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頁
huáng單不說話了,他的嘴唇摸索著碰到男人的后頸,落下安撫的痕跡。 陸匪淚如雨下。 一天,兩天,三天huáng單的視力都沒恢復,他知道自己完全看不見了。 失明對他來說,是一次從未體會過的感受,整個世界都是黑色的,像是有一盞燈壞了,或許很快就能維修好,也有可能永遠都無法修復。 在那個黑色的世界里面,有個聲音陪著huáng單,有雙手牽著他往前走,給他溫暖的懷抱。 陸匪不去公司,一顆心都在huáng單身上,只想做他的眼睛,做他的手腳。 huáng單起初只是眼睛看不見,后來手也出現了問題。 那天晚上,陸匪把huáng單帶到衛生間的水池邊,給他擠了牙膏遞過去,他伸手去接,發現手不聽使喚。 huáng單在一片死寂中喚了聲,陸匪。 陸匪啞聲說,我在。 huáng單的眼瞼動了動,明天帶我去醫院吧。 陸匪說好,他舉起牙刷,陸太太,張嘴。 huáng單乖乖張嘴,有薄荷味沖進齒間,他任由男人給自己刷牙,聲音模糊的說,這是我第一次讓別人給我刷牙。 陸匪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這也是我第一次給別人刷牙。 他抹掉青年嘴角的牙膏沫子,陸太太,你先生這輩子就沒這么伺候過誰。 huáng單說,我知道的。 光知道還不夠,你要記著,別給忘了。 陸匪把漱口杯遞到青年嘴邊,漱漱口。 huáng單的唇齒碰到杯口,他咕嚕咕嚕漱口,我會一直記著的。 陸匪總是壓著的唇角勾了勾,知道我的好了吧?怎么樣?感動到了沒有? huáng單心說,第一次聽的時候就感動到了。 有時候,從天堂摔下來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摔進地獄,摔進深淵。 陸匪在醫院里發火,要不是huáng單阻止,他能把人辦公室給砸了。 生死由命,qiáng求不來。 huáng單再努力鍛煉,都控制不了那些腦出血帶來的癥狀,他半夜會醒過來,在枕邊摸到人才能安心。 因為陸匪前幾天半夜都在外面抽煙,一晚上抽幾包,中間不帶停的,他在慢xing自殺。 直到huáng單夜里要摸到他,他才沒有再偷跑出去抽煙。 陸匪全世界的給huáng單找醫生,尋方子,就想他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huáng單什么時候都配合著,他怕自己哪天不能說話了,就總是找話跟男人說。 陸匪看出來了,一邊嫌他嘮叨,一邊回應,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睛。 你天天醒來就跟我扯閑篇,嗓子有沒有事? huáng單說,你忘了,我不痛的。 陸匪咒罵,媽的,誰忘了?你不會痛,其他感覺總有的吧?別他媽的不把自己當回事,季時玉,你是我的,全部都是! huáng單抽抽嘴,好哦,我是你的,全部都是。 陸匪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疼的無法呼吸,他死死皺著眉頭在g前踱步,又走回去,俯身在青年沒有血色的唇上碾壓,啃咬。 huáng單的臉上沾了一滴溫熱的液體,他伸手去摸,摸到男人濕濕的眼睛,哭了? 陸匪的舌頭探進去,將青年嘴里苦澀的藥味卷走了吞咽下去,他的額頭抵著青年,沉沉的說,被你氣的。 huáng單對他笑,別氣了。 陸匪的喉嚨里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似是哽咽,你讓我別氣了,我就能不氣嗎? 話落,陸匪就把青年拉起來,一手扣著他的腰,一手扶著他的手臂,多走動走動,別老躺著,你乖乖的,就不生氣。 huáng單嗯了聲,我乖。 陸匪側低頭凝視著青年蒼白的臉,他扯扯嘴皮子,沖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哪怕他看不見。 眼看都入冬了,兒子還不回家,陸父陸母就找了過來。 他們一進大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家里的生活用品都是雙人的,但是就沒見那個孩子的身影。 