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
但他并不在意。 去哪里,都比困在鼎豐城好。 他之前待這女人好了兩日,沒想到她竟然還上心了。 “玉璽的下落,你當真不知?” 聽他這樣問,薛卉月又開始磕頭。 “不知!臣妾是真不知!” “臣妾在家中,并非與前皇后同出一脈。家族內斗,玉璽便是真落到家族,也不會讓臣妾這樣的身份知道?!?/br> 司馬燁點了點頭。 “那你便出宮去吧。既然不知玉璽下落,我養你這個閑人也無甚用處?!?/br> “如今你的大仇人薛義臬已然下了皇權,世上再無你的死敵,你自歸去好好生活吧?!?/br> 說著,他忽然開始咳嗦。 開始只是輕輕地兩聲,后來就變得越發急促。 薛卉月想上前替他撫背,卻驀地想到司馬燁是個生性多疑的人,輕易不會讓人近身。 自己若是貿然靠過去,怕是要引他生氣。。 司馬燁隨手取過帕子捂住嘴巴,揮了揮手示意薛卉月趕緊走。 薛卉月不敢違逆他,她看得出司馬燁的眉眼間已然有了怒意。 她想了想,又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只是臨走的時候,她看見司馬燁掌中那潔白的絹帕上,隱約透出了一抹殷紅的顏色。 陛下……咳血了?! 第263章 薛卉月以為司馬燁是因為戰況不順, 心里煩悶,大半夜拿自己做個筏子發泄怒意。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她從御書房回到自己的漱玉宮, 宮女和內侍已經整理好她的行裝,把東西都放上一輛清油布馬車。 “薛夫人, 都收拾妥當了, 咱們何時出發?” 內侍站在馬車邊,似笑非笑地問道。 陛下將德妃貶為庶人, 沒有品級的女子還不如他們這些內侍有地位, 稱她一句夫人便是念了以往的情分。 這捧高踩低的樣子薛卉月在宮中見得多了, 并不以為意。 只是薛卉月想不通,為什么只一夜不到,司馬燁便要攆她出宮。不是之前還說, 天下除了他的皇宮,沒有她薛卉月的容身之處么? 一想到外面的情況,薛卉月的心中便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惶恐。 她這半生過得顛沛流離, 但卻從沒有獨自一人行走過世間。她年幼生長在鮮花著錦的閶洲,薛家就是閶洲的土皇帝, 日子也不比皇家的女兒差。 之后家族內斗, 她隨著族人到了衡壽。衡壽雖然比不得閶洲繁華,但也有阿弟和堂叔可供依附, 及至阿弟沒了,堂叔沒了, 還有司馬夜將她納入宮中。雖然不能說日子過的平順愜意, 但也從沒有為生計擔憂過。 如今薛氏一族在舊京滅族,除了那下落不明的前皇后薛儀微,便只剩下她薛卉月還存活在世間, 她該去投奔誰?誰又能照料她? “薛夫人?!?/br> 大內侍又喚了她一聲。 這三更半夜的,陛下說讓把人送走,他們這些內侍不能不做??杉热灰呀洷毁H為庶人,那還賴在這宮中不走,便是在給他們找麻煩。 內侍以為薛卉月想找陛下求情,語氣便有些不大好。 這位前“德妃”在位的時候便不怎么識趣,明明沒了家族支持,偏偏還不懂得圍攏人心,他們這些跑腿的出入宮闈,也拿不到她什么打賞。 眼見著今次這女人觸怒龍顏,要被發配,說不幸災樂禍那是假的。 “薛夫人,您可體諒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吧?!?/br> 內侍陰陽怪氣道。 “圣旨如山,若是耽擱了時辰惹得陛下生氣,我也要跟著吃瓜落?!?/br> 被他一催,薛卉月便是有再多的茫然也只能咽下。 她可沒臉和個下人糾纏,乖乖地上了車。 馬蹄嘀嗒,車輪粼粼,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萬籟俱寂的凌晨,一丁點響動都顯得格外清晰,伴隨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刮起的風聲,每一下都像踏在人心上。 薛卉月撩開馬車的窗簾,探頭朝外面望去。 這是她第一次在凌晨時分行走在宮中的甬路。金碧輝煌的樓宇殿堂都成了黑色的影子,在夜幕中被模糊了輪廓,只偶爾一兩盞昏暗的燈籠,在這起了風的夜中輕輕搖晃,格外凄涼。 既然是被攆出宮,自然也不能走德妃慣常的宮門,而是悄無聲息地從偏角出宮。 守宮門的侍衛驗看過內侍的腰牌,有查看了一下馬車中的乘客,點了點頭,很痛快地開門放行。 “薛夫人,雜家就送你到這里了,望你以后前程似錦,多多保重?!?