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走出頂端標著神河町字樣的車站出口，石谷冬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放聲大喊。

    啊我回來啦?。?！

    迪盧木多微笑著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發泄著qíng緒。

    從另一個世界回來這段時間，冬彌也確實是憋壞了。

    還沒來得及跟好和葉說一聲再見就再度穿回了原本的世界，行李連同白手套都被丟在了通靈者大會選手村宿舍里，再度身無分文不說，只能寄希望于葉和安娜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白手套了。

    好在他們去到那個世界位置似乎是差不多的，走出青木原樹海沒多久，冬彌就找到了之前住過一晚上的青波亭。

    青波亭老板娘對冬彌和迪盧木多的印象似乎還算不錯，雖然驚訝于他們在一天之內就又折返回來，但在聽說他們在森林里迷路又丟了行李之后，還是很好心地收留了他們。

    在青波亭幫忙了一段時間之后，冬彌總算攢夠了回家的路費。

    神河町是兵庫縣神崎郡下屬的一町，也是冬彌的老家，跟迪盧木多曾經待過的冬木市和踏張之丘比起來，自然是鄉下中的鄉下，時光仿佛留在了三十年前，卻也讓人感覺到一股別樣的輕松悠閑，一下車就可以感覺到與大城市截然不同的清新氣息。

    沒有輕軌沒有電車，沒有靚麗的燈火、高大的廣告牌，沒有妝容jīng致的女孩們，也沒有身上穿著金屬環染著彩色頭發吞云吐霧的不良少年，僅僅載著幾個打扮樸素的乘客，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媽們，從車窗看出去的景色盡是一望無際的柚子田公車將他們放下在車站。

    踏上這片土地之后，迪盧木多很容易就能明白，不論身處何處，青年身上那股悠閑的怡然感是從何而來的了。

    冬彌時不時會停下來跟認識的町人打招呼，這樣的人意外地多，便裝的迪盧木多走在冬彌身后，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在街上成為路人圍觀的焦點，迪盧木多已經習慣了，不過這一次很顯然他只是附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絕大多數只是好奇。

    是因為他是外鄉人，所以很稀奇嗎？

    不。

    迪盧木多仔細地分辨著路人的目光，發覺大多數人目光的落點，都在走前一步的石谷冬彌身上。這些看向冬彌的目光，老人中年人多是贊賞、欣慰，年輕人和孩子則很多混雜著尊敬、欽佩、崇拜之類的奇怪感qíng。

    就像就像迪盧木多總覺得這目光令他十分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抱歉，迪盧木多是不是會感到不自在？

    在路過一片柚子田之后，冬彌深深吸了一口故鄉帶著清慡味道的空氣，問道。

    英靈搖了搖頭，隨即好奇道：冬彌大人，這里的人都認識你嗎？

    青年撓了撓臉頰，這是他不好意思時常有的小動作，唔怎么說呢我家在這邊挺了不起的樣子據說是傳承數百年的華族啦

    有了冬彌的解說，英靈總算想起了那些町人看過來的目光為什么似曾相識。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最初的主君還未老態盡顯，久到他還是費奧納騎士團的一員，久到那場應該被詛咒的逃婚發生之前。

    在守護著愛爾蘭榮光的團長芬恩的帶領下，費奧納騎士團巡視著領地時，那些領民們仰視著芬恩的目光，就是如此。

    迪盧木多瞬間有些訝異，既然有這樣的家境，為什么青年還要獨自漂泊在外那么辛苦地去打工呢？

    不過他沒有問出口。

    不知道圣杯在他降臨時刻塞入他腦中的常識都是些什么鬼，這一刻，英靈瞬間腦補了豪門恩怨勾心斗角等等一大灘狗血，看著即將歸家卻苦著臉的青年，立刻義憤填膺了起來，他發誓，膽敢排擠欺侮冬彌大人的家伙，哪怕是他的家人，他也一個不會放過！

    而此刻的冬彌則正沉浸在近鄉qíng怯的紛亂思緒之中，苦著臉只是因為想到遲到了許久可能面對的meimei可能的怒火，不禁兩腿發虛。

    追隨著青年的腳步，迪盧木多終于走到了一所占地巨大的莊園門前。

    雖然剛才聽青年的解釋，已經有了一些準備，但是這個莊園的規模還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至少，從大門這邊的圍墻，完全看不到另一邊，也估算不出具體的占地面積。

    而這時，一直苦著臉的冬彌在門口站定，終于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我回來了！

    仿佛是被這一聲驚醒的龐然大物，就在石谷冬彌話音剛落的那一刻，鑲嵌著鐵條、很有古舊風味的木制大門轟然打開，從開合的門扇中，可以看到內里標準的日式風格庭院，光從這里甚至看不到里面的房屋前庭，可見其庭院之大，簡直就像是時代劇中的場景。

    大門開合之時，兩排人從門中魚貫而出，分列左右。

    這些人人數足有幾十個，為首者是一個二十多歲、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多為男xing，均為羽織袴打扮，較前方的幾人甚至還佩戴著刀劍迪盧木多可以肯定那是真刀雖然廢刀令早已實行了百余年，但是在這相對閉塞的鄉下，大概是沒什么人會去糾正他們的。

