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怎么?看病不用先診脈嗎?”男子忽挑唇問,并從容的伸出一只手放在腕枕上,方便她診脈,和沈碭低沉微微上揚的嗓音不同,透著股滄桑冷厲。 季迎柳一瞬回神,她心臟砰砰亂跳,眼睫顫了顫,忙伸手摸上男子脈搏。 脈象節律均勻,流利有力,尺脈沉取不絕——沒毛病呀,季迎柳訝異了下,忽對男子道:“能否讓我看看你的臉?” “不可,我家公子從不露面于外人?!蹦凶舆€沒答話,清雋公子忙搶先拒絕道。 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季迎柳納悶了,身為醫者,對病人都需望聞問切才能診斷病患得了什么病,這男子將頭臉遮的嚴嚴實實的,要她怎么看???而且她也想確定下這人是否是沈碭! “小姐是大夫,看看也無妨?!边@時,男子忽對清雋公子一擺手,從袖中伸出一只手撩~開齊胸的黑紗。 季迎柳心頭激動,忙低頭要去看,然還沒看上一眼,男子已將撩至下頜處的黑紗迅速放下,淡聲道:“請問小姐,我得的是什么???” 季迎柳:“........” 人一星半點都沒看到,季迎柳只得放棄,她凝思男子胳膊上一個個微凸的小紅點。 看樣子確實是風疹,便溫聲道:“敢問公子還有哪不舒服?” 此話一出,男子黑紗下的俊臉似是一沉。 清俊公子忙退了下去,季迎柳見狀,也令一旁的陸果退下。 待屋中只剩二人,男子垂于桌案上的大掌倏然緊握,他似壓抑著怒氣,嗓音不覺冷厲:“數月前我府中的一名小妾,貪污我府中家財,趁我病重時聯合外人卷走了我府中所有的錢財,那段時日我每每想起那名小妾,夜不能寐,恨不得把她.......” 他說到這,似怒氣難消,一拳砸在桌案上。 桌案上的腕枕,軟毫等物跟著跳起老高。 季迎柳剛放緩的心弦一瞬高高揪起,仿佛一瞬帶入幾個月前的她和沈碭最后一次見面的情景,她杏面倏然變得慘白,身子忙朝后仰了揚,聲音發顫的問:“恨不得把她怎么樣?” 男子突忽一笑。 他忽靠近她,薄唇輕啟,聲音如同從地獄傳出,幽了聲:“自然是扒皮抽筋?!?/br> 這道聲音太像沈碭逗弄她時的語氣,季迎柳震驚的瞪圓了一雙杏眸,一下子攥緊拳手。 男子似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嚇到了她,他輕咳一聲繼續道:“自此我便落下了這心病,只要想到那小妾,便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小姐莫要見外?!闭f罷,他手指輕叩桌案淡聲道:“小姐,你看我這病還能治嗎?” “能?!奔居~頭上沁出一層汗珠,顯然嚇得不輕,卻立馬應下。 她俯身拿起軟毫寫藥方的雙手亦是微微發顫,她輕呼口氣,轉了轉發僵的手腕,提氣一口氣將藥方下了,并將藥抓好給了男子。 男子接過藥包,挑唇笑著從桌案前起身,腰上懸吊的白玉輕碰著著桌沿,發出“咚”的一聲脆響,他卻似毫無所覺,只如釋重負的淡聲道:“多謝小姐,那等我的藥吃完,再來找~小~姐開藥?!?/br> 季迎柳目光卻隨著聲響凝滯在那塊白玉上。 她認得出那塊白玉,正是沈碭貼身不離之物,一驚,隨著他話音落下~身子狠狠抖了下。 等陸果送走人進屋時,便見季迎柳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陸果從未見她這般過,忙快步過來,急聲道:“你怎的了?” “是沈碭,沈碭來了,他真的來報復我了?!奔居钢@懼的眸子忽迸發出亮光,她握著陸果的雙手,從椅子上起身,彎腰急切的收拾桌案上的物什,邊急聲道:“這個地方我們不能再呆了,趕緊收拾東西,今晚,就今晚我們連夜從弘縣朝東走,我們越過大漠去遼東,哪里是蒙古,沈碭就算勢力再大,也不可能伸到蒙古去的.......” “迎柳,你看錯人了?!标懝χ浦沽怂?,將她手中腕枕拽下來擲在地上,她握著季迎柳雙肩,忙解釋道:“那人我剛才也仔細看了,他不是沈碭,他只是個和沈碭長得非常相似的人,你若不信,你跟我來?!?/br> 季迎柳狐疑的看著陸果。 陸果再不言語,關上藥館的房門,握著季迎柳的手悄悄的跟著那男子來到一家客棧,待男子入了房間,陸果忙笑瞇瞇的對掌柜的道:“掌柜的,我看那公子長得挺俊的,我家有個遠房表妹還沒成親,想打聽打聽這公子是哪兒的人,說個媒,您幫我查一下那公子叫什么?”說著,陸果從袖子里摸出幾個銅板給了掌柜的。 