/br> 內侍敷衍地說了兩句客套話,也不待薛卉月回答,轉身走回了宮門。 他在心中撇嘴,言說這被皇帝扔了,有沒有娘家的女人能有個什么好前程?最多就是找個男人委身,在這個亂世中,能活下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薛氏女,嘖嘖。 黑色宮門關閉,將薛卉月一行的馬車徹底隔絕在門外。 從這一刻開始,她與這座輝煌華麗的宮殿再也沒有關系,她不再是光統帝的德妃,她只是一個沒有歸處的婦人。 一瞬間,薛卉月有些輕松,但更多的還是些茫然。一只離開了黃金鳥籠的金絲雀,能回歸自由自然是件好事,可被豢養多年,失去了翱翔天空的翅膀,雀鳥又該怎么生活? “七娘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一旁的仆婦輕聲問道。 “咱們要不要……去南郡?” 她還是用著薛卉月在薛家時的序齒,這是從閶洲出來便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人,即便在宮中最艱難的時刻,也依舊沒有棄她而去。 對她,薛卉月是信任的,也從沒有過隱瞞,包括她曾經和陸時己暗中聯絡的事。 現在聽仆婦這樣問,薛卉月沉默了半晌最后搖了搖頭。 “還是不了?!?/br> 仆婦驚訝地睜大眼。 她以為七娘子重獲自由身,第一件事便會奔赴南郡。,畢竟陸家郎君曾經許諾過七娘子,會給她一個歸宿,而七娘子這許多年來,也是一直心悅陸郎的! 見她這副的表情,薛卉月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自家仆婦是想到了她對陸時己的私情。 其實若時間倒退一年,回到她剛剛被司馬燁收入宮那會,她多半會像仆婦說得那樣,恨不得馬上飛到南郡岐江城。 可是現在的她,卻不像當初那樣天真了。 薛家沒了,閶洲沒了,龍泉劍坊也沒了。 她一個孤苦無依,又被貶為庶人的宮妃,陸家和陸時己憑什么護著她? 陸郎的消息都不是白白送來的,錦繡文字中淬著毒汁,每一個字都別有目的。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信自然不會再有。 “陸家,不能去的呀?!?/br> 薛卉月喃喃地念叨著,像是說給仆婦,又像是講給自己。 “交代我們的事……我們沒有做成,陸家不會收留我的?!?/br> “不會的,七娘子!陸小郎君疏朗俠義,既是對我們有承諾,自然會信守不辜負?!?/br> 一聽聽說起疏朗俠義,薛卉月驀地笑了。 她的腦海中不自覺閃過一抹身影。 不再是通水河畔那個言笑晏晏的白衣郎君,而是在苦寒邊城,衣著簡樸的灑落少年。 彼時的薛卉月不明白,她只覺得那少年笑得好看,很像她心中的白月光??傻葰v經波折,嘗盡人間冷暖,她才明白那種好看到底是不一樣的。 坦蕩、真誠、肯澤濟天下,才是這世間最難能可貴的品德。 這段時間在宮中,她也多少聽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封家將定安城經營的很好,豆油、西海布、醬料、豬rou脯、海鹽巴……世家大姓不屑這些低廉的物件,但寒門庶民卻是得了實惠。 比如西海人在雍西關外建了城池,大肆斂財,將女子都招入工坊做工。 西海人不講婦德,枉顧倫常,封家為了寫銀錢小利竟然也放任他們,可真是粗魯野蠻的兵頭,未經教化,難怪會被云浮學宮拒絕。 在鼎豐城,封家和西海人便是一眾世家嘲笑的話柄,時不時不要在宴會上講究一番,以此襯托出他們的清雅高貴。 薛卉月每每聽到的時候都不搭腔,她家道中落,見慣了世間冷暖,想法一早便生了改變。 她知道那所謂的西海人,便是陸家流落在外的雙子,多半是歷經磨難才存活,是以對寒門庶民格外著心。邊城這些離經叛道的事,多半是他帶來的,他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邊城的風貌,還直接推動了業朝政局的變動。 在宮里的時候,薛卉月還蠻羨慕邊城的女子。 雖然生活清貧,要靠自己的雙手賺活路,可她們似乎也過得不錯。眼見著定安城一日繁榮過一日,朝氣蓬勃如初升的太陽,越發襯得鼎豐城日薄西山。 腦子一熱,不經思索的話脫口而出。 “不讓我們去定安城吧!” “???!” 那仆婦愣住了,一臉茫然。 “定安城?為何要去定安城?” “地方城遠在塞外,咱們又無親友可投奔,這一路不知要經過多少戰亂之地,太危險了?!?/br> “哦?!?/br> 薛卉月斂下眉眼。