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節
大船在羊叉河的淺灘上靠岸,陸時文當先一步下船,身后跟著無數船手,如被釋放的籠中獸一樣,氣勢洶洶地準備追擊獵物。 那怪船比樓船小了許多,可以沿著羊叉河前行得更遠些。不過也就是一兩里地的距離,很快,沖在最前面的護衛已經看到了扔在岸灘上的怪船,招呼著同伴過來集結。 “都小心些,說不定船上有埋伏!” 被嚴密護衛的陸時文冷聲提示道。 他這次帶的人不少,幾乎把岸邊的家族護衛和部曲都收攏到自己的船上。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很快有人包圍了怪船,觀察了一陣,確定沒有問題之后,這才請陸時文上船檢查。 “文郎君,那些歹人已經走了?!?/br> 對此結果,陸時文半點都不驚奇。 他分了一部分護衛留下保護自己的安全,余下人繼續沿著河岸追擊。左右羊叉河也沒有多長,再往里走一陣多半就要短兵相接了。 陸時文對打仗沒興趣,他走上怪船,在船頭船尾間轉了兩個來回。 這船的外表看起來和普通的木質貨船并無區別,然而原本安裝桅桿的地方卻是空空一片, 船中間的地方有個鐵制的奇怪物件,足足有一人高,隱約有熱氣散出。 咕嘟嘟——咕嚕?!緡!?/br> 陸時文好奇,伸手摸了一下,然后猛地縮手。 竟然是guntang的!這到底是個什么?! 其中一個親隨提著燈籠過來。 “郎君,這好像是口鍋?!?/br> 他指了指一旁的一處角落。 “屬下在那邊發現了煤料,聽說邊城和胡人沒有木炭,經常用煤料燒火?!?/br> 陸時文微微瞇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果然是黑色的煤塊。 南郡不產煤,但是身為航運世家的子弟,他也見到過這些黑色的石料,只是這石料燒起來有黑煙,不如金絲炭來得風雅。 為什么在船上架鍋? 這船有舵盤卻沒有帆,是怎么走在水中的? 很快,又有人有了新的發現。 “郎君,那些歹人走不了多遠,這鍋里好像還在燒水呢!” 一個親隨繞著巨大的鐵鍋轉了兩圈,指了指下方的填料口。 “郎君請看,這里面的爐火燒得正旺,應該是走之前才填進去的,歹人應是沒想到羊叉河的灘涂這樣淺,船根本走不了?!?/br> 咕嚕?!緡!緡!?/br> 鍋里的水好像已經開了許久,因為煤塊燃燒的緣故,火焰一直沒有停歇。 陸時文被這咕嚕嚕的水聲吵得心煩,偏那下料口又被堵住,只能任由這鍋不停地沸騰。 “郎君,我們找到了火炮!” 其中一個常隨喜滋滋的來匯報。 “那群歹人跑的匆忙,連炮都來不及拆走沉河,竟然給我們剩了下來!” “只可惜,他們把炮彈打光了,只剩一個空炮筒……” 聽他這樣說,陸時文的眼睛就是一亮。 火炮竟然保留了下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一早就聽過邊軍火炮的威力,堂伯父也相反設法搜尋巧手匠人仿制,但始終不得要領?,F在天上竟然送了一艘火炮船下來,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么? “傳令下去,沒我許可任何人不得再靠近這船,尤其是后面過來支援的,統統不許靠近?!?/br> 咕嚕?!緡!緡!?/br> 把船的事安置妥當,陸時文的心中驀地輕松了許多。 此次一番辛苦也不算白白浪費,有船有刺客,回去便是大功一件,可徹底洗脫之前的污名。他站在那鐵物件邊,聽著那咕嘟嘟的水聲,竟然也不覺得心煩。 這玩意就是一個加了蓋子的鍋而已,鍋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腳,完全無法挪動分毫,偏偏鍋體的溫度還極熱,上面一個奇怪的鐵棍一直在不停朝著右側傾斜,已然是歪到了盡頭。 咕嚕?!緡9緡!?/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鍋中的水聲好像更加急促了,在寂靜的山林中,越發的明顯。 隨后趕到的船上也有陸家的旁支下來,自然一眼注意到了怪船的所在。黑風山就那么大,陸時文的船又到的早,現在過去多半也是白費力,抓不到頭功。 陸家的旁支都不是傻子,誰不知道這船有門道,都圍攏過來想要看個究竟,結果被陸時文的手下攔住。陸時文之前分了大部分人手去抓刺客,如今只留下少部分護衛在身邊,后面船上下來的都是大隊人馬,一刻不到的功夫就都擠上了船,與陸時文的人隱隱對峙。 正這個時候,變故陡生。 只見之前一直發出悶響的“鐵鍋”晃動了幾下,忽然“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這一炸的力道竟然堪比火炮,整艘船都被它帶到了空中??