掌柜是認識陸果的,聞言不疑有他,立馬將銅板收入袖子里,翻開賬本認真查閱起來,須臾,他捋須笑道:“這公子名沈闊,已在這住半個月多了,是來弘縣做藥材生意的,我聽隨從和他說話,好像在家排行老三,并未成婚?!?/br> “謝謝掌柜的?!标懝昧讼?,忙拉著季迎柳驚魂未定的從客棧溜出來。 陸果拍著胸口信誓旦旦的對季迎柳道:“我就說你多想了,沈家落難的時候,若不是你想到了法子去求太子,讓太子救沈家,沈碭怎可能現在還好生生的活著?你雖騙了他,可為他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出自真心,沈碭就算暫時恨你薄情,也不至于報復你吧?迎柳,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季迎柳忘不了她帶人抄沈府時,沈碭得知她真實身份時看她的眼神。 冷酷,露著刻骨的狠厲。 在那個噩夢中,沈碭得知她利用他感情后,一怒一下篡位自個做了皇帝,可當了皇帝的他并未放過她,而是將大淮撬了個遍將她揪出來禁足在冷宮,之后逼~迫他重新愛上她,更為此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舉動。 她并非害怕沈碭,以沈碭高傲的性情,抄家那日~他既然得知她真實身份后放過她,便絕不會再找她,可她難保,遭她利用的沈碭是否從此性情大變,如噩夢中一般為了逼~迫她愛他,對她做出一系列強迫的事。 思及此,季迎柳輕松口氣,遲疑道:“沒.....沒有?!?/br> “那你為什么這么害怕沈碭?” 季迎柳緊繃的心弦漸漸放緩,她咬著下唇,澀聲道:“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總是不安?!笨傆X得會發生不好的事。 “別怕,你還有爹娘和我呢?!标懝昧硪恢皇峙牧伺乃直?。 ............ 經過白日這一嚇,季迎柳晚上又做起了許久沒做過的那個噩夢,噩夢中篡位當了皇帝的沈碭性情大變再不肯相信她,將她放入一間宛若金絲雀住的宮殿內,每日白日處置朝政,晚間便抱著她在榻上抵死纏~綿,很快她便有了身孕,沈碭很是高興,白日里下了朝便回殿里陪她,而夢中的她,卻恨死了沈碭的圈禁執意要打掉腹中骨頭,沈碭一怒之下,將她養父母也一同圈禁起來,逼她生下孩兒,她受困與沈碭無情圈禁不得自由,卻又禁不住他柔情攻陷,每每沉浸于和他床笫之歡后,恨極了這任他擺布的局面,直到脖子自殺的那一日....... 季迎柳夢到此處,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感到手腳皆涼。 為防沈碭若真找她后如噩夢中圈禁她,她還是走為上策。 她忙從榻上起身穿衣裳,想要去藥館收拾藥材,這批藥材可是她全部身家,若沒了,她可真要窮的吃不上飯了。 這時陸果忽慌慌張張的奔到她床榻邊,滿臉焦灼道:“迎柳你快去看看,咱們家的藥館招了賊,藥材被人盜沒了?!?/br> “轟”的一聲,季迎柳大腦一瞬變得空白。 .......... 官府的衙役在藥店門口來來往往,盤查附近的商戶,三天過去卻沒查到任何盜藥材的賊人,季迎柳急的團團轉,說要見縣老爺親自稟明藥館被盜的事,可衙役卻推說縣老爺正接待一個重要的朝臣,沒空理她。 陸果忙道:“要么我去找劉公子幫忙,他是當官的,定然能幫我們追回這批藥材?!?/br> “不行,不能去找他?!奔居辉冈偾穭⑤o亦人情,自然也不愿勞煩他,她定了定神,道:“我去找縣老爺?!倍h老爺當著重臣的面不可能不接她的案子。 想混入縣官的府邸不難,可以說很容易,次日,縣老爺夫人為了接待朝中這位重臣,特意開了個賞花宴,邀請附近達官貴人家妙齡女子去賞花,季迎柳換了身漂亮的衣裳,在縣老爺府邸附近假裝和前去的女子攀談,裝作也是受邀的女眷,成功混入縣老爺府邸。 聽下人說,縣老爺待會兒會領著那位重臣,在自家院中的莫名湖乘船游湖。 季迎柳一早便等在湖邊水榭旁,終于聽到縣老爺人來,她忙抑制住欲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快步朝遠遠走過來的一堆官員跑過去,頭也未抬的將手中訴狀朝頭頂一舉,急聲道:“大人,民女有事稟告?!?/br> 此話一出,周圍喧鬧聲只一剎那變得寂靜。 季迎柳狐疑的抬頭。 一群年輕官員中,沈碭一身玄色錦袍正站在人群最前頭。