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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淮看著他。 梁楚感到悲哀,這句話他說給傅則生聽,他一定不會相信,可他真的這樣想。 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話音落地,一陣天旋地轉,他看到沈云淮錯愕失控的臉。 板牙熊冰冷的機械音繼續說:下個任務啟動失敗,總任務值 100,當前總任務值100,游戲登出準備中 梁楚徹底當機,不等他思考,被黑暗奪去了意識。 第82章 糖果城堡 梁楚這次醒來感到很舒服, 沒有前幾次換世界時頭暈目眩的感覺, 除了身上酸軟, 沒什么力氣。 是長期臥g的后遺癥。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座雪白的房間,四周很安靜,他下意識找板牙熊, 喊了一聲,還沒有收到答復,他自己先怔住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的聲音。 梁楚對著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許久之后, 他撐起身體,環視這個地方。 是病房。 病房很奢華, 窗明幾凈,客廳茶室, 外面矮山起伏, 大片松山綠植,視野開闊。開著窗, 半山腰的空氣清新,身下的被褥也很柔軟。 梁楚茫然遲鈍的眼神緩緩定住, 窗口背對著他站著一個人, 熟悉的高大背影,他瞳孔緊縮,連呼吸也放輕了。 窗前的男人視線下移, 看著gān凈的玻璃窗倒映出他的虛影。 虛影摸向自己的臉頰。 傅則生沒有回頭,目不斜視盯著窗戶,沉默持續兩分鐘,才有低啞的聲音在室內響起: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嗎? 梁楚還在發愣,喉嚨像是被人扼住,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是他自己的聲音,是他自己的臉 他消化事實,他回到真實世界了嗎? 傅則生轉過身,拿來一杯溫水遞給他。 梁楚定定看他走近,拖過枕頭抱在身前當武器,男人眼里飛快閃過一抹痛苦,一瞬即逝。他把水杯遞到他面前,里面水圈輕晃。 梁楚大腦一團混亂,嗓子gān啞難受,他想著喝水,可動作跟不上趟,看著水杯不知道接,像是看就能看飽了。 看他攥著枕角發呆,傅則生神色柔軟下來,憐惜的想揉他的頭頂,挨到了又像是想起什么,很快收回手來,平靜道:最后一次了,接著吧。 什么意思? 梁楚戒備又疑惑看他,什么事最后一次他壓下倉惶,接過水杯捧在手里,悄悄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還是老樣子,有一副qiáng壯健康的好身材,肌ròu堅實而硬,被他抱緊了骨頭都像是要碎掉了,也可以遮擋風雨。他穿得體面,只是看起來疲憊極了,雙眼充滿血絲,但仍不減刻在骨血里的攻擊力,神色迫人,讓人極有壓迫感,抬不起頭來。 傅則生克制看他,看他一口一口把水喝了。 接了空水杯放到一旁,傅則生驀然彎腰看他,梁楚一下子什么也不能思考了,臉色微變。 男人眼神兇狠,充滿了猛shòu的血xing,兩人離得很近,梁楚抓緊枕頭東張西望,身體往后縮準備砸他。傅則生多了解他,看透他的小動作,撐住他退縮的后背,一貫qiáng勢專制,qiáng迫他接受。 他輕輕送上的一個吻,吻在額頭。 離別的吻。 一觸即分,傅則生站直,不敢再看他,他會忍不住繼續在他身上沉淪。 傅則生啞聲道:你走吧。 梁楚愕然愣住,傅則生退后,給他讓出退路:你自由了,穿鞋出去,老陳在外面等你。 自由 梁楚根本來不及想別的,看傅則生像是看陌生人。為了這兩個字他抗爭過多少次,軟硬兼施傅則生也從不松口,沒想到在這樣的qíng況得到保證。 梁楚僵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他下g找鞋,穿上了往外面走,臨到了門口回頭看他,猶豫說:你臉色很不好,記得找醫生看看。 傅則生用力閉眼,再睜開時目光銳利獰惡:小金絲雀,你還想回到籠子里嗎? 想到那些不堪的過往,他瑟縮一下,傅則生苦笑,看著他關門離去。 房門合上,傅則生目不轉睛盯著門板足有三分鐘,才緩慢移開視線,望向窗外的景色,眼神黯淡下來。 