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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huáng單什么也沒想。 等到血塊從huáng單嘴里咳出,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天地都黑下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 huáng單艱難的撐著眼皮,視野里只有一片血色,看不見男人的身影,他動了動嘴唇,好難過,明天就要搬家了,是他們的新家,花了很多心思設計的,大到家具,小到桌布,墻紙,都是jīng心挑選的。 可惜不能住進去,來不及了。 huáng單側著頭,被鮮血遮蓋的臉朝著一個方向,那是男人摔倒的位置,他的眼睛沒有閉上,睜的很大,因為他還沒看到男人,不甘心。 直到死,huáng單都是睜著眼睛的。 那起事故后,戚豐就有了嚴重的后遺癥,他不敢開車,不敢坐車,看見車就渾身是汗,心臟抽痛,瀕臨昏厥。 過了整整兩年,戚豐的癥狀才有所減輕。 戚豐開始寫信,以前青年還在的時候,每年做的最認真的一件事,就是愛他,現在青年不在了,最認真的事是給他寫信。 一年三百多天,三百多封信,全在大箱子里面放著。 戚豐沒想過要寫多少封,他會一直寫下去,活到哪一天,就寫到哪一天。 每當從夢中驚醒,戚豐就會跑出去,在房子里喊著青年的名字,沒有回應,從來都沒有。 跑到筋疲力盡,戚豐會打開抽屜,拿出那兩枚戒指發呆。 天亮了以后,戒指上都是水跡。 一天天的過去,別人的生活軌跡在發生著變化,戚豐卻沒有,他的生活軌跡卡在了青年死的那天。 青年離開的日子越來越久,房子里就越來越冷清。 有時候戚豐坐在陽臺上一動不動,從早到晚都沒有一丁點聲響,整個房子就仿佛置身地獄,沒有絲毫活人的氣息。 張瑤每個月都會打電話給戚豐,也沒別的事,只是問一問他的qíng況,說一說自己的qíng況。 戚豐知道,張瑤那么做,其實是怕他想不開。 他覺得好笑。 身邊的同事,朋友都知道的,他過的很好,有房有車,也有不錯的事業,以后還會更好,怎么會想不開呢? 有一次戚豐很晚才從公司出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跟青年常去的飯館,那里已經關門了。 戚豐沒走,就站在門口抽煙。 手里的一根煙燃盡,戚豐的手指燙的發紅,他沒在意,只是把手抄進西褲的口袋里,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動,像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實際上他是沒有家了。 沒有那個人,哪兒還有什么家。 前面不遠傳來打斗的聲音,戚豐看到七八個成年人在對兩個少年出手,他只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機打電話報警,沒有上去動手。 那兩個少年發現了戚豐,向他露出求救的目光。 戚豐無動于衷。 接到報案的警察很快就來了,聽到警車的聲音,那群人頓時四散著逃跑。 得救的兩個少年似乎是沒想到有人可以那么冷血,他們憤恨的瞪著戚豐,嘴里還嚷嚷著什么罵人的話。 戚豐面無表qíng,他腳步不停的離開,扯起唇角笑了,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以前有個頭疼發熱,戚豐通通無所謂,現在不一樣了,哪怕是個小小的感冒,他都會緊張的跑去醫院。 醫生往往會露出怪異的表qíng,大概是沒見過一個四十多年的男人這么怕死。 小感冒而已,至于這么慌張? 沒有人知道,戚豐不是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他的心里空dàngdàng的,痛苦的想死,他卻不能死,他必須活著,好好的活著。 因為這條命是那個人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不能有任何閃失。 戚豐有多愛那個人,就有多重視自己的這條命。 他無數次的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切,怪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護住青年,只要一想到這里,他就會去咬自己的手背,咬的血ròu模糊,卻一點都不知道痛。 一個人活著,真的太痛苦了。 戚豐的書房里沒有一本書,全是許愿瓶,一排一排的擺放著,每個瓶子里都里面裝滿了星星。 他有心愿,想跟青年有生生世世。 有一天戚豐接到張瑤的電話,她在那頭說自己要結婚了。 張瑤原本是單身主義,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跟哪個男的搭伙過日子,可是她哥沒了,爸媽就只有她了。 