康米罱年憰r文被當場炸死,鍋體碎裂的鐵片四下亂飛,化為無差別的殺人利刃,瞬間就收割了一片護衛的生命! 鍋爐中崩裂出的滾水如雨點一般潑灑,兜頭蓋臉落了眾人全身,有人當場被燙死,有人僥幸避開要害,但因為扛不住高溫灼燙而在地上打滾慘叫,卻無法消減痛苦分毫! 而眾人心心念念的火炮,在巨大的沖擊力道中被拋向高空,而后又重重砸在一旁的山壁上,連同無數碎石滾落河中,順帶著砸得幾個船手胸骨碎裂,一命嗚呼。 只一瞬間,原本靜謐的羊叉河,便化成了煉獄。 作者有話要說: 寧鋸子:文中的用法是不對的!不能超壓干燒!請安全使用承壓鍋爐! 第290章 鍋爐爆炸, 在現代世界都是一個極其嚴重的安全事故,更別說在大業朝這個對于工業威力一無所知的時代,效果堪比火炮轟城。 一聲巨響, 驚起山中無數飛禽走獸,就連搜山的陸家護衛都停下了腳步, 朝著山外的方向張望。 “怎么了???剛才是打雷的了么?” 一個護衛問道。 “打什么雷?這天上滿天星斗的……” 說著, 小頭領朝天空看了一眼,結果瞬間身體僵直, 瞪著眼睛仰著頭, 含在嘴里的后半句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余下的幾人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還徑直往前走,一個年輕些的護衛一邊走還一邊跟同伴嘀咕。 “你之前說見了怪事,只說了一半啊, 到底是啥怪事,沒的吊人胃口……” 他同伴本能地看了周圍一眼,驀地發現自家班頭沒跟上來。 “頭, 怎么了?” 他停住了腳步,好奇地順著小頭領的視線看去。 這一看, 便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懷的異象! 只見, 黑色的天幕中掛著一輪圓月,在月亮與山影之間, 一個奇怪的圓球正在緩緩上升! 不,說是圓球也不周全, 在圓球的下方還掛著一個吊籃, 隱約能看到紅色的火光和! “那……那是什么,是山鬼嗎???” 有人的聲音顫抖,結結巴巴幾乎不成句子。 在南郡的民俗中, 山鬼是山中怨氣凝結的精怪,兇猛殘忍還會飛,人見了九死一生。 幾個護衛都是南郡出身,一聽他說起山鬼頓時臉色發青。以前沒見過也沒概念,現在一個詭異的圓球浮在空中,而且還越升越高,隱隱有朝著月亮飛走的架勢,怎能不讓他們緊張??? “噓——別出聲?!?/br> 其中一個護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剛才打雷,多半是山鬼要上天了!咱們可不能讓它看到,不然大家都活不了!” 此話一出,幾人齊齊打了個寒顫。有膽小的直接鉆了樹叢,小頭領猶豫了一下,到底挨不住對鬼怪的恐懼,也跟著躲了進去。 “山鬼”爬升的速度很慢,但也逐漸飛過了山頂,在山與月之間,逐漸模糊成一個影子。 “看來是走了,可以出來了?!?/br> 小頭目摸了摸頭,當先一步從隱蔽處鉆了出來。 他四下張望了一圈,確定沒什么危險了,這才朝身后的下屬揮手。 “都出來吧,還得抓人呢?!?/br> 聽他這樣說,一眾護衛便一個接著一個從樹叢中鉆了出來。 其中一個定了定另外一個的肩膀。 “你剛才話說了一半,你去救人的時候聽到了什么?” 那護衛不想說。 但他也知道這位同鄉最愛打破沙鍋問到底,只得小心翼翼地看了前方頭領一眼,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少郎君的船不是炸了么……我們的船正好在江山,便趕著去救人?!?/br> “結果……我看到了那個刺客,船上好多人也都看到了,那人……他的臉……他長得和少郎君……一模一樣??!” 山頂,寧非手舉望遠鏡,在心中不停計算著風向和高度。 熱氣球是之前就準備好的,依舊是是搭載了三個人,除了之前就有配合過的天匠人納達之外,另外一個乘客是駕駛小木船的把頭林卡。 林卡是第一次飛天,吊籃騰空的瞬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杵在角落一動不敢動。 這個在海中縱橫遨游的漢子,上了天就成了一只凍鵪鶉,完全失掉了身為把頭的悍勇之氣。 “這……這……這……” 這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林卡的手緊緊抓著吊籃,看著腳下逐漸遠去的山林夜景,整個人恍然墜入了一場幻夢。 飛了,真的飛起來了! 可人……沒有翅膀,為啥能燒把火就上天??? 林卡想不通的不僅僅是熱氣球,還有他一路親手駕駛過來的無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