就連移動腳步也沒力氣,他惡心反胃,背靠g坐了下來,大口呼吸他留在空氣里gān凈獨特的氣息,從中汲取力量。 這個孩子是他托在掌心,泡在蜜罐里養大的。 那天傅家老太爺八十大壽,大擺酒席,賀壽的高官富商多如云集,像傅家這樣的人家,最能彰顯地位的就是不怕得罪人了,地位財富都擺在那里,不需要面面俱到。但傅家是禮數周全的大戶人家,沒有怠慢客人的道理。作為子孫也該在外面認人待客,之后他在宴客廳一同用餐。 宴席行到一半,腳背忽然被什么按了一下,傅則生皺眉,就這眨眼的功夫,他面前放菜的碟盤就不見了,一道小黑影迅速往桌底溜。傅家后人豈有凡輩,傅家家丁興旺,又盛名在外,內憂外患高處不勝寒,多少人盯著傅家大家長的位置。他必須對自己嚴格苛刻,因此還沒有看到黑影,本能已讓他制住行兇對象。 他低頭看,沒想到看到的是個小孩,衣服松垮掛在身上,看起來立刻就要哭,大而黑的眼睛迅速堆起水霧,偷東西被抓包他很害怕,看看食物又怯怯看他,捧著碟盤顫巍巍往桌上送,要給他放回原地將功折罪,小臉很是戀戀不舍??伤逼忍艔?,還沒放穩就急急撤手,盤子崴了腳似的往下面翻,青菜ròu汁撒了兩人一身。 沒人知道這是誰家孩子,傅家人不能小題大做,該有容人的度量,在座數雙眼睛看了過來,他微笑,得體的告辭離席,示意隨侍的嬤嬤把孩子從桌底拉起來,帶回后堂換衣服。在廳廊他聽到嘖嘖口水聲響,回頭看他,小孩掐著衣角,垂頭喪氣跟在他身后,在吮自己手上的ròu汁。 傅家亭臺樓閣院落極多,外人進來很容易走岔,小孩發現這點,換了衣服,他就像塊牛皮糖,亦步亦趨小跑著跟在他身后,又軟又乖,小腦袋好奇地東張西望,但半米也沒落下。直到散席,客人走盡,沒人認領這個迷路的小東西。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讓他不安,小東西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把他當救星,他認識他比認識別人早半天,拽著他衣角不放,小聲叫哥哥,楚楚害怕,抱著他的手背擦自己的眼淚,稚嫩的奶聲叫得他心都化了。 他不是壓抑本能的人,就這樣一個小玩意兒他可以隨便處置,興致來了,留下就留下,興致過了,丟了就丟了,全當養個小寵,那時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養了個小祖宗。 這小東西初來乍到時,還怕的像個剛出生的小貓崽,對新世界充滿敬畏,恨不能肚皮貼地路也不敢走,等到熟悉新家就開始鬧騰了。 知道是哥哥留下他,他很黏他,就連喂他吃喝的保姆也比不上他在他心里的份量。 小孩缺根筋不太聰明,傅家上下對他傅則生恭恭敬敬誰敢造次,可他敢。他吃飽喝足了就順著他的腿往他身上爬,輕易在他懷里找到舒服的位置,仰著小肚皮嗚嗚哭,他吃撐了,抱著他胳膊抽氣。傅則生幫他揉鼓鼓的小肚子,厲聲發怒,怎么看著的人給他吃這么多? 責怪保姆他是遷怒,梁楚是私生子,吃不飽穿不暖,看到吃的就沒夠。從那以后傅則生親自控制他的食量。 可他還是很難養活。 做壽那天,他是聽說做酒席有飯吃,藏在梁家轎車的后備箱,偷偷跟到傅家來的。 他的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少女懷胎,沒有得到名分,變得消極厭世長期酗酒,有了身孕也常常爛醉。梁楚沒能滿月,才八個月就呱呱落地。胎里營養不足,從娘胎就落了病根,在梁家也不受寵,身子骨當然不會好,是個小病秧子。 剛出生那會兒小小一團皮膚紅皺,連哭聲也很微弱,看著就活不長,沒人管他能活多久,死了也只是少梁家的一口飯罷了??蛇@看著體弱多病的小崽子命真大,居然拖拖拉拉活到六歲,瘦的皮包著骨,只有腦袋老大一個。 知道他的身世,傅則生舍不得把他送回梁家。實際上就算他是梁家名正言順的小少爺,梁家也得拱手讓人。他雷厲風行奪過梁楚的監護權,專心把他當自己的孩子養。 他無法不bào戾無qíng,傅家是養蠱社會,生存方式一向冷酷殘忍,為了傳承家業,傅家祖輩信奉勝者為王,不在乎子孫互相陷害殘殺,仁慈善良不能讓他走到傅家大家長的位置,不會讓手下敗將俯首稱臣??蛇@孩子一直是他心里最溫柔gān凈的地方,那些艱難奪權奪嫡的過程,四面楚歌八方受敵的時候,是他陪他相依為命走來的。 然而他在生存艱苦的梁家活了下來,等到錦衣玉食反而多病,他身上是帶著長命鎖和平安扣長大的,傅則生真怕他是個短命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