    一串木屐踩在石板上的清脆腳步響起，跟先出來的這秩序井然的兩列人完全不同的節奏，讓迪盧木多不自覺地提起了jīng神，看這架勢，來人就是正主了。

    隨著木屐聲的接近，迪盧木多也不免緊張了起來，雖然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但是在幾十人之中保護一個人，這壓力還是挺大的。

    終于，木屐聲走到了門口，下一刻，一個人影從門扉中走了出來。

    迪盧木多凝神靜氣，只見那是一位穿著天藍三紋色留袖的少女，年紀大約是十五六歲，黑色長發如同絲緞般披落，長相jīng致得如同制作工藝最上乘的娃娃，既沒有三頭六臂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

    在見到冬彌的那一刻，少女打破了安然平靜的神色，燦然一笑，說道：歡迎回來，兄長大人。

    歡迎回來，冬彌大人！ 90度鞠躬，這次是為首的那個年輕人。

    左右兩列的人緊隨著那個年輕人之后，整齊地90度躬身，聲音震天：歡迎回來，家督/當主大人?。?！

    石谷冬彌仿佛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一點也沒有拘謹，毫無緊張感地上前幾步，扶住了少女，謝謝大家，我回來了。抱歉，我來晚了，秋華。

    少女的微笑終于被打破，娃娃一般的表qíng也生動了起來，撲到兄長的懷中，你終于知道回來了，笨蛋哥哥！

    第37章

    少頃之后，石谷冬彌洗去一身遠行的塵埃，換上家居和服，懶洋洋地倚在榻榻米上看著中庭的晚霞。

    作為英靈的迪盧木多不必洗澡，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

    這段時間里他終于了解了一下自家御主的身份背景。

    石谷氏，族譜向上可以追溯到室町時代，當然那個時候他們還不叫這個姓氏。

    據傳說是尾張織田氏的后代，因為著名的織田信長在本能寺之變敗亡后，部分織田氏后人脫離本家后流làng至此，最終改名換姓當起了神河這一帶的藩主大名，倒也因為地處偏遠而躲過了多次戰事。

    歷經時代變遷，石谷氏的藩主位置不再，其勢力也在多次政治變遷后有所收縮，但幾百年家底積累下來，如今仍舊是兵庫縣的大地主，遠的不論，光說作為大本營的神河町，直接掌握在石谷宗家中的土地就超過一成，如果算上分家，至少有三分之一個神河町都姓石谷，說是這里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冬彌和迪盧木多一出現在石谷氏的勢力范圍內，本家這里就接到了通報，否則也無法短時間內集齊那兩排正裝家臣前來覲見。

    除此之外，石谷氏也以劍術聞名，石谷御我流在近畿地區也是響當當的存在，道場門徒眾多。

    嘛，聽上去是挺厲害的，其實我覺得是以前的老頭子為了想個厲害的家譜而亂編的吧，還有人說什么我跟掛軸上畫的祖先大人長得很像，那種風格畫出來的人物長得不都是一模一樣嗎？我們家到現在，也就在靠著土地租金和劍道道場在吃飯啦。

    會編排這種對祖先毫無敬意的揣測，無疑就只有石谷冬彌一個人了，因為父母意外早早去世，在上任家督即冬彌祖父過世之后，如今的石谷家家督，兼石谷御我流當主大人，正是年輕的石谷冬彌。

    哥哥！和服少女不滿地抗議。

    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了。

    現在房間里的四人，包括沒個正形的石谷冬彌、正襟端坐的迪盧木多，端莊又不失少女嬌俏的石谷秋華，最后一位是為迪盧木多介紹石谷家史的年輕人，正是先前門口迎接時站在首位的那位青年，顯得文質彬彬，看上去比冬彌大兩三歲的樣子。

    冬彌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為你們介紹，這是迪盧木多，這是我父親的養子霧崎真夜。

    霧崎冬夜。帶著眼鏡的年輕人一本正經地糾正，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迪盧木多先生。他用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迪盧木多，不知道為什么，這目光讓英靈產生了一種自己是市場里被人挑挑揀揀的白菜的感覺。

    真夜，隨意改掉父母賦予的名字，霧崎叔叔和阿姨會哭的。

    冬彌大人，在這件事上，父親和母親一直稱贊我做得很正確。

    由于地方偏遠，石谷家仍舊保持著許多存續了數百年的習俗，甚至還有家臣和影武者這種傳說中幾乎是幾百年前才有的玩意兒，迪盧木多所見、在大宅門口迎接冬彌的那兩排人，就是石谷家族的家臣和下屬們。

    這些早已在民法大改正中被廢止的制度，仍舊在這里實行著。

    這些家臣與下屬多是以前依附石谷氏家族的后代，當然，因為時代終究是不同了，古早的君臣之別已經模糊了許多，但仍舊不缺心懷忠義之人恪守著禮節。

    這些人的認真到了，令石谷冬彌這樣自命為隨便的人，也無法嘲笑他們古板的程度。

    而霧崎家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霧崎冬夜從小被養在石谷本家，說是冬彌父親的養子，實則是在上任家督冬彌祖父的教養下，作為家督繼承者冬彌的影武者長大，為此，他才將自己的名字霧崎真夜改為霧崎冬夜。（注：冬夜和冬彌的讀音都是とうやtou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