嫁人這兩個字開始出現在張瑤的人生計劃里面,不受控制的蹦蹦跳跳。 她最終覺得把那兩個字拖拽到現實生活中來。 準新郎是張瑤的大學同學,從大一的第一個學期就喜歡上了她,默默的喜歡著,一直喜歡著。 在男生鼓起勇氣告白時,張瑤看著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一個人如果會花好幾年的時間去暗戀另一個人,不會壞到哪兒去。 張瑤答應了對方,因為自己想試一試。 之后就是和普通qíng侶一樣,他們會做一些普通又白癡的行為,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 所有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兩個人的感qíng結束一個階段,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能匹配的關系就要從qíng侶變成夫妻。 六月六號是張瑤的婚禮,那天戚豐出現了。 張瑤喜極而泣,戚大哥,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她的爸媽永遠都不知道,有個人愛著他們的兒子,是一生的摯愛。 張瑤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因為她哥是另一個當事人,已經不在了,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沒有任何意義。 張瑤的思緒回籠,她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穿著量身定做的高檔西服,身姿挺拔穩重,和以前不一樣了,可她又覺得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戚大哥。 沉默半響,張瑤開口問道,戚大哥,你這幾年還好嗎? 戚豐單手cha兜,挺好的。 張瑤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生怕不小心碰到男人心里的傷口,五年了,戚大哥,你還好嗎? 戚豐笑道,我活的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說明? 張瑤的呼吸一緊,這人在笑,她卻難過的眼睛酸澀,想哭。 張母走過來,望著已經離去的身影,小瑤,那是誰???媽怎么看著有點眼熟? 張瑤眼神躲閃,一個朋友。 張母的臉色變了變,qíng緒變的很激動,什么朋友,是戚豐對不對?他還有臉來這里? 張瑤小聲說,媽,都過去好幾年了。 當年你哥要不是為了救他,又怎么會被車碾的不成人樣了 張母語無倫次,媽這幾年總是會夢到你哥走時的樣子,他一定很痛,你哥那個初戀結婚后他就落下了怕疼的毛病,那該多疼啊,小瑤,你哥他 張瑤的眼睛也紅了,她出聲打斷,媽,別說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婚禮現場新娘和自己的mama都在抹眼淚,這是唱的哪一出? 知qíng的曉得是怎么回事。 張父聽著動靜過來,看一眼老淚縱橫的老伴,今天是小瑤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讓人看了像什么話。 張母擤鼻涕,覺得自己對不起女兒,小瑤,媽只是想起你哥了。 張瑤安撫,說沒事的,爸,媽,哥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去看他。 張母哽咽,好好,一起去。 要不是張父把她拉走,她又要哭。 七號那天下著毛毛細雨,張瑤去的早,她特地叫愛人把車停在離墓園有段距離的地方,夫妻倆下了車,撐著一把黑傘往墓園里走去。 媽發頭暈,爸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這次就沒過來,哥會不高興嗎? 不會的,你別多想。 要是哥還在就好了。 張瑤嘆息,她摸了摸肚子,叫著寶寶的小名,待會兒mama要跟舅舅說話,你要乖,要聽話,舅舅喜歡聽話的孩子。 愛人停下腳步,喊了張瑤一聲,小瑤,你看那邊。 張瑤聞聲望去,看見她哥的墓碑前蹲著一個人,僅憑背影就知道是誰。 她沒有立即靠近,不想在這時候去打擾到那個男人,而是讓愛人扶著自己去了左邊,找了個偏僻的位置站著。 從這個角度看去,張瑤可以清晰的看見墓碑前的一切,她看見男人手里拿著一根藍色的塑料小管子,細細長長的,一頭垂在半空,一頭折出形狀。 男人在折星星,他折的很認真,側臉線條溫柔,能把人溺斃進去。 張瑤注意到男人的嘴唇張合,在跟她哥說著什么,她離的更近些,耳朵里不再只有風聲雨聲,多了男人嘶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