陸母問道,他呢? 陸匪說,睡了。 大白天的就在房里睡覺?年紀輕輕的,一點都不上進。 陸母打量著兒子過于消瘦的臉,你怎么回事?這才多久,怎么就瘦的沒人樣了? 陸匪沒給回應。 陸母盯著兒子,你不說,爸媽也能查得到。 她想到了什么,腦子里有血塊,壓迫了神經,好不到哪兒去的,卻能壞到難以想象。 人是不是癱了? 陸匪yù要端茶喝,被他爸給攔下來了你媽問你話呢! 他淡淡的說,就是那樣。 陸父陸母聽到兒子的答復,他們滿臉駭然。 癱了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瑣碎的事多起來能讓人崩潰,他們不能理解,兒子跟那孩子非親非故的,怎么還能這么淡定的把人留屋里。 你有什么打算?手術呢?能做就給他做了,風險大是肯定的,就算不幸死在了在手術臺上,也總比一天天的痛苦下去好,那種折磨沒人受的了。 陸母說,要是他不愿意,就把他送到最好的醫院去,那里會有專業人員照顧。 陸匪還是那種語氣,他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住著。 陸父拍桌子,這是說的什么混賬話?你以為自己是誰?不是醫生不是護士,讓病成那樣的人住在這里,你是想他早點死嗎? 陸匪說,爸,你跟媽別一口一個死的,我聽著刺耳。 陸父看兒子深陷下去的眼窩,快瘦到皮包骨的樣子,他心里就堵得慌。 有一瞬間,陸父都在想,算了算了,只要人挺過來,就讓他們在一起吧。 可是老天爺的心思誰能猜的到? 陸母跟老伴jiāo換了一下眼色,老兩口沒走。 下午陸母就等到了機會,她趁兒子分不開身,立刻推門走進臥室。 huáng單的眼睛是閉著的,他看不見,一邊的耳朵還能聽,伯母,是你嗎? 陸母驚訝他的敏感程度,小季,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huáng單沒說話。 陸母握住他的手,醫院是怎么說的?做手術的話,有幾成把握? huáng單搖了搖頭,做不了。 陸母語重心長,為什么做不了?是風險太大了,陸匪不同意你做?還是你自己的意思?小季,即便手術成功的幾率只有一成,也比你這樣惡化下去好。 huáng單說,我想多陪陪他。 陸母的耐心還在,你現在的狀態是什么樣,自己應該很清楚,能撐多久也不會不知道,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只會拖累他。 huáng單說的比她更直白,在我死之前,我不會離開。 陸母的雙眼睜大,她的耐心瞬間消失gān凈,一把就將青年的手甩開了,之前我覺得你天真,現在才知道你最厲害的地方是自私!你明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為什么還要拖著他? 說到后面,陸母不顧形象的呵斥,她失態了,這個孩子的內心她看不透,愛不是無私的嗎?不是只要對方過的好就可以了嗎?為什么要緊扒著不放? huáng單在這個世界學會了依賴的同時,也學會了自私,純碎的自私。 他變成了自己陌生的樣子,卻不能排斥,也不想去排斥。 伯母,我不會放手的。 陸母氣瘋了,她抬起一只手就往青年臉上揮下去,被沖進來的陸匪給抓住了撥開。 陸匪不言語,也不咒罵,不發怒,只是看著他媽,用的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目光。 陸母傷了心,頭也不回的摔門出去。 房里安靜了下來。 huáng單的jīng神很差,他輕聲問道,天黑了? 陸匪看一眼窗外,陽光明媚,他的喉頭滾動,嗯。 huáng單說,布丁怎么沒叫?它該吃晚飯了。 陸匪揉揉他的頭發,盤子里有狗糧,它餓了就自己去吃的。 huáng單哦了聲,就慢慢的睡去,他從始至終都沒提陸匪爸媽的名字。 日子不多了,別人的事huáng單不想去費心思,他就想在這個世界多待一天,就多跟男人說說話。 時間流逝的有多快呢,huáng單只覺得下了幾場雨,刮了幾夜大風,他就有了要離開的預感。 夜里huáng單說,陸匪,我要走了。 陸匪蹭著他的臉,走哪兒? huáng單說,走了就是走了,你別找我,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