而縣老爺正氣喘吁吁的被一群人落在身后,正抹著額頭上的熱汗一臉懵逼的朝她這邊看來。 難道衙役口中說的朝中重臣,是沈碭? 季迎柳震驚的抖著雙~唇,嗓子眼發不出一絲聲響。 沈碭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眸子一絲冷厲滑過,他當著眾官員的面微微俯身,抬手輕挑的抬起她下頜。 微涼的呼吸拂在她臉上,只見他輕啟薄唇冷聲道:“迎柳,好久不見?!?/br> 作者有話要說: 黑化的男主上線了 第40章 站在年輕官員人堆里的劉輔亦看到季迎柳, 臉色一瞬變得黑沉。 藥館毀了,你為何不來找我!卻去找了沈碭!晚晚,你敢說你心底沒有沈碭嗎? 而我呢?我在你心底到底排第幾? 這廂, 季迎柳腦子已轟然炸響,似乎忘了所有言語只目瞪口呆一瞬不瞬的盯著沈碭。 經月不見, 他瘦了許多, 臉上那雙含笑星眸如蘊寒芒,透著陰冷, 薄唇抿成一道線, 染了血的暴戾翻騰出來,形銷骨立仿似不是活人。 近旁年輕官員各個屏氣凝神, 神色不定的將目光落在季迎柳身上, 心頭暗暗思酌:這就是幾個月前將沈家搞的翻天覆地的沈碭的小妾?她人竟沒死偷溜到這兇鄉僻壤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而周圍等著游船的女眷也暗自咬牙:昨個縣老爺夫人和她們說的好好的, 叫她們今日抝足了勁在沈碭跟前表現, 說不準被沈碭看上一躍成了侯府夫人, 可今日~她們還沒沾到沈碭一片衣角,竟被這不知從哪冒出個野丫頭給截了道! 女眷中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最后還是縣老爺搶先一步走出人群化解了尷尬, 他瞧了眼沈碭, 又詫異的看了眼季迎柳打著哈哈:“侯爺, 你們是舊相識?” 季迎柳驀的回過神來。 她杏面一紅, 心砰砰跳的厲害,幾近不能思考, 她忙低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快速思索著要如何答話。 既能讓縣老爺接她的案子,又能避免和沈碭正面沖突。 然這念頭剛在腦中閃過。 沈碭嗤笑一聲,放開她下頜, 他站直身子似再懶的看她一眼,負手冷聲道:“不認識,方才是我認錯人了?!?/br> 他眼眸微轉,冷嗤縣太爺:“李宏,你邀請來府里賞花的客人都這般不矜持嗎?” 季迎柳深吸口氣:“........” 敢情他以為她是在刻意接近他? 縣老爺聞言忙松口氣。 看來這沈侯爺并不認識這女子,這念頭剛落,隨即心神猛地一跳。 他為了接待沈碭,可是抝足了勁邀請不少妙齡女子入府作陪,敢情這沈碭不喜這套?借著訓斥這女子變相訓斥他?立馬借驢下坡冷言叱責她:“還不趕緊下去,少在這丟人現眼?!?/br> 季迎柳張嘴就要辯駁??h老爺揚聲道:“來人把她轟出去,立馬徹查門禁,今日決不能再放一些阿貓阿狗入內sao擾侯爺?!?/br> 季迎柳:“........” 季迎柳那抵得過常年侵yin官場舌燦生花的縣老爺,不待她有所反應,兩位身強體壯的嬤嬤立馬從遠處奔過來,做勢就要將她轟走。 季迎柳心起焦灼。 看來今日并非尋縣老爺找藥材的最好時機,而且沈碭在此,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可堵住她全家人的生機,她不能和沈碭再硬碰硬,合該先離去,可她一家老小還等著她找回藥材過活,她不能就這么輕易走掉,思及此,季迎柳深吸口氣,頂著所有人投在她身上的異樣目光,正準備求縣老爺。 沈碭眉峰一皺,忽似忍受不了她的死皮賴臉,邁開腳步朝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時,一陣檀木香味從他身上飄出,這是他最喜歡用的熏香,在沈府兩人每每交~頸而臥時,她聞到他身上這味道便會感到心安,而今再次聞到,澀味驟然翻上舌尖,不知怎的季迎柳心頭頓時如被團棉花堵著,鼓囊囊的難受。 “沈碭?!彼劬ξ?,忽急聲輕喚。 手卻比腦子更快的扯住沈碭衣袖。 沈碭步子一頓,冷冷的瞥向她。 季迎柳這才后知后覺的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她杏面一白,羞愧的忙撒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