開,卻沒能舒緩顧艷梅的擔憂。 后宮高位,到最后倚靠的還是他。 帝王心,無qíng業。 顧艷梅與天帝是真正的疏離,她不能失了端莊,天帝愛溫柔的女子,寵著莫貴妃。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做好自己的本分。 可如今,自己唯一的指望被支配去了東境,她覺得是有必要對莫貴妃動手了。 趙毅風看著顧艷梅妝未梳,發未綰,一時之間仿若老了幾歲,尤其是她眼神下的憔悴,自責入心,當即跪地,愧疚道:母后,是兒臣的錯。是兒臣未聽勸阻。 江玉樹聽著趙毅風跪地的動作,當即撩衣跪地,行了一禮。 顧艷梅竭力控制奪眶而出的眼淚,勉qiáng笑著扶起兩人,慈愛道:風兒哪里話?天意難測。 趙毅風躬身頷首,安慰道:母后毋需擔憂,兒臣西境歷練一年。自是不怕,英豪有武當用是! 顧艷梅怎會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旋即淺笑道:風兒的本事母后知道。只是無論如何,活著回來。 深宮女子,探不到前朝,更遑論沙場。 在乎的人活著,是她們最大的慰藉。 趙毅風端坐似劍,一股鋪面而來的霸氣,卻見他溫聲暖心一句:兒臣知道。 顧艷梅欣慰滿足的一笑,轉眼看向江玉樹。 玉樹。風兒與你投緣,你多照看些。 江玉樹聽她話語里的擔憂,忐忑不定,安慰道:娘娘放心,江玉樹會竭盡全力護大皇子周全。 趙毅風上次受傷,傳信顧艷梅。今次要打仗,又提前放消息。 顧艷梅怎會不知趙毅風和江玉樹投緣。又怎會不知江玉樹手里潛在的勢力?只要不出荒唐,且江玉樹又站在趙毅風這邊,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過多gān涉。 女子細看眼前的人,曾經孱弱的人長開了,透著一股英氣??勺岊櫰G梅詫異的是他的眼睛,真如宮人議論的那樣。 他瞎了。 尤其是他眉間櫻紅,美的奪人眼眸,讓人難忘。 天帝五十大壽時,她未曾看清,今次近距離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